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筠声心里自是不信的,但眼下他的确并不清楚戚岁安的过往,万一他生前真的很凄惨呢?
啧,不是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但他还是贱兮兮地怼了句:“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这种不会笑的主人公性格早都不时兴了。”
戚岁安:“话本又是何物?”
“......”
为什么感觉这家伙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真的有在人间活过吗?
哎呀,想什么呢。梵筠声很快自我否定,要是没活过,那他现在又是怎么死了来地府的。
“算了这不重要。”他主动终结了话题,在糕点铺前挑了花花绿绿的一大堆,将包裹都堆给了戚岁安,打道回府。
七阎殿府就在黄金楼对面的巷尾,是闹市中难得的僻静之处。
行至门前,府里的小鬼差拉开大门,接过大大小小的包裹,将人迎了进去。
府里负责清扫的鬼差都是阎王派下来的,由于地府鬼魂流动性强,所以府里的鬼差常常会换。
只有一位在七阎殿近前照顾的衙差没有变过。
“阿鱼呢?”梵筠声带着戚岁安穿过内院,走到前厅,也没见到阿鱼,便问身边的小鬼差:“他竟跑去偷懒了?”
小鬼差也不知道阿鱼去了哪,摇摇头,“今日还没见过阿鱼衙差。”
地府里的普通鬼分为鬼差和衙差,衙差比鬼差职位高一级,若是攒了一定功德则有望成为衙官。
而鬼差之下的鬼统称为“游鬼”或者“野鬼”,也就是俗话说的“孤魂野鬼”。
这种鬼是既不愿意投胎,或者根本不具备投胎的条件,又不愿意在鬼界好好找个活干,没有功德或职务傍身,就只能在地府混日子等“死”。
衙官再往上便是判官,所有的判官皆听令于三阎殿,判定每一只鬼的因果功过。
再就是拟绘城的东南西北四位城主、黄金楼的七位阎殿、无冥衙主,最后是居于幽惶城的冥主大人。
能在城主以上的官儿身边近身当差的,必须是衙差,因为衙差的能力要比鬼差强上不少,必要时能切切实实帮上点忙。
而地府职在衙官及以上的鬼又寥寥,让他们去当侍从属实是有点大材小用,所以梵筠声也招了这么位小衙差在身边,替他处理一些小事。
往日他回府阿鱼都是第一个上来迎的,今日不知是去了哪儿。
他没多想,命几个小鬼差将偏殿收拾出来,给戚岁安住。
有个小鬼差悄悄贴上来,在梵筠声耳边问道:“七阎殿,为何不让这男宠和您住一起...”
要是玩儿腻了就直接从房里扔出去,多方便啊,省得还特意收拾一间偏殿。
梵筠声似笑非笑,拿扇柄敲他脑袋,“你这消息倒是灵通啊?”
因为一些不太好言明的原因,梵筠声需得在人前显得轻佻孟浪,所以以前也不是没有为了做做样子带几个美貌小鬼回府。
不过后半夜都偷偷从侧门放出去了,确实没有收拾偏殿的先例。
于是随口回道:“不打紧,我若是玩腻了自会处理,之后新来的继续住进偏殿就行,不算浪费。”
他摇摇扇,“毕竟也不是夜夜都有需要,偶尔提不起兴致,让他们待偏殿里正好。”
小鬼差都知道避讳着点,小声耳语,梵筠声倒是坦荡地不要脸,一点没压着声音,身后的戚岁安听得分明。
“处理”,是指做成摆件放在花瓶里吗?
呵,无所谓,和他无关。
梵筠声将糕点分了些给鬼差们,也留出了给阿鱼的那一份放在前厅,便将剩下的以及戚岁安带进偏殿,颇为费力地在偏殿门上设了一个禁阵。
待确认过阵没画错后,他擦擦额上的冷汗,依靠在门边,“我去阎下苑找阎王汇报些要务,你且好生待着,等我回来。”
言罢合上了门。
阎下苑和七阎殿府是离黄金楼最近的两座府邸,前者是为了工作方便,后者则是因为懒,早晨爱赖床,所以将府邸修得近。
不想用法力疾行或瞬移的时候,能省不少脚程。
起先阎王是和他们一起在黄金楼工作的,毕竟作为主阎殿,是黄金楼的主心骨。
但后来因为文书越堆越多,黄金楼都快成阎王的专属藏书阁了,楼里其他人多多少少受到了点影响。
于是阎王便把文书搬了部分到自己的居所,也就是阎下苑,现在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阎下苑处理公务。
阎王作为他们其他六位阎殿的“好大爹”,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无条件以他们为先的,这也让这个本就操劳的小老头更显沧桑了。
推开阎下苑的书房房门后,梵筠声在此起彼伏的案卷中依稀辨认出两个高矮不一的脑袋。
他笑道:“老头儿,您怎么又奴役老三来给你批文书啊,这才刚过未时,他那些功过判完了吗?”
阎王从书案里抬起头,疲倦地摸了把胡子,“非也。此番是我在此助阿尽记判功过,莫要因果颠倒。”
梵筠声十分意外,远远地望了一眼,这俩人竟真的都在计算功过。
未尽苦涩一笑,“事急从权,这几日的新鬼格外多,按流程,判定功过之事先于轮回,阎王大人便先来助我。”
阎王闷哼一声,脑袋复又埋入书卷,手中毛笔墨迹横飞:“听听,阿尽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不懂长幼尊卑的小泼皮!”
梵筠声不紧不慢地绕过堆得老高的书卷,凑上前,在阎王身侧悠闲地打着扇。
“泼皮今日喝了盏好茶,正是西街那茶馆的新品。您下次得空,不如带上楼里的兄弟姐妹们一同前去品尝。”
阎王闻言抬起头,玩笑之意不再。他咳嗽两声,瞥了梵筠声一眼,“被你小子说得有些渴了...老身去沏一壶茶歇歇,阿尽你先批着。”
未尽点点头,“阎王大人记得也给我带一盏。”
两人走出书房,进了稍远些的偏厅。
阎王从木屉里取出些黑麻丝,正要泡,梵筠声直摆扇,“不要这个,今天喝过了。”
阎王白他一眼,“惯的毛病。”他将黑麻丝丢进屉子,重新翻找起来。
梵筠声一屁股坐上楠木椅,悠闲道:“有没有从上头搞来的,能恢复法力的仙茶?来一盏呗。”
他之前来阎下苑时有撞见过阎王泡茶,那茶香光是闻闻便觉耳清目明,绝不是地府的产物。
不是人界就是仙界的好东西,啧啧,这小老头倒是藏得好。
“你...”阎王胡子一抖,“你怎么还挑挑拣拣?真是跋扈得无法无天!”
梵筠声哎叹一声,“哎,谁叫我法力折损,身心俱疲呢。好大爹竟连一盏好茶都不肯施舍给我,这多年的情分,终究是错付了...”
“你能损什么,你就成天弄那些不着调的小法术,能怎么折?”
阎王本打算丢出一包固本培元的方菊茶了事,他嘴上虽总是嫌弃梵筠声,但梵筠声若是要什么,他就是不情愿也还是会给的,就是会多叨叨几句。
他转过头,心道要好好瞧瞧是有哪门子的法力折损,便在梵筠声跟前站定。
梵筠声殷殷切切地望着他,双眸亮闪闪的。
这一瞧,阎王却沉默了。他默默转过身,再次拉开木屉,翻了老半天,才翻出一包压箱底的茶。
这茶是他当年上仙界面见帝君时一位药君所赠,这茶可治经脉,健肌骨,助修者法力大增。因着这效用且珍贵,这些年他只喝过一次。
他将茶包中近半的茶叶倒入琉璃盏,用玉舂碾碎了些,倒入煮沸的水中。
等待茶泡开的间隙,他轻叹一声,“说说吧,怎么回事?法力怎么没的。”
梵筠声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下经过,阎王再度盛怒:“胡来!你不知道自己魂魄不稳需得大量法力相护吗?这阎殿的位置你还要不要了?”
地府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的鬼虎视眈眈地盯着黄金楼的那几个位置。
所有的鬼在选择驻留地府后,凭自己的能力,最多升到衙官之位。
城主、衙主、冥主是天定之人方可即位,没有鬼会想不开地觊觎那几个位置。
但黄金楼不一样,黄金楼的主子是阎王,他招揽阎殿完全由心,而阎殿在地府中的等级几乎与城主相持平,仅在阎王、无冥衙主、幽惶冥主之下。
是以这个位置便成了诸多打算长期驻留于地府的鬼魂心心念念的目标。
但因为阎殿中有梵筠声这样的家伙存在,有很多鬼不免对阎王的招揽标准产生了质疑:
这个绣花枕头什么都不会,空有些假把式,他凭什么能当阎殿?
而且其他阎殿好歹都各司其职,二阎殿芙倾看上去就只是天天画人皮看话本,和梵筠声一样不务正业。
然而实际上她真正的工作要务是对地府中的中等恶鬼,即罪不至于入梦华但又不算小罪小孽的鬼施以刑罚,其中最骇人听闻的便是生剥人皮。
她最擅长的便是一边剥着你的皮,一边在你耳边温言软语笑意吟吟,被地府众鬼称作“媚阎罗”。
三四五六几位阎殿自不必多说,日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自然无可挑剔。
但梵筠声,他在地府负责的,是姻缘。
闲人梵筠声,地府小月老是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