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可我忘不掉。”泰逢握紧拳头,咬牙道:“我们险些死在这里,手足被屠戮殆尽。可魔族败退后,白玉仙京竟然握手言和。那我们的生死算什么?”
“十二脉死了那么多人算什么?”回忆像把利刃,将过往种种悉数划破,手足同门的尸骨在此刻化为千万诛心箭,刺的泰逢日夜难眠。“就该一命还一命。”
扶光的眸色冷下来,他知道那场大战对泰逢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口不择言说出这些话。他冷笑道:“一命还一命?魔族不正是因此才攻上白玉仙京吗。”
因此……
泰逢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因为……这个……”
神族内战里天神杀了魔神,天魔大战中幽冥释又杀上白玉仙京,洪荒震荡,民不聊生。如此周而复始,冤冤相报,何时才能结束?
“泰逢,别被困在回忆里。天魔大战已经结束,但眼下的太平光景只是浮云。”
***
红山妖族。
自文玉逃走后,桓麟和灵犀就毫无头绪,两人在树林里过了一夜。千境府邸里,文玉从黑暗中回头的那个样子像一片乌云,在桓麟心里始终挥之不去。
嘴角边沾满的鲜血和平淡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桓麟,这个文玉是个怪物。
那张嘴还在咀嚼着生肉,鲜血从嘴角留下……
“你在发什么呆?”
灵犀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背后传出,吓得桓麟差点魂飞了。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桓麟擦了把冷汗。
“你在楼阁里看到了什么?”灵犀灭掉火堆,又用脚推了推边上的土,确保火堆不会复燃。
提到阁楼,就会想到文玉那张脸。桓麟耷拉着脑袋,叹息道:“那个文玉,是个怪物啊。”
桓麟把自己看到的过程仔细说了一遍,灵犀听的时候也觉得蹊跷。桓麟将曜阳剑背在身后,道:“文玉约莫着是个不到二百岁的小妖,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妖力。”
两人收拾完后,准备先行离开红山深处。他们昨晚刚在千境府邸交手,红山是他们的地盘,多待无益。灵犀打算先走个落脚地,再一步步打听文玉和红山妖王的关系。
“不是超乎寻常,是接近千年的妖力。”灵犀也能看出这一点。
桓麟接着道:“就算她吃灵石长大的,也不可能修炼的这般快。”
“有没有可能是谁给她的妖力?”灵犀猜测,百岁小妖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妖力。
“什么修为的妖能随手拿出千年妖力?”桓麟根本不信这种猜测。修炼到千年已然了不起,谁能随随便便将千年妖力借给别人?除非对方是万年大妖,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情况。“而且我见到文玉时,她的周身散发的都是白色妖力,这就说明那些都是她自己的妖力。”
桓麟的话有道理,如果是有人将妖力借给她,自己的神瞳不可能看不出。可文玉的修为为何会增长的如此之快?
快到像揠苗助长般。
灵犀眉头凝重,到底还有那里没想起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千境湖,大雾,琴声,府邸……
琴声……
是琴声!
灵犀猝然抬头,“我想起来了,是琴声。”
桓麟被她拉住胳膊,木讷道:“你……怎么哭了?”
眼泪从眼眶滑过,灵犀愣住了。她抬手抹了抹脸颊,那被泪水滑过的痕迹还在。
为什么会哭了呢。
“文玉出现时弹的那首曲子,我听过。我在明王殿听过。”她抓住桓麟的胳膊说。
“什么曲子?”桓麟问。
“《鬼兮曲》”灵犀顺着记忆说到。
幼年时的明王寝殿里,琴声弥漫。漫天纱帘飘扬,清冷空旷的寝殿里只有转拨的琴声响动,后山的流水与之伴鸣。那个孤寂消瘦的身影就是这样抱着这把琴,面对着后山清泉弹奏《鬼兮曲》。
桓麟见她有些失控,轻轻问:“谁在弹奏?”
灵犀的眼泪轻轻流下,风吹起记忆的沙帘,那张模糊的脸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总是似悲似喜,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靠倒在长榻弹奏时像是醉酒美人。一双凤眼含秋,长发垂地,让人看了就再也移不开眼。
即便是年幼的灵犀也是如此。
她摇摇欲坠吐出了那个名字。
“凤凰。”
桓麟瞪大了双眼!
凤凰这个名字在桓麟耳朵里像传奇般带着神秘,应该早就消失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凤凰是灵犀的父亲,只是他没见过凤凰而已。
“那这就合理了,难怪那时文玉拉着你,问你记不记得她。”桓麟道。
“凤凰非梧桐而不栖,父亲和文玉一定有关系。她的《鬼兮曲》和我在明王大殿里听的一样。”
说起生命树,桓麟想起自己也曾在生命树下逗着【翼映雪】和【寒花】。洪荒中的生命树有两颗,既然文玉的真身是白梧,那么她出自哪一棵生命树?
是白玉仙京的生命树还是紫金城的生命树?
这个文玉和红山妖王是什么关系?莲为什么带着她们去千境湖府邸找文玉?
二人先是离开了红山深处,顺着溪水来到山脚下。这里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屋舍当铺出现在眼前,已然一副村落的景象。
袅袅炊烟下,行人往来不断。
“这里与人族接壤,修成人形的妖族学着凡人搭建屋舍,结伴而行。”桓麟扫视周身当铺,“所以看起来这里和人族没有区别。”
“我们小心行事。”灵犀走在他身前,约莫是有些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问:“这里用什么交易?”
桓麟带着她到典当铺前,“从灵脉里开采的低等灵石铸就而成的灵币。”
典当铺的掌柜是位鼹鼠妖,掌柜的眉毛花白,几乎盖住了眼睛。桓麟站在柜台前朝他摆手,怀疑这鼹鼠妖是不是看不见。两人站到鼹鼠妖跟前对方也没反应。
桓麟刚打算敲柜台,掌柜的抬起头,浓密的花白眉毛下看不见眼睛。他盯了很久,道:“你不是红山的妖吧?”
“小爷从天族来。”桓麟拍着胸脯道,果然是被爷玉树临风的姿态所吸引。
“是天族的太子啊。”鼹鼠妖捋着胡须,转头看了眼灵犀。“还有明王殿神女。”
桓麟:!
灵犀:!
二人瞠目结舌,片刻前还打算小心行事,这刚进当铺就被无名小妖识破了身份。
莫非这当铺有古怪,想到这里二人就心有余悸,想起千境湖府邸的那群黑蛇,桓麟立刻抽出曜阳剑,抓起鼹鼠妖的胡子将剑抵在喉咙上。
灵犀直接将门关上。
“老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桓麟收紧手中的胡子,鼹鼠妖疼的直呼,撑在柜台上叫:“你背着那么显眼的曜阳剑,老朽还没瞎。”
说完他还不忘撩起眉毛下的眼睛,“老朽眼睛是小,可不是没眼睛。”
桓麟看着手里的曜阳剑,在火堆前不小心把包裹曜阳剑的布给烧了,所以只能把曜阳剑露在外面。不愧是曜阳剑,连区区鼹鼠妖都认得。
自知理亏的桓麟手一松,鼹鼠妖急忙捋着胡须。“神女倒是一点没隐藏。”
说完灵犀才想起自己为了和文玉区分。她压根没再隐藏白发,现在展露在鼹鼠妖面前的正是白发蓝眸的神族模样。
原来是自己吓自己,这鼹鼠妖只是见多识广了些。
心虚的二人都不敢抬眼,鼹鼠妖打算盘的声音响起。桓麟和灵犀面面相觑,桓麟用眼神问灵犀:怎么办?
灵犀也不敢抬头,歪着脑袋摇头,不知道啊。
这时鼹鼠妖站上柜台,桓麟发现对方并不高,就连刚刚都在站在椅子上。所以方才桓麟扯他胡子时他才要用手撑着台面。桓麟虚心看着对方。
只听砰的一声,那算盘就朝桓麟脸上砸来。
力度之大,直接将桓麟砸翻在地。灵犀低头望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桓麟,默默咽了口口水。鼹鼠妖的目光转向她,灵犀自觉把门拉开,捡起地上的算盘恭敬的递了回去。
鼹鼠妖接过算盘,撑着柜台下去。
“这才像话。”他继续打着算盘。“二位可否要典当什么物件?”
地上的桓麟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冰针。
鼹鼠妖眼前一亮。
灵犀也跟着取下右耳上的白玉耳坠子。
鼹鼠妖眼前又一亮,闪身来到桓麟跟前,扶着桓麟的手叹道:“哎呀,这可是好东西,白玉仙京的冰针值不少灵币。”
他扭头接过灵犀手里的耳坠子,如见到稀世之宝般。
“神女亲自带着的白玉耳坠,这要成为我的镇店之宝,老朽要将这耳坠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鼹鼠妖立马换了副态度,灵犀真没想到自己的耳坠子竟然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受到鼹鼠妖的喜爱。
可怜自己出来时压根没想到要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倒是桓麟出来前,天君给他带了不少法器法宝,就怕这个心肝孙子出了什么事。
从鼹鼠妖那里换了两袋灵币,鼹鼠妖还好心给二人指了客栈的方向,两人从典当铺出来后就直奔客栈。
客栈的老板是只猫妖,名唤花掌柜,小二是只白猿,名唤小白。二人要了两间上房,花掌柜的竖瞳盯着灵犀久久不离去。
灵犀当然也注意到这点,别扭的转过头。桓麟将灵石递了过去,花掌柜却将灵币推了回来,表示不收钱了,直接给两人白住。起初桓麟还不好意思,几番推搡之后实在抵不住花掌柜的热情。
倒是灵犀面对花掌柜那**裸的眼睛,比被捅了一刀还不舒服。她不敢回头,怕重蹈在典当铺的辙。三人就这样僵持着,桓麟看花掌柜,花掌柜看灵犀,灵犀随便看,就算不看花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