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锦瞥了他一眼,解释道:“碎成一片一片的、和已经弱得薄如蝉翼的魂魄是两个概念。比如,你将一匹布料剪碎,只要不是碎的过分,手巧的裁缝只要耐心些,总能把它缝好。”
“但如果是那种又薄、又脆的质地,哪怕你不去剪它,不去碰他,它自己碰到点坚硬的物件就会碎了。”
小冥主在脑海中寻找了半天符合描述的东西,最后说道:“额,无冥西街从左往右数第三家点心铺卖的那个...干果脆!对,就是那个东西,你想想要是那干果脆裂了,你能补吗?一掰开不就碎成渣了?”
梵筠声:“......”
怎么感觉小冥主这比喻比他刚刚的话还要地狱......
梵筠声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干果脆’,愧疚和惋惜交织着,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向阎王讨个说法。
南荣锦往丁漓嘴里塞了粒药,“我先照顾着他,能保一时是一时。但救是救不了了,早晚的事。”
毕竟也是地府一员大将。他飞升了,明砚衙主还没回来,丁漓若是也没了,地府也算是差不多玩完了。
这话引来七阎殿将信将疑的眼神,而南荣锦回之以了然的神情:“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因为刚刚这丁漓衙官被筠声哥哥你拉着来时,也是这么偷偷看你的噢~”
梵筠声被噎了下,似乎终于想起自己与丁漓打交道时的‘人设’,和南荣锦一起将丁漓安置在这院子的主屋内,无奈,留下几瓶药,走了。
那边今日净化功德的进度也差不多了。众人一合计,或许十五日之内便能将这些功德全部净化完。
小冥主对此深感诧异,十分真挚地对众人一一谢过,同时提出一个疑问:“若我这方院落之中的功德并不够飞升...”
梵筠声打断了他,“如果真按阎王所说,一切皆为天意,那我猜,应该是够的。”
不然阎王让他们来替小冥主净化功德是闹着玩的吗?那狡猾的老头子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那‘审判’,一开始摆明着是一边倒的局面,小冥主脸上虽总是挂着无所谓的笑,昨日却也深沉了许多,分明是做好了被判罚的准备。
而阎王那一句话,原本同仇敌忾要审判小冥主的人,现在全都成了同心协力要帮助小冥主的人。
小冥主那句:‘您才是真正的地府之主。’说得真是有理有据,十分中肯。
众人各自散去,戚岁安同梵筠声讲了今日与小冥主交谈之事,末了道:“我并未想好。筠声,你如何看。”
梵筠声牵着他的手一晃一晃的,“那就慢~慢~想。此事我就不给你出主意了,反正呢,你只需知道,无论你怎么选,七阎殿大人都会陪着你的。”
这可是在大街上,虽然行人不多,但还是不能随便动手动脚。戚岁安有些心痒,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哎哎,怎么忽然走得这么快,方向错啦!”
戚岁安一股脑地往七阎殿府的方向去,不解:“怎么会错?”
“现在不着急回府。”梵筠声打着扇子解释道:“方才五哥说有事找我,得去黄金楼一趟。”
帅鬼十分不满:“刚刚五阎殿分明也在幽惶,为何不那时说明,要回无冥来说?”
梵筠声嘿嘿笑:“怎么啦怎么啦,你上司惹你不高兴啦?”
比起之前,戚岁安实在是鲜活了太多。但依旧很少说出能表达强烈情绪的话。
就像刚刚那句话中的‘分明’二字,以往是断不会用的。
“没有。”帅鬼狡辩道:“只是提出合理质疑。”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你想呗,非得在楼里说的事,要么是公事,要么是大事。”七阎殿知道这帅鬼很好哄,于是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然后把脸蹭了过去。
戚岁安非常喜欢这样的蹭蹭。梵筠声也喜欢。因为只有这种纯洁可爱的挑逗,才不会勾起此帅鬼一点就燃的□□。
要知道,这火若是烧起来,殃及的可是七阎殿自己。
“走吧,咱们去楼里看看。”
嘴上说着‘要么是大事要么是公事’的七阎殿却慢吞吞地和小戚衙官一路黏黏糊糊,走得磨磨唧唧。等到黄金楼下看到那一队明显不属于无冥城打扮风格的衙差时,这才意识到,可能真的是‘大事’。
俩人噔噔噔上楼,梵筠声还在想刚楼下那些衙差打扮怎么有点眼熟,上了楼一看,哎哟,南苋城主也在呢。
怪不得刚刚底下那股子若有似无的香味也那么熟悉。
不仅南苋城主在,说有事相谈的未赴自然也在。只不过这俩人同时都在,便给梵筠声一种有好戏看的预感。
南苋先看到了他,原本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随口打趣,“恢复得不错。瞧瞧,浓情蜜意的,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模样。”
瞧瞧,半生不熟的同僚关系就是这样。明明都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偏偏还要拿出来说一说。不过梵筠声还没回答她,就见未赴皱着眉头,把南苋的手紧了紧,似乎带着点...管控的意味。
他俩这才发现,原来五阎殿和南苋城主一直是牵着手的。
嘶...他俩的表情乍一看,完全就是谁也容不得谁的样子,但是吧,这手却牵得这么老实...
为什么会有种...感情不睦的夫妻同时想要把对方休了的...既视感。
梵筠声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正经道:“五哥找我何事啊?还是说,不是五哥一人的事,是...两位共同的事?”
“咳、”
未赴咳了一声。
“咳...”
南苋也咳了一声,脸色又开始别扭。
梵筠声:“您二位若是来这咳嗽的,本殿在此温馨提醒:济魂堂现在暂时搬至幽惶城中,二位若要看病可别找错了地方。”
未赴的脸很快涨红了。多新鲜啊,一个鬼的脸能涨红得如此明显,梵筠声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未赴这会儿是个活人,整个人的温度是不是要爆炸掉。
一直别着脸没看他的南苋也从被握得更紧的手那里察觉到了异样,看过去,愣了:“你...”
然后完美地将未赴的脸色复刻了下来。
梵筠声:?我是你们表演的一环吗?
他看了眼自己身侧的戚岁安,那帅鬼对此情景居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见他眼神移了过来,还攥着拳头心虚地咳了咳。
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好家伙,原来当未赴的属下还能吃到瓜!戚岁安这家伙竟也不跟他说!
梵筠声当即会意,面无表情地从桌案间翻找出那本刚清过灰的姻缘簿,有了足以延续的‘资本’,这姻缘簿倒像是有灵一般,如今看着洁竟亮如新。
他敲了敲桌子,仿佛是那堂上断案的大人,“您二位,是要在这簿子上签字画押么?”
南苋、未赴:“?”
脸红的俩人同时看过去,在确定了那簿子就是姻缘簿后,同时松了口气。目光一对上,刚恢复正常了些许的神色又别扭起来。
梵筠声忍无可忍:“这婚你们结是不结?”
他那铁面无私耿直如木头的五哥支吾起来,“筠声,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之前不是还来特意问过这事儿?当人是傻子吗?
但他嘴上说:“我不知道。但本殿在地府也就这么点职权,两位大人莫不是有请愿?就算有也不是找到我头上吧。怨与愁也没有,找上门的原因还能是什么?”
梵筠声拿出姻缘簿夹层中的一张纸,上头是关于成契双方的基本情况问询。
当日他与戚岁安成契时急得很,俩人天雷勾地火恨不得即刻翻滚到床|上去,七阎殿大人便黑幕了一下,免去了这稍显繁杂的问询阶段。
但正式成契是应该走这个流程的。而且看此二人别扭的状态,加之七阎殿本人发自内心的好奇,这问询就更应该进行了。
“成契前的基本情况问询。第一问:二人于何时、何地相识?”
那两人对视一眼,未赴先道:“凡历十八年春,三月。”
南苋接着:“苍阳九屏城,青筝瓦舍。”
凡历十八年春...竟是有些耳熟的年份,梵筠声依稀记得,自己死的那年是凡历三十一年。
哎呀哎呀,看来真的是又一桩千年纠葛呢。
“第二问:二人现居地府何处,职位是?”
未赴:“无冥东城五阎殿府,五阎殿。”
南苋:“拟绘南城城主府,拟绘南城主。”
还以为这俩人同居了呢。没趣。梵筠声接着问:
“第三问:二人于何时熟识,何时相爱。”
到第三问,两位大人都静默了。
梵筠声起先以为他们是在思考,后来看两人脸上的红都褪完了,才意识到,噢,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甚至还有种被这一问当头浇了盆冷水的感觉。
南苋问:“此问若答不上来,是否意味着无法成契?”
倒也不是。但梵筠声想听她会怎么接下去,于是模棱两可地“嗯哼?”了一声。
南苋城主像是清醒了,那相握的手忽然开始挣脱。未赴反应了一会儿,立刻握得更紧。
南苋挣脱数次无果,冷笑道:“今日随你来,的确是我猪油蒙了心。相爱?我们何曾相爱?更谈何成契?”
真的很爱地狱笑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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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