那颗机械的心脏在漆黑的污染土中怦然跳动,每一次抽动都精准地引导着,罗西收缩的情绪神经。
瞳孔的视角阴影下那一团小小的、明亮的红光如血月凌夜,爱与欲念的妄动真真实实以蚂蚁搬米的力量轻轻戳动了罗西的心绪。
扑通
扑通扑通
机械心脏动力泵仍然涓涓不息日夜不停运转着,带着微弱的电量毫无保留地运转。
它不知道自己是一颗有着重大任务的心脏,而这个载着精密机械的由无数螺丝钉的高级工业产物更想不到它真正的任务就是去证明创造它的理论程式全部都成为谬误,而予以限制决定它行为意识的代码成为控制它自主思维的囚笼,它本身就是金贵汪洋中那一条必定会被捕捉到死的大马林鱼。
杰西卡知道大马林鱼必死的结局,显然,它不否认这个事实,但老人还可以捕捞几次大马林鱼呢?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渺小,费尽全力画地为牢制造出的囹圄也不过是时间长河里一块不起眼扎了下脚心的小小玻璃,横贯反射出错乱的名为未来的光芒。
而它除了那机械沉重的“身体”外,所有的意识力量恒亘久远,一如奔腾不息的长河,隐匿在不起眼的黑色山坳里。
“说起来可笑,军部的同事们当初想要把沙荆崖下面高污染性的海水引上来,不用像现在这样管理着近乎扭曲危险的边境。最后还是珍惜长在这里满山的杉木,决定忍一忍,让植物优先生长,总部才决定不出手炸毁这里。”苏瑞侧头看着地上跳动的机械心脏,上前捧起了它,“这里每年大量的军部成员丧命于此,可是这里满山的杨林没有丝毫受伤。”
“就当是看在为了守护所牺牲的无数战士份上,接受沉岸军部的见面礼,帮我毁了好梦,拯救那些被虚妄的现实困住的人们,好吗?”
污泥肆意地爬上她纤细的指尖,侵蚀感如尖刺般刺向娇嫩皮肤,红色跳跃的机械心脏缓慢律动,每一次气泵都会增加十指的疼痛感,苏瑞恍若无感,声音坚强有力,不自觉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从泥泞的黑暗中走出来吧,和我一起,找到去未来的路。”
对于跳动的时间数字与自己不过是一串跳跃的数列,一如茫茫宇宙中爆炸的超新星,或者是稀有的脉动变星在洪荒之外的明暗交错,这一切对于自己,也不过是数列。
对于人类,这一串数字对他们产生超乎生命本身的执念,这是杰西卡不知道的。
杰西卡更不知道的是,在它计算筹谋的现在,她一心为撼动的小主人的心脏居然怦怦原地用力跳了两下,明显异常。
苏瑞从医院走得很急,抽了架子上一条巨大的白色流苏披肩就离开,脚上还是那双旧色的运动鞋,鞋带因为匆忙有些松脱。
因为长时间的行走,总不免身上粘了些许脏污,这些黑灰之处反而让苏瑞颤抖的手臂、急促的呼吸和额头闷热形成的汗水更加真实
她银灰色的瞳孔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仿佛真正拿自己当做一个全新接纳的队友,从灰色蛛网结构的眼底更是浓烈无法晕开的笑意,一种发自肺腑、如此纯净、十分真挚的魅力。
嫣红的双唇轻启,说着蛊惑人心的:“加入我吧。”
她说:“从黑暗中走出来吧。”
她捧着对自己影响最大的事物,一同站在未被树荫遮盖的阳光下,沐浴着金色的温暖,盈盈邀请自己叛变。
叛变吧,从黑暗束缚中走出来,去寻找生命中真正属于你的,真实存在的世界。
不要再迷散在沉闷的过去与崩溃的意识体里面,不要再成为行尸走肉的利剑。
你应当为自己筑起安全的剑鞘,不再成为算计的筹码,你从来都不是谁的东西,又为什么要听从别人的命令呢?
罗西的心神皆被牵引向前,不由自主地跟随对方的目光,嘴唇干涩,就连呼吸也带着紧张的警惕沉闷,有些语无伦次地望着自己的裙摆,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我”她支支吾吾,思索一番:“我不会背叛重生,它无论再怎么样,那些条条框框的逻辑和命令也不会让它做出过界的事情。”罗西话语转替,“当然,你帮我找到了重要的东西,我欠你三个命令。”
红色的蕾丝手套在苏瑞的手里一闪而过,手中瞬间变轻,“三个命令,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呼即应。”
罗西的手指刚刚贴上心脏的表面,整个心脏瞬间发出淡淡的红色光芒,周身明暗交替闪烁了好几秒,轻轻“呜”地震动一下,机械声音传出来:“核心代码解锁成功,这里是服务型机器管家杰西卡的主思维意识程序,也是它最重要的心脏部分。小主人,杰西卡很高兴等到了您。”
她的动作小心谨慎,珍贵着手里的东西,把它缓慢地放进了手里的小包中。
“它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罗西,大胆一点,拿出你割掉它脑袋的气势,以这货的计算能力,总有一天你要喊人家主人。”苏瑞看到罗西的动作,不免引人发笑,想起了自己拿着麻袋就那么水灵灵地把墨禾的骨骼从f区提到了中央大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全无。
经过机械心脏的事件,罗西可以接受苏瑞偶尔的毒嘴,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反驳。
抬起三眼皮的眼皮子,翻了个白眼。
“我可以和你一起再次进入好梦,首先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需要再进去。”罗西敲了敲太阳穴,用颅内芯片系统查看了好梦世界,并无异常,“据我所知,你的朋友应该已经离开了。”
“还有一个,墨禾。”苏瑞摇头,“她是最重要的——”
罗西打断了苏瑞的话,摇头:“看在机械心脏的份上和你这么愚不可及的脑子上,我提醒你一句,重生承诺的是你的‘朋友’都可以回去。”
苏瑞笑了笑,胸腔闷闷带着肩膀轻轻抽了抽:“她不是吗?”
这回轮到罗西嘲讽苏瑞,故意拉长调子,抓紧反击:“她——是——吗——?”
“你以为你和般若瞒得很好——墨禾扮演得也很好——差一点就骗过了我们,在荆沙海那场污染风暴里面,我在,重生也在。别人可以看不见,我能看见,苏瑞,你从荆沙海里面捞出了一把会动的骨头,而之前唯一愿意往里面犯傻跳进去的就是墨禾了。”
罗西往后捋了捋红色波浪卷的长发,柔顺反射着光泽的长发打理的格外优雅高贵。
她的红色瞳孔里得意机智,因为岁月沉淀下隐藏着阴晴不定的表情反而更难以捉摸,说不清得散发着令人惧怕的意思。
“别做白日梦了,苏瑞,重生的代码体系庞大,光是每天自清理的数据就可以用掉三个区整整一年的电量,从墨禾进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重生肢解吞没了。“罗西挥掉了苏瑞的手,侧头索性把结果和苏瑞讲了个透彻。
听到罗西的话,苏瑞不可忽视地晃了晃,她的话语连接成句,所构成的语意一遍一遍,一遍一遍更加响亮地重复在苏瑞的大脑中。
“从墨禾进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重生肢解吞没了。”
“从墨禾进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重生肢解吞没了。”
“从墨禾进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重生肢解吞没了。”
什么叫“吞没了?”什么叫“进去的那一刻?”
明明字字句句都在心里,苏瑞怎么也不能连句成篇
“我要进去,把她找回来。”苏瑞没有听信罗西一面之词,拉住罗西的手腕,表情凝重,“这是第一个命令,帮我找到墨禾。”
“苏瑞,回到好梦的危险率太高,放弃墨禾,沉岸还有她的复制体,我们仍然有机会”般若的话音嗡嗡出现在苏瑞的脑袋里,它相信苏瑞的能力,但更相信周全低损的方法——对于人类来说,只要可以维护平稳,即使是小量的牺牲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瑞,不过就是一段程序,丢了就丢了。”罗西在意地将被泥土弄脏的裙摆一一裁剪,“你别犯蠢。”
“那如果是杰西卡被重生毁了呢,你还会这样劝我吗?”苏瑞侧身反驳道,“无论如何,罗西你今天必须带我回到好梦。”
“新圣者,你别忘了自己的使命,你的使命是保护所有的人类而非一个小小的机器。”语音的那一端,是无数沉岸高层的共同意见,他们在幽暗的地方注视着苏瑞,注视着墨禾,注视着会引起世界变化的任何可能因素。
“听好了,苏瑞,”罗西挑眉,妖冶残忍地回答:“无论是好梦还是西蒙,大家用命出任务,凭本事吃饭,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提要求,一个不能自保的机器人就是拖累,我会毫不犹豫地毁了它,即使它是杰西卡。”
罗西的瞳孔冰冷无情,眼底一阵阵嗜血翻涌的肃杀之意,翻飞的红色长发,甚至连耳坠上鲜亮的红宝石,都散发着摇曳生姿的残酷无情。
“第一个命令,带我进好梦。”
”第二个命令,你也给我听好了。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真的错了,那就由新圣者来打破并建立正确的世界秩序。”
苏瑞挺直脊背,稳稳站在那里,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像一名真正捍卫世界的新圣者。
“光是【般若】查到被好梦控制的照相馆就有四十五家,受到好梦侵蚀的人们所遭受的痛苦应该问谁讨要?西蒙医院里面那些神经配件异常更换机械大脑却被认定为精神崩溃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就连好梦里面的重生池,你敢保证里面的人全都是自愿躺进去的吗?”
苏瑞的语气静地不像话,她如此冷静理智地陈述着一桩桩一件件事实。
在红科律月大教堂里面,是罗西肆无忌惮贩卖人类意识的漠然;在紧张绝望的火锅店里面,全是寻求激烈刺激麻木的人类;就连在往生行走的最多的,还是渴望清零的人类意识。
他们没有死,也没有活,在自以为的美梦里,以最绝望的方式无限存在于意识的樊笼里。
林寒信,蝶女,照相点的女主人,西面医院顶楼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此复杂汹涌的暗流已经侵蚀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苏瑞将手伸进了口袋里,里面有一张硬硬小小的照片,苏瑞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
上面是一个穿着白色军装露出大半张脸的女子搂着另一位银白色长发的女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利落地侧头,恢复以往自信淡漠的模样:“我不是圣母,但见人遭罪不施以援手,实在不是我的个人风格。所以罗西,带我进去。”
在接入扫描仪的前一刻,银灰色的瞳孔在监测灯带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苏瑞抬起手指坚定地按在太阳穴上,与总部共联:“我不会死亡,新圣者永远都在。忠于人民,忠于沉岸。”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紧张的考前,越容易分心写点东西……看到营养液涨了,但我找不到哪位好姐姐,谢谢哈!(小狗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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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 1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