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浪银花 第118章 第 118 章

苏瑞刚刚从梦魇中苏醒过来，头脑中渗着冷意，这种能够让别人随意窥探自己大脑的感觉真差劲。

“444，你在吗？”

她尝试呼唤了颅内系统444，对方毫无反应，无奈地咬了咬下唇，在现代生活没有子系统的辅助，和盲人出行无异。

空气中运动的香气小分子已经进入苏瑞的鼻腔，垂体刺激留下的口水和腹中“咕噜咕噜”的奏鸣曲已经开始。

猛地从淡绿色的房间内醒过来，空气中散发着安定花香，稳定着悦动刺激的每一根神经。

金黄的荷包蛋、薄脆可口的面包以及温热的牛奶已经被体贴地摆在桌面上。

苏瑞睁开眼，擦了擦额头上散出的淡淡汗水，深呼吸了几次，单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她紧紧靠在后面的床板上，直到金属带来的冰冷触感和背部温热舒适的体验感大相径庭带来的巨大反差，思维才渐渐回笼。

美丽的糖衣早餐旁边，是用一只被匕首双耳贯穿扎在餐桌上的小白兔的投影。

苏瑞连忙走过去，刚碰到周围的生物膜后，白兔立刻撕开了被匕首贯穿的耳朵，顶着雪白毛发上的红血，张嘴说道：“最新布朗太太刷新点在往生【清洗池】的内，请即刻前往完成任务。”

【重生池】，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和机器重新归零的设置。

它有点像“撤回”，但更像“还原出厂设定”

将软绵可口的面包就这荷包蛋一口塞入嘴里，苏瑞蹙了蹙眉，火速走了出去。

她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重生池】很拥挤，模糊的人类意识体和锃光发亮的仿生人一个就着一个排队，和红科律月教堂排队等着“往生”类似，间距相等，互补触犯。

苏瑞从兜里拿出罗西的给的卡片，观察了一下，只有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会往右边暗处走，那里面有一扇隐藏的玻璃门。

抬脚，她也顺着那个方向如炮制法，那间门也顺势打开。

抬眼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白色通道，一直蜿蜒到走廊的深处。

头顶上全是各式各样的摄像头，但苏瑞觉得这些都是花里胡哨骗人类的，【重生】完全不依赖这些，他们的行为都会以数据的方式进入它的计算系统。

幸运的是罗西的级别似乎真的很高，苏瑞到现在为止所开的好几扇门里面没有打不开的。

随机打开一扇门，但白色的门后面无一例外是漂浮在水面上目光空洞的人体——她只能那么形容，毕竟对方究竟是人类、仿生人、意识体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合成体，还有待商榷。

四方全是白墙，池水上方有一个粗壮的金属管道，上面还有难以言喻的粘液缓缓滴落下来。

没过几分钟，整个池水动了动，虹吸起来，将中央漂浮的一个白色的女人吸了下去。

上方又传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紧接着从上面的金属管里掉下来一个新的人体。

如此往复。

苏瑞垂下眼睫毛，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清洗”这个画面不自觉地让苏瑞后脑突突地疼痛，看到没有什么有效线索，索性就离开这个房间，回到通道。

通道很长，光是目之所及的门就有几十扇，苏瑞不可能一扇一扇的检查，甚至通过检查房间就可以找到失踪的布朗太太，【重生】压根不会让苏瑞来，依靠人类力量的地毯式搜寻，哪里比得上自己一条光缆的运算速度呢？

通道内笔直的向前，直到目光的终结处似乎有个黑色的暗口，大概是转角，走廊上里面空无一人。

看着走廊上门口的标志：重生池01、重生池02、重生池03....。。

“你好，苏瑞。检测到你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现在位于往生区域重生池附近，”444上线，“请远离重生池内的凝胶，它会以小分子的形式控制脑神经，重置您的大脑。”

刚踏出的脚立刻收了回来，脚下黏腻的液体好像有思维般蔓延铺开在整个大理石地砖上，散发着莹莹的蓝色光芒，

“你终于回来了？”苏瑞嗫嚅了一句，惊喜的情愫隐隐升起。不知道为什么，444在危难时候恰当的出现和恰如分毫的指导，而每次出现都能帮助自己许多。

它的存在宛如顺应冰原自然而生的冰裂，明明是最突兀的存在，却以自然明显的方式存在于冰面。

愈是沟壑纵深的裂缝，愈不易被察觉，反而更深的冰霜在层层覆盖下越有滋味。

“是的，苏瑞，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这些人都是主动申请重置大脑的吗？”

444迅速且毫无保留地回答：“是的。这里87%以上都是‘器物人’，也就是一开始您在火锅店听说的，专门指代没有情感的人类意识体和仿生人。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是该生物体的侵略基因过强，对系统产生了不可更改的危害，根据协议，主系统也可以强制对其大脑进行清洗。”

“按照时间来算，他们应该是初代或者二代进入好梦系统的人类吧？”望着通达到难以一眼望尽的黑色深渊。

“是的，你所看到的是一层楼的数量，往生区域一共投入使用了15幢重生池专用修复大楼。”

从444给的数据判断，这里是沧海一粟，然而由一窥里，自己难以估计光是出现问题的意识体和仿生人的回收工作的体量究竟有多庞大。

“清洗，是把他们的记忆全部清空吗？”

“不仅是记忆，还包括情感、思考模式等个人特色全部抹除，”444耐心地解释，“你的朋友们大概率也会进入这道程序。”将困难化解成小问题，用安静的行动拆分矛盾，用无声的空间滞涩言论。当话语权像被切开的苹果果盘，任何诉说和反抗都不会构成影响。

苏瑞暗想，这哪里是清洗，分明就是驯化，排除异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节奏。

苏瑞认真观察周遭的环境，又推开了几间房间，如444所言，在金属管道里面遇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左手拉着另一个身体。

“池雁？”

“顺着轨道，她将会抵达082号房间。”444即刻反应。

果然，082号房间门一打开，池雁苍白的脸庞、空洞无神的双眼，全身都挂满了黏腻的液体，正和苏瑞对上了眼。

“池雁？”

听到声音，来人眼神动了动，过了几秒，像机芯零件老化那样，冲着苏瑞的方向看了许久，才僵硬地侧过头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客人？”

池雁的声音一下把苏瑞拉回来了过去刚刚和池雁认识的时候，她的后脑勺又开始突突突地疼痛起来，恍惚间自己好像看到身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亲昵地靠着自己说着什么。等想要看清对方的时候，又消失不再了。

仿然，苏瑞觉得罗西昨天在飞行器中说得话，至少不全是假的。

“池雁，你还没有被清洗池洗去记忆吗？”苏瑞蹙眉，她回去以后曾经有意识的查过这个人，但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几句话的描述也没有章法，只能作罢。

池雁动了，准确的说是将左手抬起来，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浮现在水面之上。

她双眼紧闭，绿色的长发被织成一个漂亮的回纹，双手交叉在胸前，面容平静安详。

“我错了，是我害了她，”池雁艰难地坐起来，

她上来就是我错了，显然并不是对着苏瑞说的。

池雁靠在墙壁旁边，心肺脱离空气运转的时间太久，要激活身体她不得不控制每次呼吸的速度和吸入量

“我们认识，只是”苏瑞抿嘴，只是，似乎自己只记得他们的名字，“我只记得你是要救出去的朋友。”她说得格外郑重。

“客人这个称呼很少见，你们认识？”444的声音在苏瑞颅内唤醒了了逸散的思绪，她抬眼定神，目光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池雁：“你还记得我？”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就刻在我卧室的墙面上。你长大，我跟着你长大，你升职，我还特意在你们大楼里面送你了一份大礼，记不记得？”池雁轻佻，一点也没有往日缩瑟胆小的样子，她慢慢悠悠地喘着气，挑着眼睛嗤笑，好像感受到什么世纪笑话。

“那一次在27楼样本室偷东西的人就是你？”苏瑞立刻想起来，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至今事故调查的简报还在自己的抽屉里。

池雁抬手点了两下头顶，整个人瞬间变得干爽妖媚，浓烈的黑发散在兜帽中，全身白皙整洁，但削瘦的下巴和挑起的眼尾，总带着一丝妖异。

“只是借用，客人怎么会这么小心眼呢？”

“能有记忆就最好了，快来，我救你出去。”

“呵”池雁轻笑一声，带着胸腔中吐出的沉闷声音，嘶哑地摇摇头，低着头没有看苏瑞，轻声问：“为什么救我？”

“因为是朋友。”

池雁低头，棕色长发遮盖的眼眶微红起来：“你救我，就因为，是朋友？”

看着池雁逐渐恢复过来，苏瑞点头，脱口而出，是的，救朋友，天经地义，就像实验皿脏了该洗，就像培养箱里面总不会有立刻让人满意的数据，都是正常现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池雁往左侧微微转过去，从一开始的轻笑，变得声音越来越大。

情绪也从刚开始的嘲弄变得苦痛伤心起来，苏瑞只能够看着她的肩膀蜷缩在冰冷的墙壁旁边，上面有几道刚刚摩擦后面仪器的红痕。

她在【重生池】里面，四周都是茫然空洞的“器物人”，而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疯魔似的大声笑起来。这声音带着肺部还未完全恢复的沙哑，带着凝胶的犹疑。

这声音在原本就是控制情绪的池水中爆发出的嘲弄声音，又惊又喜，又悔又恨地传进了苏瑞的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池雁耸起肩膀，微抬起下巴，脸上每一条传感神经都在分离拼搏的僵硬与绝望

“是啊，朋友，天经地义，天经地义哈哈哈哈，好一个天经地义！”

一张纯净又带着些妖冶的面容瞬间放大在苏瑞面前，怒色已经蔓延到眼角

池雁几乎嘶哑地冲着自己喊道：“我作为她的爱人，竟然比不上你一个朋友！”

苏瑞往后仰了仰，她不大喜欢眼前被黏液包裹有些脏脏的池雁：“当时在外面，是她和【重生】逼我进来的——你——”

“是我控制了她引导你进来的，她的确阻止了我，”池雁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让原本干净纯真的面庞更带着邪气，轻声细语地说道：“无异于螳臂挡车”

池雁的面容变得凶狠，“我想要她忘记这一切，可即使她在【重生池】清洗，她还是可以记得这一切，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