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启山的魔教出现了一位神秘老祖,道门不济,魔门将兴。
这一消息如同巨石入湖,引起各方势力注意,在各个堂口的推波助澜之下,不消三天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最让修士们在意的是,这位老祖是陨星魔君萧无涯的师尊。
众所周知,萧无涯在时,魔教如日中天。
除去天元宗外,修真界无一门派能够阻拦魔教的侵袭。
天下苦魔教久矣!
幸好老天有眼,让萧无涯突然暴毙,各个门派压力大减,拍手称快。
天元宗更是趁此机会,集结各门各派组成除魔联盟,进攻魔教。
失去魔君的魔教实力大减,正道修士一路长驱直入,攻进了魔教总坛。
若非时任魔教大长老穆千秋摆下九幽聚煞阵,并亲自坐镇,以重伤为代价逼退他们。
现在估计就没有魔教这回事了。
此战结束之后,魔教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可以说,若是陨星魔君还活着,正道各派必然还会在魔教威压下苟且偷生。
天元宗更不可能借此机会崛起,一跃成为当世第一大派,叫人望尘莫及。
而这位老祖既然号称是萧无涯的师尊,活到今日,想必已是散仙一级的人物。
魔教有了靠山,必定会卷土重来,企图一统天下。
因此,正道宗门纷纷派出探子,前往宰启山附近探听消息。
与此同时,萧无涯之死又被人旧事重提,摆到了台面上来。
所有人都很好奇。
以萧无涯的实力,他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谁又能杀掉他。
奈何魔教自己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相应的,天元宗太上长老姜姝失踪一事也被翻了出来。
即便当年冯霜吟用尽全力将消息按下,但宗内出了这等大事,绝不可能完全将其掩盖。
有心人只需稍稍留意,便能发现诸多不同寻常之处。
孟泽世只身离宗,郝春光心性大变,天元宗各峰躁动,太虚镜遗失。
尤其攻打魔教时,冯霜吟被穆千秋一记锁魂铃伤了元神,姜姝还未现身。
世人皆知,姜姝最是护短,对这三个宝贝徒儿更是上心。
冯霜吟重伤,险些丧命,姜姝不可能置之不理。
除非她早已陨落。
每个人对这事都心知肚明,但不论其他掌门如何试探,冯霜吟都不承认姜姝已死。
包括他的两个好师弟。
事已至此,姜姝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
天元宗说她活着,她就还活着。
谁让天元宗是正道之首呢?
姜姝出事,魔教松了口气,道门松了口气。
有姜姝在一日,魔教永世不得翻身,道门永远屈居人下,永远矮他天元宗一头。
这谁愿意?
是以,有人叹曰,这是道门不幸,亦是道门之幸。
……
外头风雨飘摇,诸多纷扰总烦不到姜姝这。
魔教上下已然把她当作真正的老祖看待,至少面子上是。
花晋扬每日辰时准时来汇报,用时一刻钟,时间一到,立即走人,半分不耽搁。
池故渊则是干脆搬到了她隔壁的偏房,专门安排了十二名弟子轮班在门口候着,没她的准允绝不擅入。
这些日子,她过得很是舒心。
“茶。”
弟子很快奉茶进来,稳稳放下,神情肃穆。
“再拿两卷史志来。”
姜姝合上手中书卷,放进他的托盘里。
她在屋内潜心修炼,有太虚镜的辅助,实力恢复了两成左右,堪堪够用。
闲来无事便翻翻近百年的史书典籍、地方志,看看这些年发生了哪些大事。
总的来说,除了她的二徒弟下落不明以外,没有值得在意之事。
“是。”
弟子躬身出去。
“说什么了没有?”
池故渊听到动静,赶紧出来问道。
“老祖说要两卷史志。”
弟子如实回答。
“去,你们几个都去,把近百年的史书,还有新出的话本,都拿过来,放到那间厢房。”
池故渊点了院门口几个轮值的弟子,弟子们得令,迅速往藏书阁跑去。
忽然听得开门声,池故渊回身。
老祖出来了!
“恭迎老祖圣驾。”
池故渊恭敬行礼。
姜姝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院中桂树之下。
池故渊跟在后面,摸不清她意欲何为,不敢出声。
气氛沉寂,他满脑子疑问,歪过脑袋想看看老祖在做什么。
“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姝突然开口。
池故渊大脑飞速运转,今天是八月初九,魔教建教是三月初七,萧无涯忌日是四月二十五,穆长老诞辰八月十八!
对,八月十八!就是它!
“老祖,今日是八月初九,离穆长老诞辰还有九日。”
池故渊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心思敏捷。
“……”
她就是算算日子,为什么要告诉她穆长老的诞辰?
姜姝实在无法理解池故渊的脑回路。
八月初九,扶阴抑阳,是个好日子,那便选明日吧。
“准备两坛白酒,我明日要用。”
姜姝留下这么句话,信步朝院外走去。
憋在屋里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池故渊直愣愣立在桂花树下,眉头紧皱,连她走了也没注意到,绞尽脑汁思考。
如果是要喝,为什么说的是“用”?
用……
白酒用途多样,老祖想要用来做什么呢?
……
宰启山坐北朝南,东临兰溪江,西靠万毒谷,北有抱月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魔教总坛位于山腰一处谷中,层层树影,天然隐匿,又有上千阵法围山而建,固若金汤。
姜姝绕过大殿,穿过广场,沿着小道,往山顶行去。
所过之处,教众无不是被那抹红惊艳到,又迅速低头,不敢直视。
她一面欣赏沿途景致,一面留心路过的禁制,就这么走走停停,竟也赶在日落之前登顶。
清凉的山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脸颊,身后松垮垮的长发散落,披在背上。
花晋扬走到她身后,站定。
姜姝回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睛。
眼角布满了皱纹,眼白浑浊,但那对眸子极为有神。
两人气势瞬间暴起,针锋相对。
姜姝的发丝在半空中顿住,脚下的杂草倏地弯下了腰,趴伏在地。
地面皲裂,一个大坑出现在两人身下。
花晋扬退后一步,唇角溢血。
“可还有异议?”
姜姝就猜到他鬼鬼祟祟跟在后面是信不过她。
这一茬若是不解决,她的谋划必定无法实行。
“属下该死。”
花晋扬嘴上说着该死,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冒犯。
她久居屋内这么多天,一出门便直奔宰启山顶,事出反常必有妖。
圣教此时正是关键时候,容不得一丝差错。
“想必你也看出来,本座实力尚未完全恢复。”
姜姝向他透了点底。
半真半假的话,才能真正让人信服。
“本座当年渡劫时遭姜姝暗算,是无涯救了本座。”
姜姝点到即止,余下细节留给花晋扬自己想象。
最关键的信息点已经给出,故事全貌自是可以窥见。
花晋扬抹去唇角血迹,冲她行礼之后,凌空飞下山去。
他信了。
姜姝强撑了一会,咳嗽一声,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袖中太虚镜无声隐没。
远处山下忽然传来阵阵喧闹之声。
姜姝侧耳,灵力集聚,似是魔教弟子“狩猎”回来。
狩猎是魔教的叫法。
实际就是外出屠戮,对象有宗门、有散修、有妖物、有凡人。
一切非魔修生物,都可以是狩猎目标。
将目标残虐致死,依据功法不同,吸取怨气、煞气或是血气,从而壮大自身实力。
因此魔修功法向来进益极大,成长极快,反噬也极为明显。
从弟子们餍足的交谈中能听出,他们今日去屠杀了一处村子,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归来途中,还捡到一个少年。
说是想加入魔教,为父母报仇。
姜姝现出一面水镜,只见队伍后头跟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声不吭。
最前边的两名魔修正在讨论将他炼作炉鼎,供自己修炼。
姜姝眉心微皱,一些往事涌上心头,翻覆不止。
她强自压下,细细观察着少年的模样。
身量不大,瘦瘦弱弱,两颊凹下,应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
发色枯黄,眉目疏朗,掩不住的英气。
若是生在好人家,想来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姜姝散去水镜,心下暗忖。
此人要是心性过得去,她拉他一把,以免他误入歧途,未尝不可。
何况她一人在这魔教,若能培养些属于自己的势力,亦是大有裨益。
思至此处,姜姝主意已定,飞身下山。
弟子们正谈论着今日收获,冷不丁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领头的男子下意识就要破口大骂,身侧的好友急忙捂住他的嘴,借着大声问安提醒他:
“恭迎老祖圣驾!”
男子恍然惊醒,忙不迭跟着众人跪服在地,大气不敢出。
那名少年傻愣愣地站着,忽然一条白娟蜿蜒如龙,将他捆住。
下一秒他已经被带上了半空中,后知后觉,惊恐不已,开始挣扎。
姜姝拂袖拨云,单手握着白绢另一端,就这么提着他一路飞回了自己的院落。
少年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丢在了门边。
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往外吐着酸水。
不仅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喉咙口还有一阵灼烧感。
“叫什么名字?”
“徐……徐逸……”
徐逸喘着气,强忍着几度控制不住的笑意,故作怯懦说道。
“今后你就待在这里。”
姜姝淡漠地瞥了他一眼。
眼前之人与记忆中那抹红交叠在一起。
徐逸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半晌,少年人稍有迟疑地抬起手,按在自己跳得飞快的心口。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扬起,眉眼间的绽开的笑意,与身侧那一树桂花交相辉映。
她还活着。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