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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节 第3章 第 3 章

作者:谢清一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0-06-13 11:20:19 来源:文学城

祝易三步并作两步去开了车。

梁韬怕她等久了则低着头甩大了步子。

祝易见状忙迎过去搀住了,开了后车门拎着拐往车里一塞道,“不要急,慢点。坐后面,后面宽敞。腿有处伸。”

也亏得她这一搀让他险些踉倒的身子及时刹住了车,梁韬顺势钻了进去,才发觉这三伏天里自己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梁韬沉默了许久,借着祝易准备停车买轮椅的间隙拍了拍她的车座背道,“这种事。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你别过分在意。”只说了两句又觉得言辞僵硬,转口忽的念了一句戏曲道白,“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

这一句不伦不类的道白,忽的把祝易有些忧虑的情绪扫没了大半。想着他身上不自在还得忙着顾及自己的情绪实在也有点不够体恤,回道,“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贫。”

“这哪算贫。”梁韬笑道,“我可不能让你和我在一起整天是愁云惨淡万物凝呀!”

“行了行了。”祝易笑着停好车往药店走,“没有愁云。就是心疼你罢了。”

梁韬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当然知道。”随即又摇下车窗道,“最普通那种。不要听他们的推销。”

也不知道这句,祝易听到了没有。

【未完待续】

十六

事后,祝易想起来这天的情形,也会不由自主笑出来。

梁韬像是正开着屏的孔雀,远远的瞧着还好,但凡换了个角度,从背后再看就只剩了颇有些难看的丑屁股。当然,梁韬显然是只挺有自知之明的孔雀。

祝易停了车,把从后备箱拿出来的轮椅生疏的打开之后,回头时见梁韬已经开了车门坐在那边笑着。

祝易抹了一把脑门上急出来汗,打量了一会儿,“你说的那种。药店卖的最便宜的。”

“可真丑啊!”二人异口同声的感慨。

气氛中原本有的那么一点伤感也少了。

梁韬稍许有些生疏的坐了上去,他手长脚长,坐着有些像是挤着缩着,实在和这丑丑的轮椅不太匹配。

祝易瞧着又忍不住道,“真的太丑了。”

说着,祝易觉得自己要求也真的有些为难人,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够坐在这玩意儿上还风度翩翩的,当然天赋异禀的可能可以做到。梁同学显然不能归位此类。

再看梁韬也是一脸不自在,祝易问道,“你自己的那个是不是要好看点?也没见你用过。”

“基本不需要。”梁韬推了两下没动才想起来手刹忘了开,低头把手刹掰开推了两下才习惯,一边进退试着手感一边道,“那个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不怎么用。不管长啥样限制都多,出门不方便不出门也不方便,地方小点拐个弯都不一定拐得开。能走的时候自然就不用这玩意儿。”

祝易听梁韬话中多少还是有些怨念,就连来回回推着的动作也有些不快,便小心翼翼道,‘‘感觉你应该很讨厌轮椅。”

“不讨厌。”说着梁韬不觉又笑了,“不过喜欢就不可能了。”他试趁手了,“还好也没倒霉到离不开。走吧,正事要紧。”说着便轻车熟路推着往前去了。

祝易忙跟了上去。

坐轮椅的人在挺多地方是惹眼的,在骨科门口却并不。得益于梁韬,祝易有幸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两个倒霉蛋彬彬有礼的互相避让,也有幸听到了几个难兄难弟交流着哪个主任的手术和用药更加精准,还有幸看着梁韬一脸认真的听着年长些的难友指点这款式的缺点何在。

医院走廊的空调有点冷,人倒是足够的热心。

这欢愉的氛围直到梁韬坐在诊疗床上撩起了裤腿,小腿匀称的肌肉上贯着隐约可见的缝合过的伤痕。

祝易张开手指比了比,比他胳膊上那道还要长得多。

梁韬顺势捏住了她的指尖笑道,“给你看个好玩的。”说着引了她的手按在膝盖上道,“骨头像个小船一样漂着。”

祝易的触觉并不敏锐,只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他膝下浮软,是以摇了摇头,“没太感觉出来。”

“要是感觉明显问题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旁边端着注射器的医生瞄了二人一眼,“你来扶着。让他别乱动。”

祝易在他身侧小心翼翼抱住了,随即又被梁韬将搂在了胸前,“手按着就可以。进针你别看。”

“嗯。”祝易紧紧的挨着,大概是话说多了,梁韬的嗓音常常会有点沙哑,这时要更加明显一些,也因此多了点叮嘱。梁韬的手劲不算大,轻轻控制她的头,似乎又是怕惊吓到了她,“眼睛闭起来。”

“我不晕针。”祝易嘟囔道。

“我后悔了。不想你看。”梁韬似乎真的为此有着些懊恼,很快就不说话了,低头与她挨在一处,一言不发。

祝易仍旧把眼睛闭着,直到他习惯性顺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好了。”

她这才睁开眼睛松了手,看着梁韬。

梁韬平静地目光中有一点点的失落,不多时又扭头问了药怎么吃得注意什么啥时候才能恢复等等琐碎,再转过来又如同往常一般有着些许笑意,牵了牵祝易的手,“回家了。”

也就这不长的时间,梁韬操控这轮椅的技术已经相当熟练了。

祝易见梁韬急于离开也知道他情绪不佳。疼痛是很考验人心情的一种感觉,鲜少有神仙能够边忍耐还能够保持好心情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睁眼时祝易瞟见了一旁抽出来的两管半透明黄色液体,梁韬的手心也是又湿又冷。

祝易不擅长宽慰,想了许久才抓住了轮椅的把手拉停了,“实在疼的厉害你就哼哼两声。也没人笑你。”

梁韬当真停下来,扭头像二师兄一般从鼻腔里发出来两声哼。不多也不少。

祝易被他逗笑了。

梁韬自己也微微有了些笑意,“这个没什么事。”他低声道,“我是在想自己做的对不对。”

“做的什么?”

梁韬停了下来,“一开始我和你关系普通,所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其实也挺自私,不能跑不能跳的还得让你一起接受这些。”梁韬眉眼中充满着倦意,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我觉得自己就是动物园里头的孔雀,差距太大啊!”

“我自己蹦跶你在一边看着。”祝易堵了他的话,“你有什么也不用忍着,要学会撒娇。”

梁韬毫不犹豫的摇头,“中年男人撒娇一点也不可爱。”

祝易被他话引着脑补了一下那个情形,立刻也否决了这个建议。见他情绪好了很多又温言道,“有喜有悲才是正常人。人哪可能一直都笑得出来呀!”

梁韬点头认同,很快又表起了衷心,“我一定尽力让你多笑。”

祝易恍若未闻,这平平淡淡的承诺听起来像极了儿戏,倘若真可以做到又似乎真的美妙。

——

挺久之后的某个晚上,祝易趴在阳台上看到了楼下新攒下的雪地上一排顺向一边的脚印。她给他递了刚充热的电暖袋,看着他迫不及待按在了因为寒冷而十分拘紧的残肢上不断的揉着。

在这不久之前,祝易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把冒着雪提了十来斤新出炉的糖炒栗子回来的梁韬迎进门。

雪很大了。

祝易与他一同在暖气片旁说着闲话,她说在这次婚前她父母拉她去一旁反复叮嘱的无外乎几个字,“要懂事。”

梁韬对此深以为然,“你已经很懂事了。都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求。”他揉着揉着,不适的神色也舒展开,“之前那个她怀孕的时候,半夜醒了把我弄醒让我去买冰水,回来之后就要热了再喝。大冬天的冰水也不好找。她喝完天都快亮了。”他偶尔会这样提之前的事,一点点的把祝易没能遇到的他勾勒出来。

祝易听着就笑了,“我的天!冰水弄热了再喝是怎么想的?真的假的?”

“真的。”梁韬低头笑着,“她就这样忽然改了主意。孕妇情绪波动大,想法多变真的很正常。”

“这么对比。我真的太懂事了。”

【未完待续】

十七

梁韬实在不是很擅长允诺,也不是很擅长表白。多数人在许下诺言得到了挺不错的效果之后会趁热打铁,继续更进一步的表示以得到最终的良好的结果。这样一比,梁韬的话更像是随口说出来的,不够郑重其事也不够有说服力。

梁韬说完就挺沉默的抬头看着祝易,这个角度他也不喜欢,抬着头看人总是让他似乎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点卑微来,看着似乎是乞求。

于是梁韬觉得这并不是一个良好交流的时机,很快又道,“还得请你载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都行。”

梁韬报了地址,又解释道,“得去拿点东西。也是我家。”

祝易记得那是个环境很不错的小区,并且比他现在住的地方要便利很多,“你怎么没住那边?那边也挺好的,环境和交通都好。”

“远。一个人住太空。还有就是房子被改装得有点一言难尽。”梁韬挺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祝易的好奇心被他顺利勾起了。

途中,大概是由于祝易的满心好奇让她的神色显得少许紧张,等红绿灯的档口她又遇到了并不算久违的交警。祝易忽的想起来自己的这张娃娃脸,在不久前还从梁韬手里骗到过棒棒糖,递出驾驶证时的心情瞬间好了挺多的。

梁韬也想起来这档子事不禁也笑了,“当时真以为你是祝非的姐姐。”

“权当你是在恭维。”祝易厚着脸皮,“不显老好呀!青春常驻。”

“也不太好。”梁韬顿了片刻,“看着我就老有点负罪感。”

“负罪什么?”

“老觉得自己是老牛吃嫩草。”梁韬说着就笑了。

“您老贵庚?”

“三十有六。”

“差距还在十以内。”祝易道,“我明年也就和你在一个档位了。”语毕祝易惊觉自己早也不小了,兜兜转转竟是除了岁月什么也没抓住。

梁韬似乎察觉了她的心绪,“不管哪年,这差距是小不了了。”

说着祝易又被几辆正在倒进工地的卡车拦了路。

祝易熄了火停在路边。

卡车们不断嚷嚷着,“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没完没了。

梁韬看到后视镜里祝易的脸色有些黑,猜想这一定是祝易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一句话。

梁韬借机顺了她的头发笑道,“中华文字。当真是让人防不慎防。”

祝易正郁闷着被他戳了这么一下,反手就捉了在自己脑袋上蹭来蹭去的手指拽着就咬,当然只轻轻地作势咬了一口就松开。

梁韬也不忙着收回,笑道,“兔子是真急了。”

祝易也觉得自己这架势太**,红了脸大笑起来,“我怎么听你一说就来气了。”

“这个……”梁韬沉吟着,“我原本是个打气筒?”

祝易语塞,也大概能猜到祝非为啥爱黏着梁韬了。本来只不由自主有的一点郁闷和不快被他这么打了一下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形。

祝易回头看梁韬,梁韬眼中仍是笑意,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能认识你真好。”

梁韬没有立刻回应,直到到了家看着祝易饶有兴致的试父母给他的跃层装的家用电梯的时候,才认真的回道,“你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也挺好的。”

祝易假装没听着,按了按钮随着电梯升到了二楼。空间自然是宽阔而又有些奇怪的,沿着墙安上的一圈扶手,俨然是用够了心思又弄巧成拙。

祝易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梁韬关于装修的描述真是相当精确,当之无愧的一言难尽。

她没到处乱翻,随即又从楼梯下了楼。眼见梁韬已经换到了一个看起来顺眼多了的轮椅上,新买的那辆已经被他折了推在墙边,显然是颇为嫌弃。

见祝易下楼梁韬抬了下头,“这个更舒服。”

“看起来也比那个有点档次。”

“是么?”梁韬笑了,“那也不错。”他顺势前后推了几个来回道,“也趁手。还是这个好啊。”

“你觉得舒服就行。”祝易跟着他道,“你要拿的东西找到了么?要不要我帮忙。”

“有些东西需要收拾。你得等我段时间。”梁韬随即又叮嘱道,“等下外卖到了你先吃。”

“等你一起吧。”

“那行。到了叫我。”梁韬稍稍笑了笑,“随便转转也没事。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能丢的丢,该放起来的放起来。差不多都被他们清掉了。”

“好啊。”祝易目送梁韬去了书房,门外见他将一摞不知什么文件理在一处挑着便问,“你原来住这边多么?”

“之前也没住多久。”梁韬随口应道,“这不是当时的婚房。准备要孩子才搬过来的。大一些。”

接下来的话梁韬也没往下提了,祝易自己能捋得明白。人生经历的事或许就是这样,信心满满的计划好了,然后有一个点有了偏差接着就往不同的道路上走了。

祝易仔细又打量了一圈,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并不太明显,似乎是想将那个曾经存在过的人的影子尽量抹去。这不免让她有些好奇起来。

不单单是清理得过分,一些家具和陈设甚至被调整到了适合轮椅通过的位置,加上楼上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扶手。

祝易不禁道,“是不是有点触景伤情?”

梁韬点了点头,“说不会那显然不可能。”

“那当然,你们一起在这里生活过。一起遇到过很多事。肯定会想起来。”祝易说着又觉得有些酸溜溜的,“反正你也不常来。怎么不干脆把它租出去?好歹还能做个包租公。”

“户型不太好。”梁韬顺势指了指楼上,“上面还搞了一圈扶手。一般人都看不上。”

“哦……”祝易瞄了他一眼,“那就放着?”

“嗯。先放着。也不是特别缺钱。”梁韬拿着手里的东西笑道,“这个送你。”

是一个造型有趣的人形茶宠,梁韬托在手上,“一个朋友烧的。你看像谁?”

“像你。”祝易想也没想就答道。

“还带抢答的?”梁韬佯作吃惊笑道。

祝易接到手里,见这茶宠圆圆的脑袋,头立得端端正正的眼睛却向上看着天。祝易试着做了这个动作才发觉这分明是在翻白眼,再看这茶宠就觉出恶趣味来了,不单单是堂而皇之的翻着白眼,就连屈在身前的那只手指也分明是竖着中指。

祝易吃惊,看着梁韬再看看手上的小人,许久叹了口气,“我说梁老师,这是你的本性么?”

“算吧。”梁韬笑道,“朋友说是知道我习惯搜集这种东西,实际上是变着法让我没那么难过。”

“太可爱了。”祝易小心地摸了摸紫砂小人的脑袋,“真厉害。”

梁韬将自己要取的文件装在文件袋里放在轮椅空出来的地方,边往外走边道,“与艺术沾边的人思维都挺开阔。很神奇的。”

“你说他是个艺术家?”

“他自己说不是。”梁韬道,“有个独立品牌,自己设计制作工艺品首饰之类的。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说着梁韬似乎有了些得色,“之前给他拍过不少照片,就是卖家成品展示图片那种,替他做手模。后来照片被其他商家看上了还接了几单生意。无心插柳。”

“我以为你就是个普通老师。”

“本来就是个普通老师。”梁韬强调道,“教育局也只规定在岗教师不能在外面兼职补课培训。没说不能干别的。”

祝易不明白这种规矩,随口应了一声又道,“那时候你很缺钱么?”

“也没有啊。”梁韬搓着手道,“不过也没必要过不去。你看现在想挣也没机会了。”

话题忽的有了点伤感,祝易脸色也有些变了。

梁韬便又转了画风,“也是他怂恿我单独给手投的保。后来竟然还用上了。也理赔了不少。我大概是有横财命。”

祝易听着听着又笑了起来,“你说你到底是在遗憾呢?还是高兴呢?”

“庆幸。”梁韬道,“反正不好的事都发生了。只能挑里面好的那些去想了。”

祝易点着头,恐怕除了梁韬她再也不会见到一个人会把这样的事情描述得像是占了什么便宜吧!

说到这样的话题,二人也不会深提太多,祝易知道就算梁韬没那么敏感,这些也是刺着的,不能因为不够敏感就无所顾忌的往上戳。

梁韬倒是头微微低了,不多时又微微笑道,“好汉有时候也憋不住。”

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这好汉憋着也得怪辛苦。

平心而论,祝易特别想知道梁韬过去的那些事,过去是什么样的那个人?过去过着哪种生活?连过去喜欢过什么人?都想知道。

这倒不是在缅怀过去,只是因为那是一个人生完整的一部分。连带着有点酸溜溜的去想曾经喜欢过他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人或许就是这么贪心。

祝易自然也是个俗人。

等了许久外卖才到,二人沉默的吃完,出乎祝易意外的是梁韬挑的挺符合她的口味。

不论有意无意,祝易都没有花时间多想,毕竟家里有祝非在估计是不存在秘密的。

祝易按着祝非的选择标准审视了梁韬,好像标准又有点虚幻,毕竟世人会变会伪装。想到这些,祝易不免兴致索然,见梁韬又埋头理着东西,她又开始纠结想提出的话题什么时候提出来更合适。

祝易知道自己是个很纠结的人,这纠结一半是明白自己的纠结无法控制,一方面又是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好,何德何能能被梁韬这样好性子的人瞧上。

祝易的情绪是会写在脸上的。

梁韬先还没察觉,不经意时抬头一看她脸色凝重,当她是等得不耐烦了,迟疑了片刻,歉疚道,“这些东西有点多。快好了。”

祝易摇摇头,很快又道,“不是这个事。”她勉强露了点笑意,不安似乎是更多了。

梁韬正想像往常一样去摸她的脑袋,手一伸发觉这高度落差不太适合,随即又若无其事放了下来,搭在扶手上笑道,“那是什么事?看起来你好像很不开心?”

祝易自然也了解自己的性格,这时说没什么梁韬自然不会信,她想了想道,“只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不太明白我们俩怎么就开始了。”

“怎么就?”梁韬神色少许有些低落下来,昂头看着祝易笑了笑,“看起来你并不怕我而我恰巧又不愿意一直停在回忆里活着。”他轻轻举起手上一叠文件轻声道,“我准备把一些牵扯不清的东西处理一下。以后会少些出现矛盾的可能。”

祝易并不傻,能猜出他说的是哪种东西。

她心中疑惑之事仍是难以名状,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等了很久,梁韬也没见她回应,便推着轮椅转了身,从背后看他的身形有着一丝不太多见的单薄,与他不算紧实腹肌一起看着并不协调。

梁韬不是剧里那些足够英俊完美的男主角,他的相貌也只算得上是普通的范畴,当然祝易也是这个范畴中的人,她很明白这样的相貌是有些吃亏的。毕竟这样的相貌是鲜少可以吃到相貌所带来的福利的,同样得到什么自然也比美貌如花的脸要难上些许。

祝易有时候觉得自己会是很懂梁韬的人,有时候再多想一想又没了这份自信,她挺畏惧有变的生活的。

推开了不久。

梁韬说,“我该吃药了。”说着他又转了过来,欠着身子从祝易身后的桌上摸到了药,他们挨得很近,祝易有些紧张。

梁韬抠了几颗,托在掌心,正说要去找水祝易已经把水递到了眼前,梁韬就又笑了,“你懂我啊!某些方面我们是同类人。”

同类人么?祝易疑惑,她觉得她与梁韬有着太多的不同。梁韬应该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自己对于这些就像一团迷雾,她心虚道,“哪些方面?”

“运气吧。”梁韬顺口道,“反正我好像没特别走运过。”他见祝易情绪缓和了少许,“在犹豫什么?”

“我也不知道。”祝易道,“就是觉得来的太快了。像是被催上了架。”

“不愿意?”

“不是。”祝易急忙否认道,“就是觉得,觉得……”

梁韬凝住了神。

“我这是是哪点吸引到你了?”祝易问出了口,脸不由红了。

“不急。有耐性。”梁韬低头看了自己的腿,“也没那么胆小。”梁韬总结得很简单,似乎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优势。

所以祝易追问,“那如果换个一样性格的人是不是也会一样?”

“没有如果。”梁韬摊摊手,“不管假设和你一样的是张三还是李四。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我身边的是你。凡事都没有如果。”

祝易看着他的神色,看似戏谑,对他而言听起来又那么认真。

【未完待续】

明知道梁韬是为了让她定心才这样说的,祝易还是感觉有一点凉丝丝的感觉。

梁韬依然是相当冷静的,他看着祝易,又将轮椅推近了些,右手抓住了祝易的手,顿了挺久才道,“我倒是希望有如果。”

祝易尚还没有品过味来,梁韬将她的手牵到了身前,“我不喜欢轮椅。就是因为平白无故和人之间有了距离。总仰着脖子可真累。”语气中也有一丁点谐趣。

祝易不禁笑了,梁韬的嘴角似乎也浮出一点笑意,抓着她的手啄了一下放开了,又道,“不喜欢也得习惯。只能尽量减少和它相约的机会。可真难呀!”

这大热天里多数人的手是温热的或是带了少许湿润的柔软。梁韬的不是,他的右手并不再灵活,微微有些发凉,皮肤也很干燥。也许是握久了拐,掌心的茧子连同干燥的皮肤擦得她的手背也泛了红。也许正是因此,梁韬之前就很少用右手来牵他。

祝易道,“这只是一时的。以后当心点就好了。”

祝易不是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她看到梁韬的笑少了些许,“我现在还能站着走已经算是运气很好的。”

祝易不解。

梁韬想了想低声道,“这条腿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保下来的。”他似乎觉得过于省略,又解释道,“所以有些人,同样是少条腿。他们敢跑敢跳。我不敢。”

梁韬说到不敢的时候,祝易的的心揪了一下。

祝易看着梁韬,想着那个耐心的指着曾经录下的视频告诉每个指法该怎么做的梁韬,她明白生活最让人无所适从的不是没有,而是曾经拥有。

梁韬大概是想到什么,又把她抓紧了,“不是害怕。主要也是我年纪比较大了,得考虑长远一些。假设能活到七十多,掐指一算还有差不多四十年的时间,把身体糟蹋坏了后面四十年不是更受罪。中年人要惜命。”

梁韬怔怔有词,祝易倒并没有接他的话茬,他说完了,祝易才绕到了他的身后,“你总是这样和人说话么?”

“不。”梁韬道,“我一般和别人提不到这些。”似乎也的确如此,仅仅是普通的关系也谈不到这样的话题。

祝易自身后环住了梁韬,“明明是些不开心的事。你不用特意说得很开心。”她凑得近,发觉梁韬短短的头发中间了不少霜色,不由语声也低了,“我明白,当时你很难过的时候没法告诉别人。”

“父母不能多说。岳父母更不可能。朋友忙着安慰我,不能辜负他们。她又走了。”梁韬数着,“还真是。最难过的时候只能自己想。”他的口气落寞下来,“我不是想骗你我不难过。只是该表达的时机已经过了,我得接受。接着做该做的事。”

祝易点了点头,意识到在背后梁韬也看不到,“我明白。”

“祝易。”梁韬声音明显洪亮了,“之前你遇到的那些不好的事不是你做得不够好。别害怕。”他说着把轮椅往前推了些许又灵活的转了过来抬头笑道,“我敢打赌。别人瞧见咱俩一起肯定想的是:这么年纪轻轻又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和个残疾人在一起。你看,一看就是我占了便宜。”

“实际上不是。”

“实际上当然不是。”梁韬小心的拍着她的手,“我没他们见到的那么不堪。对不对?”

“你非常非常的好。”

“谬赞了。”梁韬笑,“很普通。你看,一点也不帅,对吧?”

祝易当真认真打量了他,他惯常笑吟吟的,便有了一种感觉:观之可亲。

往事之中,难过有过,不堪有过,悲伤有过,喜悦也有过。最终各自又都是努力让自己再好起来,再走下去。

【未完待续】

时间在琐碎的事情堆砌之中慢慢地过去。

其一是梁韬的关节状况有些反复,当中又去医院抽了一次积液,自然也延长了被困在轮椅上的时间。对此,他是有过一些抱怨的,祝易也难得看他对着自己的片子发了会儿呆。

片子祝易看不明白,梁韬也一知半解。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值得高兴的,梁韬不主动让她看她也不去勉强。二人各自沉默了挺久,梁韬一如寻常和她说话的口吻,“走吧。”

祝易从这样的口气里判断不出他是不是把心情调剂好了,只转念一想,这样的状态对他也是稀松平常的,好像没啥值得特别纠结的。

如果祝易是个医生,应该也会挺喜欢梁韬这样的病人的,毕竟他特别听话,让限制活动就限制活动,她愣是没看见梁韬在没人的时间偷偷摸摸的违背一下医嘱。

梁韬推出了挺远,察觉祝易没跟过来,才又回头道,“走吧。没什么事。”

祝易跟了上去,“我饿了。你也好久没出门溜达了。你想吃点啥?我请。”

“突然就请客?看我心情不好?”

“嗯。吃点东西说不定心情会好多了。”

“或许真是。你看着办。”梁韬神色少许有些怅然,上了车,扶着祝易的座椅背调整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没什么。就是单纯的烦了。”

祝易没有应声,倒也明白他烦在哪里。她认识的人之中,梁韬已经十分能克制情绪了,在她看来很不顺的一些事对他来说似乎也挺无所谓的,成了细枝末节。只是再能克制也是个普通人,不算很沉重的抱怨两句,抑或是不经意时将自己的低落露出来。

许久梁韬道,“对了。东西别太辣。不太能吃。”

祝易就挑了个淮扬菜馆。祝易知道梁韬胃口不太大,之前问到他的理由是一直坐着运动量不够得控制体重。

这理由也不牵强,他吃饭时很斯文,筷子会换到左手拿,勺子则是右手。

祝易之前看过梁韬写字,大多是用的右手中指的断端和拇指捏着笔,食指断端抵着,不是很稳当所以字体就稍大没那么好看。偶尔用到左手时倒是秀气流畅不少。她就此知道梁韬是右利手,就算后来重新练了也不太习惯换。好在当今社会需要书写的地方少了很多,电子产品的介入省去了挺多麻烦的。

这用筷子是个精细活儿,梁韬就只能换了。

梁韬边吃边和祝易闲聊了几句,眼中的笑意总算又回来了,慢悠悠的说,“我快个把月没自己走过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

“坐得我浑身难受。”梁韬落了筷子,揉了揉的确有些僵硬的颈椎道,“就是因此忽然烦躁了。现在没事了。”

祝易看着他,梁韬的目光让人觉得很踏实。她沉浸了进去。过了挺久祝易才回过神来掩饰道,“不如我再请你做个推拿?放松一下。”

梁韬想了想拒绝了,“我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我。”

祝易这才做罢了。

——

这一耽搁又是近一个月,天就没那么热了。梁韬也终于可以跟他讨厌的轮椅告别了。当然,腿上由于缺乏运动而变得松弛的肌肉得一阵子才能回来。

在兜了一个小圈子之后,时间让梁韬的生活又转回了正轨。对此梁韬是很高兴的。

祝易同样为他高兴。

之前祝易不明白为什么能够平静地告诉她自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梁韬在这种小事上为什么常有克制不住情绪的趋势。现在能够理解了,梁韬所忧虑的兴许不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已有的不便,而是可能会是逐渐被限制的自由。

祝易对于梁韬的感情,经由这一件小事变得明朗化了。原先梁韬对于她的是一种吸引,他有她所向往的东西,而现在却是一种更加细微的了解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上的脆弱。

祝易依然对此不曾抗拒。

更值得一提的是,终于得了自由的梁韬和祝易外出散步时在街上遇到了祝易最不想见到的人。

梁韬是因为祝易不由自主的颤抖和湿冷的手心而发觉,他下意识把她推到了身后,“别怕。大庭广众的他不会敢怎么样。”

事情是从这样的正剧开始的,结局却不知会是哪样。

梁韬的预言不怎么准确。

祝易的畏缩似乎让本就醉酒的来人有了古怪的兴奋,他骂骂咧咧的走到了跟前。又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在挑衅二人。他比梁韬要略矮上一些,却要壮实不少。

祝易心中焦急,鼓足勇气站到了前面。

谁料梁韬又用手将她格回了身后,随即抓住那人扇到面前的手,“喝酒和随便打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习惯。”他的言辞在这时有些喜剧了,祝易不由轻声嗤笑。回应的只是污言秽语。

梁韬挡了一下,拉着祝易便往后退,或许是他脚步拖沓吸引了那人的注意,便将叮嘱祝易报警的小动作忽略了。

祝易躲在梁韬背后打通了电话。

那人又骂骂咧咧的踢了过来。梁韬举起旁边的椅子用力砸了过去,那人侧身避开,拳头挥了过来,也不知是打在了哪里,梁韬吃痛后退,扶着祝易勉强站住了。

祝易见梁韬脸色发白,猜想是碰到了薄弱之处。

那人也因为手下坚硬古怪的触感而愣了片刻。

梁韬小声道,“你躲远点。”说着趁那人不注意,猛地近前屈肘绊脚将那人压倒在地。

这是几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祝易知道梁韬的情况,这动作对他来说风险太大,得完全靠着假肢承载重心,动作稍有偏差就是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弄巧成拙。

那人自然也意料不到,他仗着酒精正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哪料武林盟主忽然就换人了,心理肯定难以接受。当然他后面会发现盟主就一条腿还有伤不利索,可能心态会更崩。

至于梁韬,他知道喝醉酒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他又盯上了他们。没出意外之前,这个动作他倒是玩过两三次,挺拉风的。这会儿除了还记得怎么操作他可一点谱也没有。

见祝易一脸忧心,梁韬愣了愣,“没事了。我就是试试,竟然成功了。”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远远的瞧着民警也到了,梁韬心里松了,觉得二人间气氛有些僵,小声道,“本来就有。不然你以为我父母为什么把我按在那边学琴?”

“为什么?”

“我小时候老打架。他们也没时间搭理我。找件事让我打发时间。”梁韬说着笑了,“没想到那时候的本事。现在用上了。”

祝易将信将疑,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曾经万分恐惧的存在好像没那么可怕,毕竟梁韬这种看着风吹就能倒的体格也能把他制服。

祝易绕到他身前把他扶了起来,拍着身上的灰道,“他之前就是喝醉了就这样。这些年也没改过。”

“酒壮怂人胆。”梁韬低声道,“不过就是个胆小畏缩的失败者。还怕么?”

祝易摇了摇头,“看起来你更凶一点。”

梁韬借着祝易的力站稳了,背着手把灰都擦了,这才习惯性的把她鬓角的碎发顺到了耳后,笑道,“我永远不会欺负你的。放心。”

永远,好长的承诺呀!

调解后几人各自回家。

祝易有些后怕的看了看梁韬。

梁韬抓住她的手,走了一程,觉得自己的步态的确是有些不对劲,低头试了试腿上的几个关节也没看出所以然,就拉着祝易要往前走。

祝易以为他是哪里又伤到了,把手从他掌心里挣了出来,抱着他胳膊道,“是不是哪里弄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没那么倒霉。”梁韬隔着裤子把接受腔敲得哐哐响,“可能是刚刚用力不当,感觉这边的髋关节有点不对劲,这么穿着搞不明白。回去说不定能找到原因。”

梁韬这么一敲,祝易想起来夏天的时候汪在腔里的一小滩汗了,连带着一点点潮湿难闻的气味都还隐隐约约能记得。

祝易顺着他的手也敲了敲,没敢使力,凑近了她发觉梁韬的裤子后面也磨毛了,与另一边比起来有些不一样,祝易摸着似乎是接受腔的边缘。

“怎么了?”梁韬扭了身子看她动作。

祝易道,“这边好像有些磨坏了。”

“正常。”梁韬低头看着她,“说起来我挺费裤子的。”

祝易应了声,又去探他的腰。

梁韬觉得不自在,索性把她的手又捉在手里笑道,“我怕痒。回去给你看。”

“我没见过你那个腿。”祝易的声音很小。

“就是屁股。”梁韬知道她说的哪里,又道,“到屁股了。也不好看。”他说了两句又停住了,“真的没事。没伤到。”他下意识的把祝易往身边拉近了,换左手拉住引到了左边,“走这里。”

梁韬走得很专心,只是脚步的高低比原先要明显得多,祝易没再和他说什么。到了住处的楼下梁韬才道,“我想着是早晚的事,就没着急特意让你见到。你别多想。”

梁韬正低头看着前面的三四级台阶,祝易看不清他的神色。

有那么一会儿祝易挺后悔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觉得自己就是故意在把他的伤口掀开。

祝易拉了拉梁韬的手,“没准备好就算了。改天也可以。”

“你准备好了,我就准备好了。”梁韬道。

祝易的心莫名跳得快了起来。

还是熟悉的客厅,祝易轻车熟路替他拿了拐。梁韬将它们倚在一旁,低声笑了,“我刚刚数了一下。我从见到你开始算,没几次是能够装备齐全出场的。”

装备齐全说的是能够好端端的穿戴整齐,似乎真的是接连几次意外事件才让他们有了够多的交集。

祝易便道,“犯冲吧?”

“我不信这个。”

闲话了两句,祝易没那么慌了。

眼见着梁韬先是坐着脱了左腿的裤腿,里面是一条右边封过口的衬裤,他低头撩开了衬衣,熟练的解开收得很紧的固定带,轻巧地从腰上往下推,左手提着假肢往一旁放,身子则往一边让,看着有些累赘的接受腔连着外裤就从他身上剥开了。

梁韬似乎是因此放松,将衬衣放下道,“就是这样。”

祝易把他的衣服又撩了起来,摸着腰上勒得一圈发红的印记,“拉得也太紧了。”

“过几分钟就消了。”梁韬正要把腿拎去墙边,又被祝易抢了先,他只能马后炮般叮嘱了一声,“挺沉的。”

的确是挺沉的,祝易想着他走路估计也得因此多费掉不少力气。

祝易很快就回来了,与梁韬熟悉的模样四目相对。

梁韬笑了,习惯性的用手又摸了摸祝易的头,“擦一下。还没洗澡。”

祝易应了声。

梁韬避开她简单擦洗了一下。

祝易忐忑的站在原处等着,接着听梁韬轻声叫她,她抬了头。

梁韬的衬裤拉开了右边一半,底裤是藏青色的,右边裤腿位置露出一块白色的皮肉,没有想象中的刀疤纵横的狰狞,也并不十分难看,有的只是和主人一样的平静,也是这平静反又让人生出来一丝不舍来。

梁韬站得很直,左手抓着衬裤,右手在裤腿位置稍稍拉开一些道,“刀口在这里面一点。防止走路受力时被压到。这样会舒服一些。”梁韬比划着位置,很长,约莫环大腿根也得有半圈。

祝易隐隐约约看到手术时刀疤的尾端,看起来也很平整。梁韬的身上似乎找不到曾经很激烈的痕迹,平和得让她尤为难过。

祝易就在这时落出泪来。

梁韬低头将衬裤穿好,跳了几步拿回了拐杖,走到她面前,将拐又靠在一旁,小心翼翼将她搂在怀里,顺着她的头发,“没什么事。别这么难过。”

祝易的情绪没这么容易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胸口似乎压着石头,又不知到底是因为感受到他曾经承受过的疼难过,还是看着他接受了这样的变故而难过。

梁韬的下巴贴着她的头顶,“已经好了。都好了。”他的声音很低,“我不骗你,你也看到了,真的没事。”

祝易闷在他胸口,许久才道,“你可以不用一直穿那个。很沉,也累。”

“好。”

“我不是害怕,是舍不得你。”

“我知道。”梁韬低声应着,“都好起来了。一起往后。”

【未完待续】

有时候,梁韬挺希望他们的时间就停在这里,他和祝易温和平静地相处。不用再往后想其他的。他知道祝易的性子,自然也知道她的胆怯,再深入一些的话题,或许就没那么好看了。

天再冷一些的时候,梁韬出门就更少了。

临近学校寒假,梁韬的事也比之前多了,写教案,查新一年的教学大纲,想题目,没人催,常也是一坐就是半天。

祝易发觉他是真的喜欢当老师,只要与此相关的事都有些乐此不疲的感觉。祝易心不在焉弹着琴,梁韬丢给她的曲谱,弹了几遍还没太熟就没什么耐心了。只顾托着腮打量梁韬。

祝易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喜欢还是选择从学校辞职来和前同事合作做教辅机构。市面教辅的机构也多,竞争出来并不容易,看起来轻松,很多看不见的地方得费心费力的,更累。加上立场不同,时常还会被人想着是个贪钱的,似乎和梁韬的性子也不吻合。

祝易倒是觉得有些不平,换了自己适合的生活却总有不相干的人来评价。当然她看不出来梁韬想的。梁韬多数时候性子有些冷,不准备说的提也不会提一句。

祝易知道的是,梁韬怕冷,穿得比祝易都要多一些,刚入冬厚羽绒服已经拿出来,看起来很臃肿了。

祝易笑他成天包成炮仗的样子,他有时候就真的对着祝易鼓着腮,然后学出鞭炮爆炸的声音。梁韬学的模样并不怎么像,好在神色声音俱佳,加上眼中含笑,逗得祝易笑了起来。

之前说中年人撒娇不好看的人是他,偶尔会作怪惹得她大跌眼镜的也是他。也算是口是心非。

梁韬见祝易笑的开心,便将手上的事放下站起,只是还没站稳又跌了回去,他很快扶着桌子换了个姿势站起来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坐久了。循环不好。”循环不好,就常是冷冰冰的,怕冷也就有了缘由,祝易也见过他抽了筋趴在桌上哼哼唧唧的嚷疼。

很多事对于他不会过去。

祝易见他没什么事,借机问道,“你是特别享受做老师的感觉吧?”

梁韬笑,“我喜欢被崇拜。”

这答案也不牵强。

“那……”祝易想了想,“你之前是在哪个学校?怎么离开了?”

“这个。”梁韬顺手指着窗外的方向,不远处就是当地最好的公立学校,“精力跟不上。请假和课时安排都不方便。我的幺蛾子又多。”

梁韬又看着祝易道,“而且领导觉得形象不佳。会给学生带来心理压力。就给劝退了。”他这故事多少有些人情冷漠。

祝易想着梁韬肯定很不高兴,“这破学校。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以后肯定不把孩子往里头送。”

梁韬看着祝易,忽然跳到这种有些远似乎又不太远的实际问题里,他的心情有些莫名。

梁韬知道他和祝易之间还差一把火,要这把火烧起来,才能突破。谁是点火的人呢?会怎样点起来?

天再冷下去就是年关,祝易也不能常来了。一连几天没见祝易,梁韬有些坐立不安,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想着祝易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像他一样胡思乱想。

祝非也放了假。偶尔会发个信息过来,故作老成的问他们二人如何进展,有没有突破。

梁韬的忐忑就在回复他的只言片语中消减不少。

直到某日,梁韬忽然发觉与祝易失了联系,一向镇定的他为此慌了神。

祝非的电话急匆匆的打了进来,梁韬还没应声,他便在那边急着,“梁老师你快来!我姑姑她有事了!我家住在……”

梁韬声音就见了抖。

“她要自杀!”说着就又断了。

梁韬很久没察觉到自己的心会跳得如此的快。他强作镇定又拨了回去,没有接通。连拨了几次都没通,梁韬克制不住了,想也没想披了件长羽绒服就出了门。

下着雪车子难叫,梁韬又不便打伞,帽子被雪打得湿透了。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帽子下车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难过,这难过也不敢太久,他只能尽快往前走。

当梁韬急匆匆敲响门的时候,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祝易。

梁韬知道自己上了当,心里的石头却是落下了,竟然顶着一头沾湿的头发笑了起来。

祝易回过神,“你怎么来了?下雨了?”

“下雪了。”梁韬站在门外,身上往下滴着水,他看到自己里面还穿着家居服,鞋也有些脏,“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祝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始作俑者跑了出来,“梁老师。我姑姑饿了。”

梁韬看着祝易,祝易下意识点了头。他便认真的在踩脚垫上擦掉了脚底的湿泥,“我不怎么会做饭。帮你们叫个外卖?”

“我家有面条。还有一点点菜。”祝非殷勤的建议。

祝易大概弄明白梁韬是祝非招过来的,祝易家空间不太宽阔,梁韬并不习惯。祝易阻拦道,“不许胡闹。”

梁韬点头,“煮面还可以。”他顺着祝非的手指看到了厨房,目测厨房稍窄不太方便活动,就将羽绒服搭在了沙发扶手上,进去之前把双拐也靠着外面的墙角放了。

冰箱里当真空空如也,梁韬找到了祝非说的面,洗了菜,水烧开的时候门响了,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硬着头皮把菜烫熟了,面条丢进了锅里,没回头。又捞出来过了祝非端在一旁的凉开水,找出调料调了味,这才抬了头,往外探着身子去摸拐。

拐是被人递过来的,梁韬道了谢,他看向祝易,祝易似乎欲言又止,他就去找祝非道,“可以了。端的时候小心点。”说着他抬了头,对给自己递拐的人道,“我是祝非的老师。他打电话说饿了。所以来看看。”

他尽力让自己没那么慌张,只是这解释在地上满满两大包丰富的菜面前十分单薄又没有立场。

祝非不情不愿去端了面,见祝易仍旧不发一言,他不觉急了起来,他的急是委屈也是替梁韬表示不值得。他自然知道爷爷奶奶很快就能回来,所以故意造成的这样的偶遇,因由只在他们那种让人有分焦急的缓慢进展。却不成,尴尬有余,他又唯恐让梁韬尴尬,只得小心地看着他。

梁韬很快就冷静下来,心想祝易没事总归是好的,至于其他的也不可能多么完善。梁韬打过招呼,披上还有一点潮湿的衣服,出门的时候,心情已经没那么糟了。

电梯里,梁韬回忆着第一次和岳父母见面的情形,与眼下是全然不同的,他准备充分,又少年得意,言谈间多的是笃定和踏实。彼时他自信满满,生活是好的,他也不算差劲。

现在呢?

梁韬添了分笑意,又念着造化弄人。祝非一脸认错的模样跟了过来,他没那么怯了,停了下来,回看一脸愤愤不平的祝非,“说谎不是个好习惯。”

“以后再也不会了。”祝非蔫巴巴的。

“那就行。”梁韬没多说什么,低头看着打的车到了什么位置,“回去吧。改天见。”

“不回去。”祝非气呼呼的看着他,“我姑姑凭什么不说话啊!”

“不说也没怎么样。”梁韬想了想,“她没准备好。不想说话也情有可原。”

“不是的。”祝非看着他,没见到梁韬的笑意,他想了挺久,又道,“她应该说话的。”

梁韬声音定下来了,眼角有一丝的难过,轻声道,“大人也有害怕的地方。你姑姑害怕,所以才没说话。没事的。”说着没事,他的嘴角还是压着,祝非自他的眼中瞧到了一点点难得的畏惧。他发觉自己曾经以为无坚不摧的梁老师,其实也挺普通的,他所畏惧的不比他少。

梁韬摸了摸祝非脑门,雪停了,他的衣服却没有干,伤过的地方隐约抽痛起来。他知道一切不好的都会过去,更多的一些事还在。

另一边,祝易木然地挑着泡得有些发涨的面条。梁韬的面煮得也普普通通,她一口一口嚼着,想到先前他的眼神,她知道梁韬是在求助,梁韬希望自己可以替他解围,然而她没有。

祝易吃着吃着,再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抓着伞往外边冲边道,“我去找人。他身体不好,外面还下雪。我得送回去。”

“雪停了。”神色显然已经了然于心。

“那路上也不安全。”祝易道,看着他们道,“路滑。”

“难为你能憋这么久。”发色花白的老爷子往冰箱里码着东西,“你喜欢谁。我们又何尝拦过你。就只求你,别那么盲目。”

祝易顿了片刻,笃定道,“这次没有盲目。”她急匆匆去追,没追上梁韬,只遇到一脸茫然的祝非,祝非低声和她说了原委,祝易心下稍宽,低声道,“没事。姑姑不怕了。马上就去找他。”

祝非狐疑着看着她,“梁老师说你害怕。真的么?”

注意点了点头,马上又道,“现在不怕了。”说着,载着祝非向熟悉的地方而去。

梁韬和祝易大概都没想到,他们之间那把火,会是祝非的无心之举。

雪天里梁韬伤处的皮肉抽动着,他沮丧的看着自己湿透的裤脚。

门开了,他抬头笑了。

【未完待续】

马上梁韬就又笑不出来了。这种天气他很少外出,冻久了的残端皮肉抽着筋,疼着梁韬觉得自己半边身子也跟着僵硬起来。

梁韬知道自己脸色没那么好看,见着会有些憔悴。他也知道这是今天外出冻久了,天气的事,怨不着别人,只有不甘,他什么事都明白,也因为什么事都明白一颗热切的心才不觉凉了。可是梁韬不能当真埋怨一脸忧心看着自己的始作俑者,他没那么幼稚去埋怨一个思虑并不成熟的孩子。

祝易看出他没那么高兴,又没有平时的热切。没有常有的笑容,头低着,看不清眼神,想着他或许还是有些气恼,气恼的缘由她也明白,近前低声道,“刚刚我就一下懵了。就是没准备好。”

梁韬知道她提的是什么,他那时候是有一点慌的,但也没严重到得去埋怨祝易的程度。他也没太多精力纠结,便道,“不碍事。”措辞听着是有些敷衍的。

祝易与祝非忐忑着进了门,见他还是靠着墙站着,蹲下来才见他脸色有些发白。

梁韬见状有这意外,示意祝非先进了门,低声道,“冻到了。疼的厉害。”说着似乎也觉得难忍了,身子弓着搭在祝易肩上,“扶我一把。抽筋了。”

祝易闻言再去碰,隔着衣服能觉出皮肉抽得硬邦邦的缩成了一团,她也没无趣到这个时候刨根究底。扶着梁韬一步一跳坐在了沙发上,见他鞋子湿漉漉的便道,“鞋子湿了。拖鞋在哪儿?”

“鞋柜里。我自己去。”梁韬这话的速度,没赶上祝易的速度,祝易拎回一只拖鞋,又拎着踩湿的鞋过去才发觉出一些异样。

鞋柜里,有大半的鞋子只有左脚的一只,挺好的利用了空间,视觉上却有丝古怪。祝非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奇怪之处,刚好奇着咦了一声。

梁韬意会道,“那条腿的鞋子懒得一直换,挑着留了几只。其他的反正也用不上,就送人了。”

“这怎么送?”

“贴个照片。标个尺码。”梁韬道,“这世界上倒霉蛋也不少,有缺了左脚的人就能用上了。也算是**利用。”

梁韬吃着疼,解释却很详尽。见祝易脸色不佳便道,“二手平台也有很多人拿出来卖。大千世界。”

“这也能卖出去?”

“能吧。不过我没买过。”梁韬笑着指挥祝非到自己柜子里把电暖宝找了出来,弯腰三下五除二在一边充上电,“事情往好处想就是也有个新思路,说不定可以花不到一半的钱穿上新鞋。省不少。”

祝非闻言笑了,叫梁韬一脸期盼看着电暖宝,“这个能有用么?”

“好一些。”梁韬侧身避开了痛处歪着道,“正常的。捂一捂就没那么难受了。”

梁韬的交代是诚恳的,让祝易放下心来,她看着梁韬又道,“我今天不该不吱声。让你一个人尴尬。”

“本来过去也是个意外。不提了。”梁韬见状道,“正常是该商量好了怎么见面。你先给家里交个底,然后约个时间好好见上一面。今天谁都想不到。”说着他瞟了祝非一眼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丑媳妇反正都得见公婆。”他这样说着又拍了拍腿,“或许就是惊到他们了。”

“你今天怎么忽然去我家?”

“祝非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电话也没打通。”梁韬看着她,“不放心。就去看看。没事就好。”

两个地方相隔并不近,这样天气里本就怕冷又极少外出的梁韬就那样突兀的站在了门外。祝易猜想祝非的措辞也没那么简单。

梁韬没多提,祝易也没准备秋后算账。

这一直以来,梁韬似乎都在真实的去回护着她,妥帖的呵护着她的情绪,当然也让她感受到一种醇厚而并不激烈的爱。

或许真的是梁韬说的缘由,他是过了那样时刻准备表现爱意的年纪,取而代之的是沁入她生活的小心翼翼去把她曾经错付的感情一点一点又找回来的包容,细微的连提也不知从何提起的爱护。

祝易不知道他们在一开始,是不是她在崇拜曾经梁韬,她想借机圆了先前没有完成的梦想。即使一开始不情愿,梁韬还是让她开始了,与她一同又去回忆被他放在过去的自己。

梁韬的性子颇为干脆,但凡用不上的东西他便会丢掉或者转赠,譬如那些鞋子。那把琴却没有,四年间依旧悬挂在原处,墙上有了印记,琴却是一尘不染,音也没有太多偏差。

梁韬说自己并不是最在乎,但那是祝易能感受到根深蒂固的热爱。他学了十多年,弹了十多年,聊起来字里行间已经有了琴的性格。哪有不爱的?所以,他才会难得幼稚的去与更为激烈的存在比较,偷天换日。

祝非难得安静地坐在一旁。

梁韬和他爸爸年纪相仿,不同的是梁韬的温和和耐心。

祝非极少能与父母相处,自记忆中繁忙的工作就解释了所有,而年终他们又只是在对着不甚满意的试卷评头论足。祝非希望将他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才那样迫不及待的想将二人催赶到一处。他早熟,却还没有成熟。

“你明知道自己怕冷。”祝易回了一句嗔怪。

“我急呀!一急就忘了。”梁韬的声音也扬着,压在残端的电暖宝用了力,满脸恼恨,看起来似乎是咬牙切齿。

祝易听笑了,梁韬脸色也缓和过来,扯了薄毯掖在腿下包住压在上面,腾出手擦了祝易额角,“我没那么冲动。明白自己得做什么。”

倒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未完待续】

缓过了劲儿,梁韬话就多了一点。不知怎么想起嘛两碗尴尬的面来,“我学什么都不慢,就做饭真不太会。”

祝易和祝非对此没有意义,也不知道祝非到哪儿学了句俗语,特意凑过来显摆道,“梁老师我知道,这个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对不对。”

梁韬被他这得意的神情逗乐了,嘴角微微弯了,似笑非笑的看着祝非,“你的语文学的挺好啊?”

祝非闻言忙献起了殷勤,“数学更好,数学更好。”

梁韬见祝非一副狗腿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滑头。再一想倒是和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似,看着祝非倒是更加亲切起来。

这稍稍一愣神,祝易便也察觉了。瞧他目光尤为温和,看着祝非在他面前耍宝,梁韬像每次见到自己高兴一样摸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祝易算了算,梁韬也就比祝非的爸爸小了一岁,那才是真正的同龄人。

祝易想着就把这事给说了,见梁韬的手收了回来,看着她道,“我比他晚了一步。”他这也只是陈述事实,不知觉倒是有点怅然,看着祝非神气活现的样子有浮出来一点笑意,“他真的挺好玩的。”

祝易却是有点嫌弃,又带了点得意,“那是在你面前老实。在家你是没见着。特别犯嫌。”

梁韬听得很认真,边听着还认真看着祝易,等她把祝非数落完了才道,“我小时候也和他半斤八两。”

祝易忽然觉得他们这架势,挺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在唠家常。她一时没接话,看着梁韬的神色有些乏了,“你还好吧?”

“好多了。没事了。”梁韬笑道,“冬天就是这样。当心点也没事。”梁韬又借机道,“我想和祝非谈谈。最多三分钟。方便么?”

“我去趟洗手间。”祝易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顺势还把祝非往前一提溜。

祝非也不知道梁韬用意如何,只见他一言不发看着自己,猜着他是不是要秋后算账,是以稍有些惧意凑了过去,“梁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不是这个。”梁韬斟酌了片刻道,“很多人眼里看着的梁老师没你看的那么好。知道么?下次别这么突然好么?”

祝非本要反驳,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我们不该以貌取人,但是外在就是一扇门。遇到那些不了解的人得提前告诉他们门里的样子。对不对?”

祝非又点了点头。

梁韬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也明白你想做什么。”说着他神色便郑重了不少,“我会好好照顾你姑姑。会尽力。我,不会欺负她。好不好?”

祝非用力点了点头,他抬头看着梁韬,梁韬没有单纯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郑重的回应了自己之前抛给他的问题,这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开心。祝非咬着唇道,“你真的别欺负她啊!”

“不会的。”梁韬看着他,“有你监督。”

这次,祝非头点得更欢快了。

“这事咱们商量好了。还有件事……”梁韬拖长了音,见祝非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故意没直说,“你看,咱们这都是男子汉。一码归一码对不对?”

祝非警惕的点了点头。

“你今天说谎了对吧?”

“嗯……”

“说谎是不是就要罚?”

“嗯……”

“那我罚你你接受么?”

祝非被他这一连串绕得有点耐不住性子了,索性脖子一横,似模似样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算的了什么。你就说吧。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这就好办。”梁韬也爽快,站起来跳了几步够着了书柜,随意翻了翻,找出本装订得有两公分的笔记本模样的文件又跳了回来。

祝非瞧着这厚度就心里直打鼓,巧的是梁韬右手竟然还一下没拿稳,虽说是梁韬伤了神经,右手抓握不便,也足见这文件么厚重了。

祝非有些慌,奈何之前也许下了诺言,便又硬着头皮道,“这是什么?”

“习题册,我之前整理的。你拿去做,不够还有。”祝非觉得梁韬的笑忽然不那么好看了。

事后,祝易听说这个约定之后,对着一脸怨念的祝非又好一顿嘲笑,同时她还想到了一个挺重要的问题,可能梁韬公报私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祝非的谎言,而是因为他语文学得有些太好了。

祝非夸张的哀嚎终结了此次完美的谈话,梁韬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祝易意会,应声开门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看起来开心么?”祝非道。

“看起来还行。”梁韬应声答道。

祝非瞧着祝易神色也不像是会给他出头的,恨恨的把手上死沉的东西往祝易手上一甩,“开心才见鬼。”说着又嘟囔着“见色忘义”“恩将仇报”跑一边去看电视剧去了。

祝易初时拎在手里觉得的确挺沉,低头看是一本淡绿色封面装订扎实的文档,标准大小的打印纸分类排了好些题型目录,再往里头翻倒也是适合祝非做的内容。单从这看来,梁韬还真费了心。她就顺手晃了晃,“挺好的啊。”

“挺好个什么呀!”祝非又嚎了一声,“你们大人就知道欺负人。”

祝易晃了晃,侧头对着梁韬道,“好像有点厚了。”

梁韬便凑在她耳边笑道,“他有点偏科。我让他再偏回来不就行了。”

梁韬说这话时,有着一丝的恶趣味,这与平时的沉稳的他有了差距。

祝易是乐见的,她瞧着梁韬的眼睛又并不只是玩笑,稍一回想之前倒的确是祝非偏科又难以管教才被送出去上课,这才遇到的梁韬。这一来二去,也有了大半年的时间,他倒是对这样并不十分重要的事记得清楚。

祝易顺口道,“你费心了。”

梁韬愣了一下,“是做事的本分。我经过手的学生,差不多都记得。”

提到这个话题,梁韬的眼神会不由自主亮起来,这份明亮让他并不十分出色的相貌也增了色一下子就变得耀眼了。

祝易看着他,对于梁韬的感觉更为清晰。这是一种踏实,几乎不去对于任何事夸夸其谈,同样也不羞于赞扬自己。与那种过谦的人不同,梁韬很愿意说出自己的优点,也是一种可贵的诚实。

祝易道,“刚刚也不止谈了这些吧?”

“其他就是秘密了。”梁韬看着她道。

祝易听闻此言,也就不多问了。

一旁的祝非竖长了耳朵,听他当真当做秘密在守,竟有了一丝窃喜,欢快的把习题册抱走坐在一旁埋怨祝易道,“秘密就是不能告诉你的。”

祝易没理他,看梁韬脸色比先前好了不少,才低声道,“我之前。没找到机会告诉父母。”

“改天再说。他们都喜欢什么?”梁韬看看她,不多时小心地托着她的手,捋着手腕上那道细细的刀痕,等了很久,“别再做傻事了。不也疼么?”

这在之前,他们并没有正面提到过这处,一切就这般心知肚明水到渠成被他装在心里,提也不曾多提,怪也不曾多怪,祝易就忍不住了。

梁韬的手很凉。

祝易低头抓住抱着,“怎么还这么冷。”

梁韬看着她,“帮我暖暖。”他说着低头凑了过去,声音低了,“前段时间我去看过她了。中秋过后的时候。不过忘了跟你说。”

“是忌日么?”

“嗯。”梁韬不由自主微微叹了口气,“我自个儿呆着的时候也会想,以后这些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祝易的手抱紧了,“我就当那是你的朋友。人总有个私人空间。我要是不高兴了,你去看她就当你是出去找他们聚聚,我不用什么都知道。你去看她父母也这样。”

梁韬沉默了,祝易倒也真切,但凡人心里总有点不平之处,祝易也不曾例外。倒是梁韬没有料到一直以来让他有些愧疚的存在可以在她这里得以简单的被突破。

祝易见他不言不语,只当他仍有顾虑,忙又道,“当然了,哪天我高兴了陪你一起去也可以的。”

梁韬的气息莫名的有了点滞涩,他没抬头,看着祝易纤细的手指,“他们之前待我不错,所以关系上,做不到一刀两断。我尽量不会让你为难到。”

祝易知道他提到的那些,没人能彻底抹杀过去,尤其是本就自然而和谐的关系更难以被戛然而止。时间久了,生命中牵牵扯扯的也就多了。

祝易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你不用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梁韬点头,“你父母平时喜欢些什么?”

“不太确定。”祝易对此也有些头疼,“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爱好。我爸最近折腾上文玩了,刚开始。”

梁韬听笑了,他倒是知道没有特殊方向的喜好才更难琢磨,“这个我也不懂。”

“你没到这年纪。”祝易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他闲得无聊了才瞎折腾。我觉得你业余生活丰富,用不着往这个方向发展。”

“能有爱好就是好事。”梁韬道,“我得趁现在想想准备什么见面礼。”

祝易又道,“随便什么都好。”她还是忧心的,她知道父母没那么抗拒梁韬的存在,却同样也不见得欢迎,加上这有些尴尬又突兀的第一眼,难保再见不会让他为难。

祝易的情绪会写在脸上,梁韬就笑道,“你说你爸妈会给我什么样的下马威?”

“你见她爸妈时什么样的情形?”

“那次?我可是背了几天的演讲稿。”梁韬随意道,“结果这没啥用,最后还是她哥哥一同陪酒帮了忙。”

“酒?”

“几杯下了肚。再难缠的长辈也成知己了。”梁韬笑道,“主要那时候我硬件条件挺好的。今非昔比啊!今非昔比。”

梁韬说的夸张,却是真事,祝易又道,“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梁韬目光向着她,“不喜欢,但是少不了。应酬。”不多时又道,“我不贪杯。”

这类细枝末节的事,祝易也不去刨根究底。

祝易在回家之后就对着坐在客厅的二老交代了实情。出乎祝易意料之外的是,父母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而是一同问她,“是真的考虑过么?”

祝易先是微微点了点头,不多时又笃定应了一句便不多言了。

祝易也不知这话究竟该如何应答,又禁不住反问了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准备好了,看了看父母又道,“我以为你们会不同意。”

“你喜欢的事。我们又反对过几回的?”口气似是埋怨,祝易却听出一丝疼爱来。她喜欢的事,她想做的事,他们当真不曾有过多少次强烈的反对。尚能记清的也只有那一次,倒不知她为何死心踏地被蒙蔽了双眼,全然听不清他们的劝告。

兴许这便是被假象所迷的当局者。当时信誓旦旦无需他们过问,而后却也是他们把一团糟的自己带回了家。

祝易无话可说,不由自主又红了眼睛,“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就像鬼迷了一样。”她说着,又不知怎么想起梁韬,急忙辩白道,“这次没有。真的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和之前不一样。”

如何的不一样,祝易没有解释。她看着父母,父母的神色中多少是有些欣许,她心里安定了不少,“他说,哪天你们方便再正式来一趟。上次是被祝非闹的。有点尴尬。”

“哪天都行。通知我一声。”回答时她爸正在恶狠狠的剖开那条鲫鱼的肚子,拎着把菜刀,看情形也心不在焉的。

祝易把这情形告诉了梁韬。

梁韬眼中似乎也有些若有所思。

意料之中的见面,意料之中的平和。

围巾和海参是他用了心思又不至于张扬的礼物。

相较于上一次的包装考究却并不实用的礼品和围绕着他自己停也停不下来的夸夸其谈,更加自然、舒适。他们自然也不曾在这里承诺什么,连更深入一些的话题都没有讨论太多。

见面成了平静而又单纯的见面,聊的内容也是寻常得没有一丁点的悬念。

平静得祝易甚至看不明白父母对于梁韬的态度究竟如何。直到告别时,抬头时看着他提起胯的时候叮嘱道,“地上湿。注意点。”

是种心知肚明的默许。

祝易高兴地应了声,牵着梁韬出了门。

走出了很远,她才从这样别样的喜悦中逃了出来,摸着梁韬掌心有些湿,这才真实了,放慢了脚步看着他道,“老觉得今天不真实。”

“太容易了?”梁韬笑。

“嗯。”

“本来也没什么难的。”他低头瞧着地,路边有些薄冰,不留神会滑倒。他怕冷,这个天在外面走多久他都暖和不起来。他不由自主握紧了祝易的手,借了力,眉头扬了,“生活里的事,不是什么都得针锋相对,也不是什么都会很激烈。好些时候就是这样,找适合的、契合的。向着自己想到的方向而去,去尽力。就是这样……”

梁韬说话时语气一直很平和,不太激烈,语速也不快,不论是提到自己还是还是旁人都是这样。无论何时,很少以就像生活大多数时候一样,平淡的,没什曲折。虽然,她知道他有很多故事可以讲。

祝易道,“我还以为他们多少会刁难你一下。”

“那样你会高兴?”

“并不。”祝易矢口否认。

“可能是看我忠厚老实。”梁韬随意编着理由,“。或许是。”

或许是如何,对于他们也并不重要。

祝易想着把他的手捉得更紧,“或许我以为他们会在意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不是特别重要。”

“嗯。”梁韬看着她,“没那么重要。”他抽出手来,摸着祝易弯起的嘴角,“也许是因为他们和我并不是对立面的,我们是同一个念想。所以很多不重要的事才可以割舍。”

或许正是这样。

那是原来她被蒙蔽而被忽视的亲情,是不求她回应而用心的给予。毋须她小心翼翼,也毋须她过分担心,在只言片语里便已经交托妥当。

祝易看着他,他脸色并不算特别好看,好在占了些欢喜,嘴角微微有着点笑意。她看了许久,“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两个人在一起。认真对待对方,不是应该的么?”

故事总是被梁韬讲得如此简单。

又深重。

【未完待续】

祝易兴奋的心情冷静了下来。

彼此,才是最好的事情。但凡是给予或是得到,只有了一半,只一阵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日久了便就有了计较。

给予的人,如同往山谷里抛块石头,假如久久听不见响便不想再抛。

得到的人,得来总是太过轻易,便没了得到时的喜悦。

都长久不了。

祝易想着又有点后怕,她贴近了梁韬,紧紧地搂着。

梁韬完全停了下来,停了许久才道,“这样走不了。回去说。”

祝易这才松开了。

梁韬将她牵到了左边,拉在手中,“路上有冰。我那脚也不知轻重。这边安全。”说着他的指尖搓了搓祝易的指尖,“好久没这样和你散步了。”

天一冷梁韬出的门就少,即便外出也多数匆匆,图方便用着拐手自然腾不出来。

的确挺久。

“天暖和了你再补给我。”祝易道。

“好。”梁韬笑着答应,“这是自然。只要有空都补给你。”

承诺的还是很平常事。

梁韬的指尖被祝易的掌心熨暖了,就一直牵着,祝易跟着他的脚步一同往前走。

祝易觉得这样就很好。遇到过那些事之后,她发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那么难以得到,只要认真看了,就在自己身边,她又侧目看着梁韬,“有你在一起真好。”

“你再夸就要飘了。”梁韬随口应道。

“那你飘给我看?”

梁韬大笑着低头将她鬓角一缕青丝别到了耳后,“只是寻常人之间相处该有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他的眼中露出来一点点心疼,“你可不能老和那王八蛋干的事作比较。比下来可什么都是好的。”

祝易点头。

——

到了家,梁韬脸色才彻底缓了过来。

紧张呢!

他还是会紧张的,不过也算是有惊无险,他心里敲着边鼓。喜悦之余,他也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承诺没有做出也就罢了,既然说出了口便不可能再违背了。

梁韬不由自主,有了一丁点对自己的不确定,便问祝易,“我闷么?”

“嗯?”

“就是,会不会觉得闷?也没个花前月下纪念日什么的。”

“没有吧……”祝易被他忽然这一问问得有点糊涂,“我不喜欢那些很刻意的事。记得固然好,假如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件事代表不了什么。”

梁韬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祝易给他煮着姜汤,“然后把这个喝了。”

“我没感冒。”

“驱寒。今天在外面也呆得久。”

梁韬皱了皱鼻子,瞧着祝易煮汤的架势似模似样,一时也没去纠结自己不喜欢姜的话题,他站在厨房外看了会儿道,“少添些水。多了喝不完。”

祝易就福至心灵回头笑道,“你不爱吃生姜吧?”

“也还行。能不吃自然更好。”梁韬不觉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哪里让你看出来的?”

“脸上写着呢!”将了梁韬一军,祝易心情大好,看着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梁老师得受用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时的为难表情觉得特别美妙。

梁韬不吱声了,默默回去把假肢脱了,换了身厚实的家居服回来。老老实实坐下喝了温得正好又浓又辣的姜汤,正要开口,一支棒棒糖塞到了嘴里,抬头祝易大笑道,“之前你给我的那种。你应该喜欢吃这种的。”

“你是故意的哦?”梁韬竟然认真咂摸起棒棒糖的滋味来。

“看你平时都成熟稳重的也见不着脾气,也好说话。给你添点乐子。”

“你呀!”梁韬的手被姜汤辣得暖洋洋的,弹在祝易额头上又轻又软,他笑着又道,“你是没见着我刻薄的时候。”

“还有这等本事?”祝易奇道,“还不快讲讲。”

梁韬想了想,“也是那时心情真不好。在住院那会儿。”他看着祝易笑道,“当时有不少的业务员。好几个假肢厂的。彼此会明里暗里来抢我这潜在客户。或许是我看着有点消费能力,有个业务员尤其殷勤,我正好无聊也由着他说。一来二去也算是认识。结果他一直给我推荐他们家的不算,还一直反复找那些特别成功的安装案例给我看。给我暗示。”他说着,嘴角压了下去,顿了片刻。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他们家的一些数据都找了出来,顺便把性能原理,我能知道的技术也列举了一遍。反证了他在吹牛。科学上讲,小概率事件不能用来作为有效案例。”

“为什么?”

“因为会诊的时候我自己的情况都了解过。当时情况不佳,甚至说恢复到一般状态的概率都渺茫。”梁韬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当时也才三十出个头知道自己可能连站起来都未必做得到的时候,有个人在你旁边拼命告诉你其他人有多幸运。我能够忍得住才见鬼。”

祝易对于梁韬的火气十分的认同,她同时也感慨着那个业务员也太不会观察人的情绪了。

那或许是梁韬最谷底的时期,他没有再说得更详细。

那个被生活敲了一闷棍而躺在床上依然没有灰心丧气的梁韬跳到了祝易的眼前。她所见的勇敢和冷静,总还有过波澜,在她没见到的地方。

“我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情况,以后会出现什么问题。都了解过。我不喜欢空欢喜。”梁韬笑了,“或许是学理科的人的通病。爱看数据。”他偏着头看阳光明媚的窗外,已然染了些霜色的鬓角和嘴里含着的棒棒糖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祝易在一旁看着梁韬,光线将他的脸上打出了平和的神采,分外好看。

梁韬也看向了她,沉默了不多时道,“我也怕过。什么都了解得太清楚了,就没法幻想了。这也不好。”

祝易点头。

人心都是脆弱的,经不起打击,趋利避害,不愿去想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更不愿意去接收那些不好的消息,只愿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祝易如此。

梁韬如此。

【未完待续】

“我就觉得是和理性的人相处更舒服。”祝易蓦然道,“有事说事。该有的事都捋得一是一二是二。万一是个感性的,忽然生气了还得猜是个什么原因。成天得诚惶诚恐的。”

梁韬知道她说的是谁,应了声,“这个倒是。”

祝易瞅着他神色严肃,凑近了得意道,“我有个秘密。”

“嗯?”梁韬瞄了她一眼,等着下文。

“我呀……烧菜还行。”祝易自然是得意的,见梁韬并没有立刻回应又道,“还算好吃。但有些复杂的不太稳定。”

“你喜欢么?”

“什么?”

“你喜欢做饭么?”

“这个呀。挺喜欢的。”祝易很快又道,“不过不喜欢洗菜洗碗。平时就懒得动。”

“我来。”

“来什么?”

“洗碗。洗菜。只要你不喜欢的。都可以。”梁韬道,“挑你喜欢的做。”

祝易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也挺好,她满意的搓着梁韬的指尖,“这么好?”

梁韬笑道,“饭我不会做。也不想虐待自己。”

祝易想着他看着也挺用心但是煮出来的确缺了点技能点的面条,天赋点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勉强的好。这么看起来梁韬的确也挺有自知之明的。

祝易倒有了点退缩之意,又补了一句,“技术水平可没那么稳定。”

“无所谓。”梁韬转身坐在了桌上,视线便与祝易平了,看得祝易有些慌了。

梁韬的目光中就似乎带了点无奈,揉着她被风吹得有点翘起来的刘海,“你对我又何必这么谨慎?”他也不等着祝易的回应,目光垂下来看着祝易,“真的不用这么小心,也不是纸糊的。” 身子微微一侧,借力站了起来把祝易搂进了怀里,“你不需要迎合我。以及任何人。”

梁韬的语速稍慢,嗓音也低,在祝易耳边响起来的时候便有了一点出奇的安抚力。

祝易不知怎么,生出了一丝再世为人的错觉,她抬头去想看梁韬,梁韬又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笑道,“我可比你大了好几岁。也不能虚长对不对?”

祝易多少有了点动情的心绪又被他这句给招没了,笑也就没憋住跃了出来。

梁韬这才放了心,松开手低头道,“喜欢不是非得捧在天上,去仰望。站在一起去一起分享,去经历才是更好的。”梁韬说着又微微笑了起来,“还有得可以允许你喜欢的人,有缺点,有不好的地方。有不可忽视的过去。”梁韬的话音不觉没那么畅快了,顺着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小丫头,日子很长。往后的你和我日子还很长。太紧张了,说不定你没多久就累了。接着你就会看到更多不好的事了。那时就有了嫌隙,感情也就淡了。”

梁韬说的那些祝易不愿意去想,她自二人相熟以来,所见的便是梁韬的好,哪里会去多想往后可能的厌倦。他抬眼去看梁韬神色,梁韬目光迎了过来,温和之余也有着一丝的疲倦。

祝易又把他指尖捉住了,“我……”

梁韬见祝易的目光更多了点无奈,“我们都是普通人。我和你。我希望你至少和我在一起时都是开开心心的。”

祝易不由自主搂住了梁韬的腰,又往下顺了一些,捏着一段绵软的裤腿,她又悄悄地松了手。

梁韬就顺势把手捉住捏着捏着,“我可是看到了。”

祝易不觉又笑了起来,“那又如何?”

“不敢如何。”梁韬把手捉上来轻咬了一口笑道。

祝易的心绪安定了不少。

梁韬似乎又不只是冷静的,冷静的同时他同样敏锐也克制,不自矜。这让他有了暖意,平和而又镇定的温暖。他所发生过的那些事除了让他生活轨迹偏离之外,并没有让他本身改变太多。

梁韬是个很成熟的人,他活在当下实相的世界里,时刻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进取心,低调做事并且专注于此,也因此得到不少人的认同。至于以往的那些,只不过是浮光掠影,过眼烟云。

人的勇气说来虚妄。

大抵也就是,无论曾经如何依然还能有继续面对生活的信念,清晰、认真。

如若不然。

怕是有的也只是匹夫之勇。

未来会如何祝易没去多想,但她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好,或许终有一天会完全忽视曾经那些不好的事。

人的信念需要支点。譬如梁韬说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在习俗中应该祭奠的日子他都雷打不动去了公墓。所以祝易觉得在这件事上,梁韬应该还是希望有鬼神的存在。

无论之后多久祝易都没有让梁韬比较过心中轻重问题。即使那有了答案,也没有太多意义。

【未完待续】

送走了祝易。

梁韬不禁有些好奇自己在祝易眼中究竟是如何的光辉形象,竟值得她小心翼翼得唯恐行差踏错。他先还有点自喜,想着就没了喜悦之情。

惯于卑微,哪里又是好事了?

梁韬的欢喜还是有的。路得一步一步往下走,一个槛一个槛跨过去,都跨完了,也就真的走出来了。他高兴的是,今天的跨度就不算小。这让他不住期许,无论是他还是祝易往后大概就会是好的。

梁韬失笑,他自恃的清醒也是有限的,也不是毫无惧意。他不是被保护久了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明白这个社会有善意的同时也有着不那么友善的存在。即使再有把握他也无法断定祝易的父母态度一定会很好。同样在进门前依然像很多年前第一次面临同样的情况时腿肚子在发抖。

当然,祝易或许没发觉这个小秘密。

在梁韬看来,生活也就像一场一场的考试,有把握的固然好,更多的时候也是没把握的。人对没把握的事自然会畏惧,但是再畏惧也得沉下心把题解了,交了卷,再然后就看天了。

以后的事,梁韬不敢再去想太长远,唯恐再落了空,又是一场空欢喜。

年前他照旧会去看陈纭,祝易执意开车送的他。墓园外的花店老板递了束花,“又来啦?”

梁韬点着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祝易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心里的坎每个人都有,祝易自然也不例外,不跨过去也无所谓。

这个季节只有墓园里的冬青树还挂着绿叶,墓碑旧了,台阶上落了些许枯叶。

梁韬扶着碑将枯叶踢到了一旁放了花,照片上的人还是挂着熟悉的笑。经久不变。站了许久梁韬还是不知道能对她说什么,只凭空道了别就出去了。

遗忘自然是不会遗忘。

同样梁韬也比谁都知道陈纭不在了,除了记忆哪里都不会存在。

祝易看到梁韬的时候,梁韬忽然笑了,“我见过的人里,就没有比你心大的。”

“念旧是好事。”祝易看着梁韬的笑眼,“你要是真的拎不清就不会跟我这么说了。”

“聪明。走吧。找个地方吃饭。”梁韬道,“再陪我逛逛。一直在家闷着也快闷出病来了。”

“我知道个地方。很好吃,东西也不辣。带你去。”

“好。”梁韬道,“附近有处可以走走么?”

“嗯。”祝易说着,“很少有男人主动要逛街的。”

“我是异数。”梁韬笑道。

祝易与他相处以来,他陆陆续续出了不少状况,祝易经常就陪他在家中呆着。

祝易不提,梁韬却不可能忽略不见,趁着今天天气不错自然得主动一些。

梁韬明白感情的相互性,也明白感情存在着分量,感情需要随时随地的滋养才能更加长久。他不是那种可以坦然承受旁人付出而不予回应的人,即使再深厚的情感也会被时间和琐碎消磨尽,到那时再弥补就会很难很难。

吃完饭。

梁韬牵着祝易在这个他不太熟悉的街上散步。

祝易刻意走慢了些,侧头看着梁韬认真的侧脸,“逛街怎么还逛得一脸严肃?”

“走路啊。”梁韬笑了,“之前有几次走神踏空。吃过亏,现在老实了。”

“你怕什么。我牵着你呢!”祝易脱口道。

“也对。”梁韬神色如释重负。

不多时,祝易的目光被路边一家婚纱店吸引到。

梁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指着橱窗里的一件婚纱道,“你穿这件好看。”

“我也觉得这件好看。”语毕祝易意识到了什么,“还是算了吧。不张扬了。”

梁韬瞧着她神色,在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道,“拍照咱俩都不是第一回。不过咱俩拍可是头一回。”

“我之前那次一意孤行。后来又闹的很难看。好多亲戚都看了笑话。”

“这又如何。”梁韬说着,“嘲笑没有过错的人是他们自己蠢。你觉得呢?”

“也是。”祝易似乎想起什么,借机岔开话题道,“你很喜欢小孩子吧?”

“嗯?何以见得。”

“感觉你和祝非在一起特别像父子俩。”祝易想着又道,“你胳膊上还纹了。”

“结了婚。经济条件又允许。感情状态也适合。自然而然就要了。”梁韬细细说着,“我是个很庸俗的人。没多少人生大理想。结婚生子都是差不多了就顺其自然要了孩子。”

祝易听着却不知不觉有了点伤感,“可惜连顺其自然都没顺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梁韬说着拍了拍祝易的手背,“我不喜欢太过强求。尤其是出过事之后。”

“那个……我就尽快给你生……”祝易说着耳根子都热了。

梁韬忽然笑了,“你这可就太急了。还没结婚,没领证,没拍照……好多事还没做。”他看着祝易,“好好的,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走多了梁韬的步子不是特别稳,所以抓着她的手就变得更紧,他认真的看着祝易,“来日方长。这不是说尽快就能快的事。”

祝易听着也笑了起来,“不领情算了。”

“领情领情。”梁韬道,他从口袋里摸了摸郑重的托起了祝易的手把戒指戴上了,“跪是跪不下了。先从求婚开始。你愿意么?”

祝易点头。

梁韬道,“网上订的。那天你睡着就顺便量了尺寸。不喜欢这款式改天再换一个。”

祝易展开手指看着,“你这是预谋多久了?”

“没多久。”梁韬道,“那天看到你睡着,我忽然觉得机会来了。”

“哪天?”

“我记不清咯。”梁韬笑着又拍了拍她的头,“希望这不是惊吓。”

“当然不是。”祝易抬头笑道,“我可盼了好多天了。”

“那倒是我太慢了。”梁韬想着笑道,“我很高兴你愿意了解我的身体状况,残疾包括那些后遗问题,这些本来就是不该隐瞒的事。所以我更高兴你能接受有这么多缺点的我。”

“因为你优点更多。”祝易想着道,“你是教数学的你知道,这就像在做加法。”

梁韬笑了。没再说话。

大抵生活便是如此。

不曾相熟时那种看起来十分要紧的事在彼此熟悉之后便已成了细枝末节。

更为紧要的是,努力去让彼此了解,彼此相依,诚恳坦白而认真的一起走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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