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所有人又被困在地底下出不去之后,露比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不像以前的一次两次那样慌张不安——一回生二回熟,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每次接受委托都要用各种不同方式被关几天禁闭的生活。
想到这一回又不知道要住在这间地下室里多长时间,总要让这地方住得舒服些,露比决定还是做点很有必要的准备。
说干就干,她把团队里的重伤员皮耶罗搀扶到那处唯一干净的角落,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块厚实的布料盖在虚弱的伤患身上。见对方的情况暂时看来还算稳定,她顺手将袖子挽起来,开始清理自己和伤员周围的地面,打算先在密室里虫子较少的位置整理出一个稍微干净些的空间给对方养伤。
“谢……谢,”皮耶罗忽的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准备得……这么全。”
“还好我这次委托出发前带够了东西,我也不大希望它这么快就用上了,但照顾队友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嘛。”露比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抱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开始睡起大觉的安塞西亚,找了个垫子把它放上去。
想了想,她还是放心不下,手顿在原地片刻,又把那只肥猫给拎起来,放回自己肩上,“多准备些东西也好,我再去前面看看有没有能作为突破的地方。”
“好,”海因里希站起身来,“前面有几处虫坑很危险,我和你一起去。”
“正好我不知道前面究竟哪里是有可能找到突破的,走吧,”露比欣然同意,“我的权能也做不到赶走这些虫子。”
这句话音刚落,趴在她肩头呼呼大睡的安塞西亚就睁开眼睛,用猫爪在露比的肩上拍了拍,成功用自己的权能给自家铲屎官加了个阻止各种昆虫生物靠近的功能。
“你已经开始恢复啦?”露比惊喜地把肥猫从自己肩上拿下来,左右看着它的情况,“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难受的,用不用我帮……”
“我没事,我还能有什么事,”安塞西亚被她看了一会儿,窘迫地把头偏到一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把我扔到虫子堆里我都不会死,只能磨死那群烦人的虫子,就连那只蜘蛛怪物我也不怕,只是我还没完全恢复,一时间拿它没办法而已……该死的,没想到我竟然会碰上一个连我的权能都不怕的烦人家伙,长得又丑,又没意思!”
“好啦,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但是被那只蜘蛛咬一下也怪疼的,这种疼能不挨就不挨,”露比在肥猫的脑袋上轻轻戳了几下,“哪怕你这猫确实死不了,也用不着去忍这些没用的难受对吧?”
“我真的没什么……”安塞西亚心里忽然有点闷闷的难受,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苏生而出,后知后觉地让他那不大发达的情绪感知开始捕捉到情感变化的征兆。
“它们又啃不掉我的毛,那只蜘蛛怪物不是一定要解决吗,还不如我去拖住它,我又不是做不动这一点——再说了,我都懒得动,还不如趴在那里由着它们咬,”他嘀嘀咕咕地想替自己解释几句,却被铲屎官的手指在头顶上用了些力气戳了好几下,连忙用猫爪捂住脑袋,“你……你做什么,我都说了我的毛是戳不下去的,我也不掉毛!”
“你确实是不会受伤,但那又不意味着你不会疼。”露比毫不客气地叉腰盯着那只委屈肥猫,还没等再做些什么,体内的权能就是一阵暴动,他皱了皱眉,把那种难受的感觉压了下去。
“听话——乖啊,我们现在没必要非得推你出去冒险,也不是非要做出个决定的时候,只要有点其他可能,就用不着去正面对付那只蜘蛛,我们再留下来想想办法。”露比皱着眉头轻揉额心,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却仍是如影随形,赶也赶不走。
安塞西亚有点想说自己就连痛感都来得轻微,只要懒惰权能还在他的身上,他的困倦感就会超越一切,让他只想趴在原地就这样睡过去,并带着周围所有还活着的生物一起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被一群虫子咬几口给他带来的感觉远远比不过全身上下被那种奇怪热度操纵时那样令喵难以忍受。
但是,她会在意他是不是感到疼了,这种情绪难道就是那些人类所谓的对他人的关心么?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家的猫哎,我不关心你还能去关心谁,”露比没好气地继续戳着猫脑袋,试图把肥猫从日常一回的思考人生中拖出来,“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关心我们的同伴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同伴了,再说……”
说到这里,她把橘猫抱进怀里,蹭了蹭一团那绒呼呼的猫毛。
“我都从地底下成功逃出去过多少次了,只不过是再多一次而已,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也要信任一下我这个人类解决问题的能力吧,”露比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海因里希,“所以,这件事情你觉得呢,我亲爱的哥哥?”
“现在贸然出去确实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只怪物已经被召唤成型,这座城堡的主人也很快会收到消息,”说到这里,海因里希停顿片刻,赞同地看着她点头,“我们无法确知这座城堡里还有没有除了蜘蛛以外的其他怪物,冒险杀怪可能付出的代价过大,最好的结果当然是想办法在这座密室里找到另一条通路。”
“你看,就连海因里希都这么说,他在这方面可比我有主意多了,”露比失笑,在猫头上揉了两下,“别着急,你看你都炸毛了——乖啊!”
“如果只是想办法从这种地方出去……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安塞西亚小声嘀咕着,他很想说一句这间密室和原本的梅林封印比起来简直太容易了,他这次的权能力量恢复以后就可以立刻变回人类形态把这间屋子打破,但他却在说出这些之前感到犹豫了。
出于一种他暂时说不清晰的原因,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只是能变成一只猫的形态而已,实际上他本来的样子和她的差距并不大。
或许是因为那句不经意间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关心,又或许是因为其他。那种陌生的情感让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此之前那长得数也数不清的岁月。
他从主意识形成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这片大陆的某个角落里醒醒睡睡,说不清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又归属何方,偶尔回到地狱的时候,能够看到的也只有一片属于他大哥梅菲斯特的碎片,常年坐于王座之上在花海间逡巡。
他究竟是谁,他的存在有何意义,诞生于虚无之间的原初生命,是否连他的存在都是不应当的,不会带来和留下任何的?
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他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却又注定要耗费所有的属于人类的那部分思想去寻找它的解释。
他虽然和他的梅菲斯特大哥之间有些牵绊存在,这样的终极问题却一直在困扰着他,这也是他在见到愿意到封印底下陪他睡觉的第一个人时,向那人类女孩提出的唯一要求。
而他在这一刻,隐约感觉自己触及到答案。
——他正在被一个人类用一种有些笨拙的方式关心着。
她不希望他受到伤害,愿意为了保住他和自己的队友们一起想其他办法,倘若他想要借助这个机会脱离她和她的队伍,他养的这只人类或许还会因为他而感到难过的吧。
他从未听说过一个人类需要主恶魔,却不愿从恶魔身上得到任何利益及权能交换的先例,她的一切情绪都是因他本身而起。
“我……我明白了,”安塞西亚难得语塞,他慢慢用头在她手心里蹭了蹭,“我不说这个了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露比满意地戳了戳对方猫头,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只肥猫心里究竟百转千回地走过了多少道弯路。
一阵混乱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海因里希转头看去,却见皮耶罗正难受地握住那块盖在自己身上的布料,全身颤抖着蜷缩着,他身边的格洛丽亚伸手想要按住他,却猛地吸了一口气,皱紧眉头把手收回来。
那些披在他身上的布料忽然被某种奇异的权能力量引燃,这热度也影响到了她身边的格洛丽亚,她的手似乎也被那种突然出现的火焰烫伤了,却不敢再靠近那个被火焰包围的人,只能焦急地站在一边,快速拿出魔药涂抹在手上。
“需要帮忙吗,格洛丽亚?”海因里希立刻走上前去,试图结出风盾阻挡火焰,却被格洛丽亚立刻抬手阻止。
“先别动,你和小黛西都别靠近,”格洛丽亚回过神以后,认真盯着火焰中的队友看了一会儿,“这是烈焰权能造成的,女神才知道为什么皮耶罗身上会突然出现这种权能——这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突然发生的变故也让其他队员们即刻聚集,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那个在火焰之中痛苦挣扎的队友。
“可是,皮耶罗不是没有任何感知魔法权能的天赋吗?至少他的佣兵徽章上是这么记录的,”尼尔诧异地抓了抓头发,“怎么见到一只虫子之后突然就有了——烈焰权能居然有这么任性的吗?”
“你们——别靠近我,”火焰之中,青年的面具也在高温灼烧下慢慢融化,他挣扎着用手臂遮住面容,“我很快就好了,这是……锁链,你们会……受伤的。”
“锁链?”这一回,就连交友甚广,能用最快速度打听到各类小道消息的尼尔都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锁链是有烈焰权能还烧不死人的?”
一时间,密室里充满了虫子被火焰烧灼后难闻的焦糊味,队友的突发事件也让号角佣兵团一众队友们同时慌张起来。
欧米迪娜慌张地想用各种办法寻找水源灭火,露比也开始翻找起自己那堪比百宝箱的行李袋,一边找着,一边努力回忆着那种仿佛有些熟悉的锁链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过一些什么和它相关的事情,那点灵感却似凭空出现,无论她如何捕捉都找不到具体思路。
“你确定你很快就会好吗,皮耶罗?”最先冷静下来的反而是被烫伤的格洛丽亚,她看了看手里那些准备好的药瓶,“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一定要说出来。”
“……好的,”火焰中的青年再开口时,似乎带上了些许感激意味,“还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