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迦萝慢慢翻开画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她戴着护士帽、又惊又喜的表情的素描。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医院下了叶知秋的病危通知,但是因为她和叶知秋不是亲属关系,所以医院不允许她去探望,她就买了一身护士服,假装成小护士进了病房,没想到本以为是临终前的最后一面,却见证了叶知秋的从植物人苏醒过来的一刻,她至今还记得叶知秋缓缓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她内心巨大的悲伤霎时被狂喜淹没,因母亲去世而充满阴霾的世界似乎在刹那照进了阳光,开心地抱着一脸懵的他又蹦又跳。
严格来说,这是她和作为叶知秋的秦晏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他也还记得。
又翻到下一张,是她捧着一个保温盒、满面喜盈盈地自豪感的素描。
沈迦萝不禁微微笑了起来,这是秦晏醒过来之后,第一次开口说想吃什么东西,她向来不会做吃食,为了他一句喜欢,研究好几天,失败了无数次,才做一碗既可以入眼又可以入口的双皮奶,可惜秦晏最后也没吃到完整的,因为她搭公交一路颠簸,双皮奶全洒在了食盒里面,但是秦晏还是吃的一点都不剩。
翻到第三张,是她在为MV的舞蹈做准备、压在墙上开筋累到睡着的素描。
当年舞蹈老师一直都说她韧带硬的堪比钢铁,于是她每天四、五点就起床,在舞蹈教室开筋压腿,为了加快速度,也为了不对自己心慈手软,她就把腿抵在墙上,背上托着沙袋往下压,一连几周之后,实在吃不消,压着压着就睡着了。
第四张、第五张、第十张、第二十张……厚厚的一本册子,她知道的、不知道的,记得的或不记得的场景,一张张笔触细腻、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
沈迦萝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素描的右下角,每一张都写了一行字:思迦念昔,珍之重之,爱之护之。
他的温柔宠溺、他的袒护包容、他的欲言又止、他的情不得已……一幕幕她理解的、不理解的、懂得的、不懂得的,都在脑中里像放电影一样略过,脑子在一瞬间几乎都要炸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
她在做什么?她一直以来究竟错过了什么?
沈迦萝恍恍惚惚嗯地把小卷毛看着睡着,又恍恍惚惚的交代了保姆,便去门口等着秦晏了。
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旷世大雨,又像是在心里揣了一团烈火,焚地五脏六腑都难受了起来。
一直等到了半夜,秦晏才回来,见到沈迦萝还等在这里,露出一个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表情,自从俞千樯来过,他便隐隐约约预料到沈迦萝终归是会知道的,所以他这些天,除了真的繁忙,也有一些躲避心理。
看沈迦萝环着双腿坐在地上,他面色微紧,立刻大步上前,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半托半抱地将她扶了起来:“夜露深重,怎么在外面待着。”
沈迦萝只觉身上骤然一暖,微一偏头,便看见了秦晏线条硬朗的侧脸,自然也看到了他深色眼眸中难以掩饰的心疼。
心头猝然而起一种极致的委屈情绪,一直窜到了眼眶,泪水一下就盈满了眼睛,她手指紧紧攥住秦晏的外套,尝试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是谁?”
她知道了,秦晏一直悬着的心不禁沉了下去,他轻轻开口:“沈迦萝。”
“我如今几岁?”
“二十九。”
沈迦萝嘴唇一直在颤抖,她微微闭眼:“你是什么时候穿越到现代?又是什么时候穿越回来的?”
秦晏的语气几乎像认命一般:“十年前第一次穿越,七年前回来。”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映照出沈迦萝眼中的破碎的雷电暴闪、**翻覆,她几乎觉得要窒息,深吸一口气,艰涩地问道:“你和俞千樯认识,是不是在你穿越回来之后?”
秦晏极是坦然:“是。”
沈迦萝几乎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又问:“所以我,并不是替身,对不对?”
“当然,”秦晏情深款款地将她鬓间碎发拢至耳后:“我的小菠萝,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
‘小菠萝’三个字几乎像一颗子弹,瞬间击溃了沈迦萝最后的心理防线,太多年,已经太多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昵称,她的眼泪一下便翻涌滚落,如滔滔洪水难以断绝。
她却兀自不肯示弱,极力的睁大眼睛,强势的一步一步逼向秦晏,迫使他不断后退,语气如寒风凛冽般沙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我们究竟错过了多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动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心悦于你。”秦晏的情意、他的心已经藏匿了太久,索性剖开在她眼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不可能接受,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些小事困扰。”
“小事?”沈迦萝几乎难以置信,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悲伤的难以自抑:“这些与你相关的,怎么会是小事?”
秦晏静默不语,面色难明。
沈迦萝在纷乱的思绪中感觉哪里不对,如果说在现代的时候,秦晏有所顾忌而不和她表白,可到了如今的世界,他完全可以坦白,但是他却依然选择隐瞒自己的感情,若是一直隐瞒下去,也可以说是符合常理,可是她一问,他又全部都据实以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思虑半晌,沈迦萝又问道:“你……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秦晏停顿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你去维也纳,那里有我培养的势力,能够护你周全,开完演唱会就走。”
沈迦萝愣愣的看着他:“那你呢?”
秦晏面色凛然:“国家有难,吾辈自当患难与共。”
“你让我自己走?”沈迦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如果我不问,你又准备什么告诉我?”
秦晏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沉吟半晌,才说道: “不过小事罢了,我来处理就好,不必让你挂心。”
“小事? ”沈迦萝双眼通红,几乎怒到极点,一字一顿地问道:“要身赴死局抗战,是小事?送我移居国外,远离亲友,是小事?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小事?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便做了决定,你可问过我一句?”她每说一个子,怒气就增加一分,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喉咙像是吞了千万的刀片,撕扯着嗓子哽咽难言,眼泪却如泉水一样,潺潺涌出。
秦晏目光微动,想伸手为他拂去眼泪,却被她躲了开去,他叹声道:“我曾试探过你的。”
沈迦萝一愣,问道: “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