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家举起羊皮纸,向她晃了晃,“这是什么?”他提问时眉毛微微上扬,这意味着他在明知故问。jiuzuowen
“你知道答案。”云雀说。
“但是我想听你说出来。咱们依然还在闲聊吗?”
“那是你的模仿犯在凶案现场留下的词句和画作,采证组的人从墙上拓印下来的。厅里已经给留下画作的人起了个外号——蝴蝶杀手。”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我的模仿犯呢?可以告诉我吗?”
每次和这个人共处一室时,云雀都会感到不安。即使她知道自己在力量和速度上全都能够胜过他,不安的感觉也不曾消失。
就像鸟儿永远在警惕毒蛇。
“我对他有过一些推测,但它们都在第二起命案发生后失去了意义。”她说,“我们检查了受害者的身份背景,于是雇佣刺客的猜想变得站不住脚了。刺客们都是专业人士,不会在杀死目标后继续留在现场。只有……”
“艺术家才会作画?”壁画家提示。
云雀没有理会他,“……只有连环杀手才会用死者的血作画,他的模仿犯也会。”
他听后露出微笑。真实的微笑,这说明他确实感到愉悦。
“你是来寻找答案的。你想从我这里找出有关他的信息,是吗?可我被关在这里已经……已经有十年了吧?为什么我会知道一个最近才出现的模仿犯的想法?”
因为他在模仿你,云雀心想,因为他在尝试用你的方式思考。而这是正常人绝对做不到的。
“我说了,这是带给你的礼物。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帮助的信息,我保证你在这里可以过得更舒适。”
他环顾四周,接着展开双臂,手掌向上。“我现在已经过得很舒适了。这几年里,黑衣厅的人没少过来拜访我。每次我给出一些建议,他们都用更好的居住条件作为报答。现在我都有点厌烦了。这里再怎么美好,终归也只是囚室。”
他想要别的东西,“这次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游戏的规则,小鸟儿。”壁画家的声音温柔而悦耳,眼中满是笑意,“咱们以前也玩过这个游戏。问题换问题,答案换答案。”
云雀不喜欢他的游戏,“作为一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人,你的要求还真多。”
“我总得给自己找些乐趣吧?既然公爵大人决定把我养起来,也没有没收我的来信,这就说明他还用得上我。有用的人自然有资格提要求。”
云雀沉默了片刻。她痛恨向罪犯妥协,尤其痛恨向壁画家妥协。
然而他就喜欢看她挣扎的样子,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呢?”她试图让声音中没有愤怒,即使对她而言,这也不算太容易。
他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知道云雀会妥协。“这个蝴蝶杀手,你说他是我的模仿犯。”
“对,你手里正拿着证据。”
“可是他的绘画水平和书法水平都很平庸。注意,我用了‘平庸’这个词。我并不是在说他画得很难看,但他不是天生的艺术家,缺乏这方面的天赋。当然,这不是他的错。绘画天赋就像音乐天赋一样,都是诸神赐予的极为罕见的礼物。”
云雀感觉自己的耐性快要耗尽了。十年前的她可不是这样。十年前的她会耐心听完壁画家的独白,无论他说的内容离题有多远。
然而十年前的她能露出正常的笑容。
“赶快提问吧,壁画家,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看来我是唯一一个享受这场重逢的人。”他叹了口气,显得很悲伤。眉毛下垂,不是伪装出来的悲伤。
“人们正在死去,你的模仿犯搅得整个黑衣厅都不得安宁。”云雀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壁画家,那就赶快提问吧。”
“我的确在乎你,小鸟儿,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在乎我了,你甚至都不肯直呼我的名字。”
云雀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只要你愿意用我的名字称呼我,我就提出那个问题,然后回答你的问题。你是测谎大师,显然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真话。”
他的确没说谎。
“塞尔吉奥,”云雀闭上眼睛,轻声说,“向我提问吧,塞尔吉奥。”
他的眼中闪动着某种火花,但转瞬即逝。云雀很惊讶自己居然没有感到恶心,也许对壁画家直呼其名这件事,并没有她一直认为的那么难。
然后他就提问了。
“既然你说他是我的模仿犯,那他模仿的应该会更彻底。在墙上作画只是游戏的一部分,尽管它很重要,但并不是全部的乐趣。最好玩的地方在于留下线索,以及案件中的某个角色。”他说,“告诉我,小鸟儿,这次的案件中,有没有一个类似于十年前的你那样的角色?”
“当然有。现在的我。”
“咱们都明白我的意思,你这么聪明,不可能理解不了。”他露齿而笑,“我冒着巨大的风险在现场作画,你以为原因是什么?”
“你在炫耀。”
“没错,但我为什么要用那种拐弯抹角的方式炫耀呢?其实这些年以来,你一直都知道答案,只是不肯相信。我那样做,是因为想和你玩游戏。我故意留下了指向自己的线索,而你足够聪明,所以才能寻着那些线索找到我。”
“你的意思是……那个模仿犯也会做类似的事?故意留下线索给我?”
“不是你,小鸟儿,不可能是你。虽然你依然很迷人,但却不是他的最佳选择,因为你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缺乏经验的新手了。这个游戏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追查线索的那个人必须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所以我猜那位蝴蝶杀手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当玩伴,那些线索都是留给她的。”
云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站起身,快步朝独立囚室的出口走去。
壁画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愉悦、满足的声音,得偿所愿者的声音:“我就知道我是对的。”
“我什么也没说。”她没有转身。
“你用不着说出口,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告诉我吧,这次的姑娘到底是谁?我只想要一个名字。”
希琳·玛尔伦,云雀心想。然而她推开房门走出壁画家的囚室,一个字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