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倾玦无视她的挣扎,径自抱着她回到了无咎宫。
就在他刚踏进寝殿时,弄月趁机从他怀里跳出,钻到了附近的桌子底下。
“狐狸,你躲什么?”倾玦低下身子,用手敲敲地面,“出来。”
弄月在角落里蜷缩起身子。
见弄月不为所动,他显得很恼怒。
“你好大的胆子。本君特意恩准你,可以让你睡在本君的枕边,你为何不知感恩?”
“爬!”弄月怒从心起,“拿出灵车漂移的速度爬!”
倾玦本想将她直接揪出来,突然发现那双狐狸爪子还流着血。
方才这一路走来,他衣裳的前襟已经被染红了,还留着几道爪印。
之前弄月暴揍千章云的时候,过于愤怒,以至于将自己也弄得伤痕累累。
倾玦见此,便收回了手,起身离开。
他离开后,偌大的殿室内再无声音。过了好久,弄月才将头探出去,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很久之前,她便听闻无祭国富饶华丽,如今亲眼看过,果真所言非虚。
这是倾玦居住的无咎宫,绛纱笼烛,画帘风揭,四处缭绕着白色的雾霭。地面是白玉石铺就的,摸上去是温润的暖意。
她在宫内逛了一圈,最初踩在雾气中时,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无咎宫的前殿是花邬,再往后却是一汪莲池,池四周山石林立,溪泉潺潺,散着奇花异草的香气。
她试探着在花田中踩上一脚,点流萤火便从草地中飞出来,四处乱扑。
她以后就要一直待在这儿了吗,这种日子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结束?
她复又钻回桌底,见爪子还在流血,本能的要去舔伤口,但又觉得恶心。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她不想当狐狸,也不要像狐狸一样生活,更不会像狐狸一样舔伤口。
她叹口气,将头埋在皮毛中,突然觉得很难过,甚至不由自主的流出眼泪来,将皮毛都给打湿了。
这个世界大概不会有人真心待她了,就算有,也不见得就会长久。
像千章云那般关系亲密的人都会暗地害她,其他人还能好到哪儿去?
她好想回家。
她正掉着眼泪时,一阵熟悉的香气却飘入鼻中,她警觉的抬头,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脸。
倾玦半躺在地上,一只手托着脸,手肘撑住地面,正透过桌椅的空隙盯着她。
他用手指轻点着脸颊,似乎在观察这狐狸的一举一动。他周围的发丝被雾打湿,整张脸露濡在白色的水雾中,如同方出浴的人鱼。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倾玦不穿衣裳的模样。她觉得有些下流,遂立即将那些画面丢出脑外。
她突然理解了倾玦为何如此自恋,他这般模样,的确有自恋的资本。
“狐狸,为什么哭啊?”他声音极轻,带着勾人的尾音,“很疼吗?”
“走开!”她一挥爪,“我不想跟猪共处一室!”
倾玦听了,突然俯身将手伸入桌底,按住了她那只湿漉漉的爪子。
“狐狸,别哭了。我给你擦药好不好?”
为了躲避,她拼命从桌子底下钻出去,开始在无咎宫内四处乱窜,东躲西藏。
但她躲到哪儿,倾玦便跟到哪儿。窜了一会儿后,她见附近没什么可供躲藏的地方,便绕着那汪莲池拼命跑圈。
她在前面跑着,倾玦则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踱步追赶,场面宛若遛狗。
追了好一会儿,倾玦实在不耐烦了,便在池旁坐了下来。
“狐狸,我好累,你不要再跑了。”他抱怨道,“你究竟要去哪儿?”
莲池对面有一眼泉水,正沿着一座石山的石壁流下来。弄月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那座石山,打算到上面躲着。
但那潮湿的石壁上沾了许多青苔,她爬出没多高,就一头栽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她恰好被倾玦用胳膊接住,顺势抱进怀里。
“放开我。”
“你自己跳进我怀里的,反倒让我放开?”
她错了,她大错特错,这货可是比千章云难对付多了。
倾玦抱着她坐在莲池旁,任她拼命挣扎着。过了好久,她没了力气,才逐渐安静下来。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他捏起那条受伤的爪子,“流血了,就不疼么?”
“我会自己舔伤口。”
“是吗?来,那你舔一个。”
她举起爪子,却实在下不去口。
倾玦见她不再挣扎,便伸手碰她的伤口,却被她一爪子扫了回来。
“别闹了。”他捏了捏那对狐狸耳朵,“听我的话,让我给你治伤。”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你死掉。”他认真的说道,“以前我养什么都会很快死掉,我不希望你也这么快死掉。”
这语气,实在过分温柔。
“要死,你也等到肥一点再死。你现在才这么一丁点儿,根本不够做一件皮大衣。”
简直不是人。
无论他说什么,弄月都不肯就范,最后他实在没了耐心,遂皱起眉。
“本君实在困了。”他不悦道,“你若是再这样,我今晚就睡不成了。”
说完,他突然伸手扯掉了旁边的桌布,动作粗暴无比。弄月看着桌上的杯盏都滚落到了地上,水酒四溅,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倾玦果然是个暴躁的人。
弄月本以为倾玦要揍她,但他只是将桌布一扬,整个儿裹住弄月的身子,将她打成了一个包袱,提着就走。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弄月被卷在包袱里,都蒙了。
倾玦将她放到一张绣凳上,桌案上已经摆了药和纱布。
“别动。”他声音淡漠,“否则我下手可没轻没重。”
她趴在那儿,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每当倾玦手指掠过她脖颈处时,她的身子就紧绷起来。
她亲眼见过倾玦拧断那些噬魂妖的脖子,如果她得罪了倾玦,没准也是那个下场。
可怕的人。
正想着时,倾玦冷不丁问了一句:“狐狸,方才究竟哭什么?”
她不说话。
“饿了,还是渴了,还是因为被情郎抛弃了?”
此话一出,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千章云,不由得愤怒且委屈,眼眶里又开始渗泪水。
倾玦看着她笑了,仿佛是同情,又像是嘲弄。
“傻狐狸。”他声音软绵绵的,几乎能将人催眠,“既然他惹你生气,那我就帮你杀了他如何?”
倾玦似乎很喜欢杀掉某些东西。
“你凭什么帮我去杀人?”
“还用说么?你可是我的狐狸,我当然会对你好。”
说的跟真的一样。
“更何况,我讨厌千章云。只要你一直我留在身边,就能将千章云折磨的死去活来。”
弄月一下子明白,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倾玦之所以想留下她,只是想通过她来报复千章云而已。
“不错,只要你在我手里,千章云就会时刻保持愤怒。”他将染了血的纱布往旁边一丢,又给她的爪子上药,“我需要他失去理智,那样我才能胜他一筹。”
她不太喜欢被人利用。
她只是答应留在这儿而已,她不会帮倾玦做任何事,也不会跟倾玦有任何深层次交集。
“你别白费力气了,千章云他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他将我推下了悬崖,足以证明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是吗?”
“就算有,我也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那他为何深夜跑来救你,而且被你打的鼻青脸肿也不还手?”他故意问道,“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丢掉某样东西之后,又会不停的怀念那样东西。”
她不想谈这件事。
“如何,狐狸,要不要我帮你杀了他?”
她怀疑倾玦是个杀人狂魔,要借这个理由享受杀戮乐趣。
“狐狸,休要污蔑。本君可是个好人。”
“……君上,只要稍微招惹了你的人,你就要杀掉他,这是否是正义之举?”
“对本君而言,最大的正义就是报复。”他淡淡说道,“无缘无故迫害你的人,杀了就好。反正他害你第一次就还会害你第二次的。”
这话有些道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大打折扣。
想到这儿时,她的爪子已经被清理干净,血也已经止住。
就在倾玦松开她爪子的那一刻,她嗖的一下跑回桌底躲着,再也不肯出来。
“狐狸,真的不到床上去睡?”
她宁可去睡棺材。
她闭上眼想睡一会儿,但躺了没多久,便被硌的浑身骨头疼。这地面虽是用暖玉砖铺就的,但硬的要命。
她需要软一点的东西。
倾玦还坐在那儿,脱下了外面穿的裘衣,用手拂着沾在身上的狐狸毛,满脸嫌弃。
趁他不注意,弄月悄悄走过去,叼住那件裘衣,将其慢慢拖到桌子底下。
这衣裳暖和且软,上面还残留着香气,像是倾玦身上的花香。
竟然穿这么好的衣裳,无祭国的这群人实在够**。
她花了一点时间,用爪子将衣裳拍打铺平,使其聚成一团,暂时充当自己的窝。
“狐狸,你疯了。”倾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本君的衣裳岂是被你糟蹋的?”
见他伸手过来,弄月立即按住衣裳,朝他发出一声低吼,并亮出了尖牙。
倾玦想起之前被她咬的场景,便不再招惹她。
“狐狸,不要沾太多毛在上面,清理起来实在麻烦。”他警告道,“听懂了吗?”
弄月不理睬。
“另外,不要妄想逃跑。”他又说道,“你跑一次,我就去杀千章云一次,你若是想让他活的久一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
倾玦不会忍她太久的,等到玩腻了,认为她没了利用价值,没准就会将她赶出去。
她很向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