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也许曾是座监狱,但经过正派人的装修和改造,几乎看不出昔日的影子。zuowenbolan
宫殿位于三个城区交界处的运河之上,由一座可被升起的机关桥梁连接,唯一的地上出口通向贫民区。它是一座五层高的石制建筑,外部由尺寸极大的沉重花岗岩砌成,内部则是尺寸和形状几乎完全相同的小型石砖。
尤文斯大佬手下的正派人将建筑的内壁重新粉刷,并在重要区域挂上了装饰用的挂毯。为了改善走廊的通风状况,一些相邻牢房的墙壁被完全打通,变成了走廊的一部分。
但在希琳看来,这些走廊依然压抑得很。她跟在哈林姆身后,穿过宫殿中部的狭长走廊,前往位于北侧的楼梯间。
他们的行程并不孤独。一些全副武装的正派人小队看守着宫殿重要区域的出入口。他们手持刀剑,身穿加固的皮甲,有些还拿着十字弓,随时准备迎接任何不速之客。
其实这些防御力量的象征意义超过了其实际作用。尤文斯大佬在火印城的地位非常稳固,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之前,都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他被称作黑夜公爵的原因很简单,”哈林姆解释道,“火印城真正的公爵大人,他的地位是国王陛下授予的,其权力自然不可撼动。但再整洁的宅子里也会有老鼠,任何文明城市里都会有正派人。”
“正派人?”希琳狐疑地问。
“小偷、流氓、强盗和帮派分子对自己的称呼。既然大家干的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卑劣之事,至少应该有个听上去不那么卑劣的名号吧?”
“好吧,但我觉得真正的正派人士不会这么称呼自己。”
“所以这不是皆大欢喜吗?至少咱们的公爵大人在提起城内的地下世界时,可以用一个体面的词来指代那些不太体面的人群。总而言之,尤文斯大佬,也就是所谓的黑夜公爵,替火印城的白昼公爵管理着所有正派人。他收编帮派,制定规则,约束他们不向贵族下手。偶尔发生的帮派战争,也会被控制在平民城区,而且造成的破坏也都在一个能被尽快重建的范围内。”
他们经过一道门,来到了楼梯间。运河上的风从窗口吹进来,闻上去有股淡淡的咸味。
“也就是说,”希琳边上楼边说,“公爵大人默许了这位尤文斯大佬的地下统治权?”
“不止是默许。大佬甚至被邀请出席各类贵族晚会,其中不乏那些最重要的政治聚会。当然他更喜欢在自己的宫殿中宴请各路人士,这地方属于他,而且只属于他。就连公爵本人想来拜访,也得提前打好招呼。”
“所以你打算让我见的人就是……”
“就是尤文斯大佬。”他点点头。
希琳皱起眉,“我不认为他会为我这种小角色抽出时间。”
“他会,因为你是第一次求见。尤文斯大佬对所有初次求见的人都很客气,至少会听完他的诉求。至于能不能让你如愿以偿,那就难说了。”
希琳若有所思,“你之前提到了代价,我需要给出同等价值的回报?”
“价值是否同等由他自己判断。尤文斯大佬曾为一个即将因绝症而死的男人复仇,把害死他妹妹的凶手碎尸万段,而代价则是让那个男人在他的宫殿里唱了一首歌。”
“你说的他好像一位慈善家。”希琳指出。
“对于那些得到恩惠的人,的确如此。但也有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哪怕他们掏出成箱成箱的克朗和珠宝,也没能得到黑夜公爵的半点帮助。尤文斯大佬并非一个不爱钱财的人,但正如我刚刚所说,他是一名公爵,而公爵有资格说不。”
无家可归的平民女孩显然没有说不的资格,但希琳很怀疑自己究竟能为他提供什么。“他身边的女人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想问他会不会要求你献身吧?”哈林姆忍不住笑了,“放心吧,你都快和他女儿一样大了。如果你见过尤文斯大佬对阿莱莎小姐有多宠爱,就会明白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根本不需要担心他。”
她略感安心,但又有些发愁。尤文斯大佬对年轻女孩没有兴趣,换句话说,希琳也没法利用这一点。“那我能为他提供什么回报呢?”
“这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发现了。啊,我们到了。”他推开楼梯间最顶层的那扇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希琳走进门后的露天广场,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她本以为所谓宫殿应该是个封闭式的大堂,也许还装饰着闪亮的盔甲和鲜红的地毯,手持长矛的卫兵穿着制服,对所有发出声响的访客怒目而视。
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尤文斯大佬的宫殿是个类似集市的地方,颜色各异的帐篷和摊棚像画布上的颜料一样散落其中,挤出狭窄的走道。
她看到商人和工匠,平民和正派人,肤色奇特的异乡客和土生土长的火印城本地买家为一两个铜板的折扣争得面红耳赤。腰上挂着武器的正派人守卫面色阴沉地走来走去,阻止任何可能演变成斗殴的商业争执。
“你刚刚说这里是宫殿?”
“宫殿外的集市,你以为尤文斯大佬是怎么养活一众手下的?他经营着火印城最大的黑市,你在这儿能买到很多稀奇古怪的货物,比如不会开花的花。”
“我要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你不要,但是别人会要。只要是在黑市进行的交易,尤文斯大佬就会抽取五分之一的从价税。但相应的,他会提供安全可靠的交易场所,以及免于任何溯源追查的**保障。”
在露天平台上的黑市?这和她从小说上读到的完全不同。
希琳很怀疑这样的环境如何保障**。而且既然商人们需要爬上五层楼才能抵达交易区,黑市里货物肯定也很有限。
她穿过几座帐篷之间的狭窄通道,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熏香气味。希琳还没走出几步,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帐篷的阴影中伸了出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的主人是个瘦骨嶙峋的白化病人。他穿着宽松的长袍,戴着一顶巨大的宽沿帽,眼球向外凸出。
“荆棘不会屈服于他,”白化病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荆棘不会屈服于任何人!当万物之绿从深渊中苏醒,浩劫将会——”
“滚开,你这疯子!”哈林姆粗爆地打断他,“离她远一点!”
他推了一把白化病人,让那只苍白的手臂暴露在阳光下。后者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嚎叫,很快缩回了阴影中。
希琳吓得楞在原地,直到哈林姆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慌慌张张地地继续前进。
“那是什么?”她惊愕地问,“为什么黑市里会住着白化病人?”
“一个疯子而已,别在意。”哈林姆耸耸肩,“他以前可能是个占卜师或预言家之类的人物,但去年突然发了疯。尤文斯大佬没把他赶走,于是正派人也没去找他的麻烦。”
希琳吓了一跳,“他刚刚说的是预言?”
哈林姆对此嗤之以鼻,“老掉牙的陈词滥调了,刚刚那段话甚至不是他本人做出的预言。而且要我说,如果诸神真的想给咱们一些有帮助的提示,就应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去说。他们不是全知全能的吗?把预言说得让我这种俗人也能听懂,应该没有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吧?”
希琳对此不太肯定,“说不准,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完全有这个可能,所以讨论这件事根本没有意义。”哈林姆表示赞同,接着突然停下脚步,“看看那个。”
他指了指露台边缘的一个巨大的金属装置。那看起来像是某种笨重的攻城武器,固定在金属臂上的铁锁和缆绳牵引着末端的金属框,将一个十步宽的木板拉至露台边缘的开放平台。一些正派人护卫在平台周围严阵以待,监督正在卸货的商人和搬运工。
“那是什么?”希琳知道如果自己不问,哈林姆肯定不会解释的。他正等着炫耀呢。
“艺巧装置,由我亲自设计的。”他得意洋洋地说,“可以把下方码头上的人和货物运到露台,载重能力大约为四匹马。这可是对黑市的重大改进,以前人们只能用绳子把货物拉上来。”
“嗯,真了不起。”希琳装作对此很感兴趣的样子,“所以大家才会叫你‘巧手大师’,嗯?”
“你装的也太不像了。”他叹了口气,“不过算了,我不指望你们这些人能够欣赏艺巧的魅力。过来这边,咱们就快到了。”
他们很快穿过了帐篷,在一座曾经应该是哨塔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哈林姆解下腰带上的武器,交给正派人卫兵。有个人想要来搜她的身,希琳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
“面见大佬时必须搜身。”那人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可我什么都没带。”希琳防备性地说。
“她确实什么都没带,这点我作证。”哈林姆挡在她面前,“我可以为她担保,这位小姐绝对不是刺客。”
“我们当然很相信你,巧手大师。但如果大佬怪罪起来,最后受罚的会是我们。所以请你谅解,这件事不能——”
“我父亲如果会怕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那他也就不可能成为黑夜公爵了。”说话的女人走出哨塔的门洞。她穿着骑马长裤,上衣是白色的修身女式衬衫,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皮马甲。波浪形状的短卷发随意地垂着,发梢染成了黑色,发根则是浅浅的金黄色。
“阿莱莎小姐。”哈林姆朝她欠了欠身。
“行了,巧手大师,你又没向我宣誓效忠。”阿莱莎·尤文斯摆摆手,“这位小姐是谁?来找我父亲的吗?”
“对,她是——”
“她不会自己说吗?还是不能自己说?”
希琳清了清嗓子,“我是艾·冯保险公司的专员。”
阿莱莎小姐皱起眉,“我们不需要魔法灾害保险。但你大概是第一个有胆子来这里推销保险的,算是勇气可嘉。”
“我不是来推销保险的,”希琳解释道,“我来是想求见尤文斯大佬,希望他能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阿莱莎上前一步,“那你准备了什么作为回报呢?”
“我……”
“还没想好?没关系,你可以在谈话时慢慢想。但我父亲今天心情不佳,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阿莱莎转向身边的守卫,“让她进去吧,我来负责搜身。今天是我生日,所以宫殿里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