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蝶度厄 第14章 第①④章

苏十一循声望去，跟超市门口一摸一样的姿势，同样翘着二郎腿，苕帚放在一侧，环卫大爷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缺了几颗牙的嘴黑洞洞地冲她笑。

走过去二人说了几句，过了会只听苏十一疑惑的声音迭起：“没出来过？”

“对啊。”大爷十分确定地回答：“我特意进去问过前台小曾，那个大老板回去就没再出来。”

苏十一不敢全然相信，托着下巴思索，那大爷见状也不多说，只提起另外的事情：“姑娘，给老头子什么面包和水啊，买点下酒菜一瓶二锅头，就够我一个人享受了。”

他的双眼泛黄，眼周的褶皱重叠，目光落在月落，却像是要看透这雕栏瓦舍一般。苏十一不解问道：“大爷，您盯着这里干嘛？”

环卫大爷思索片刻，语带无奈：“就想看看这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跟我们这种穷苦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大爷说得仿佛自己和那些争先恐后游客一般，看个热闹新鲜而已。不知几分真假，如果是真的，苏十一忖度，那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这老板昨天没有再出来过，量他既然是带着这些保镖的排场，应该也干不出一个人潜入万福留字条的事情，不像是这类人的行事风格。

“你和这人认识？”大爷探究的声音打断了苏十一的思考。

“不认识，我只是在找人。”苏十一摇头，想到大爷刚刚说的，又来了头绪：“您昨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么高，挺白净的一个男孩儿，戴着眼镜。”

苏十一比划着，心里抱了点期待，而大爷回想之后摇摇头：“没有......”

本来以为有不一样的回答，这下她又沉下来，实实在在体会到什么是一筹莫展。

突然，大爷又想起来：“倒是昨天在你前面有个人先走。”

苏十一眉头拧紧，没明白什么意思：“我前面？”

“就这儿，一个男的，比你早来，但跟你说的人不一样。”

这句话在苏十一脑子里散开，敲击着每一根神经，她倒吸一口气，扭头飞快跑了。

完了，现在段可溪一个人在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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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哥开车和强子一路，在景区外稍微远点的地方。大森则跟着叶栎去附近的商户挨着询问。

大森开始还是偶尔叹一口气，听了越来越多的回答，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叶栎也渐渐觉察出事态向不妙的方向发展，只好宽慰大森道：“放心，我们尽力找，这里老荣熟，他找起来比我们有效率。”

大森点头，他点头念叨：“对，对，荣哥熟。”

他紧张地喘了几口，实在憋不住，又忙拉着叶栎问：“叶哥，报警的话肯定会通知学校和小江的家人，我们怎么跟他们交待，况且马上要毕业了，要是摊上这事儿，学校会不会给我们处分？公安也要来调查，叶哥你见多识广，这些不影响找工作吧？会不会在档案上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录......”

大森陷入他自说自话的想法，没注意到叶栎的眉头逐渐蹙起来。

叶栎站定停下来，摸了摸下巴哑然失笑，这和刚刚义正辞严的是同一个人吗，眼里的情绪从不可置信慢慢转变成鄙夷。

大森这才发现他停下，回过头茫然地问：“怎么了，哥。”

叶栎就这样盯了他两秒，嘴角勾起的笑才急转直下，消失不见，他语气里的耐心被刚刚那番话磨得荡然无存，冷淡地说：“回去了。”

叶栎插兜闷头往前走，到丁字路口的时候，一个人影飞快地从他面前闪过，叶栎下意识把重心往后倾半步，左脚一退，头往后仰了仰，两人才没有撞到。

那人跨过他的脚，一阵风带起他的碎发，心惊之余斜睨了一眼跑远的背影。

苏十一顾不得太多，她跑得很快，终于到了清居，看清楚后便一下泄了气站在原地。

她双手叉腰换了口气，等稍微平复一点后一喘一喘地说：“有人来过吗？你没事吧？”

段可溪倏地从前台里站起，走出来问：“你怎么跑这么急？”

苏十一摆摆手，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歇会儿，没事。”

段可溪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放在苏十一面前，苏十一看着她的举动，欲言又止地偏过头。

两人就这样在大厅，沉默地等了片刻，叶栎和大森，还有玲玲回来了。段可溪赶紧迎上去：“有消息吗？”

叶栎摇头的同时，大森唉声叹气地走到一边抱着脑袋揉，头发搓得像鸡窝。

段可溪看玲玲跟在叶栎身边：“不用看着万福吗？”

玲玲万分委屈又涌上来：“我反正不过去，跟婉露说不清楚，不想呆在那里受她的气。”

“那你跟她说了小江回来联系我们吗？”

玲玲提到这个更生气：“她哪儿还想管这些事，收拾东西拍拍屁股要走人的架势，根本就不想掺和这些麻烦。”

苏十一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转过去瞅见叶栎盯着自己，眉头紧锁，但她也没有回避，直直盯了回去，表情仿佛在说：看什么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十一走出来站到外面廊下，望入迷蒙的江南水汽之中，思忖着她肯定是忽略了一些细节。

老头说的话靠得住吗？

想着想着，见一辆电驴歪歪扭扭拐过来，在清居门口停下，虽然两人穿着雨衣，看得出强子裤腿还是被淋湿了，荣哥半截小腿上全是泥点子，穿着拖鞋把车支好，嘴上叼着大半支熄灭的烟。他边往里走边搜出打火机再点上，脸色有些发愁。

苏十一把荣哥拉到一旁，看着强子先进去，小声问：“荣哥，环卫大爷你认识吗？上次小卖部门口你打招呼那个。”

荣哥夹下叼着的烟说：“他呀。”

叹了一口气后，荣哥接着说：“周大爷的儿子，早些年矿井事故，人没了。”

苏十一露出惊愕的表情：“啊？在外地打工吗？”

“是啊，尸骨都没见着，到处求告无门，老两口只拿到几万块钱赔偿，之后也用来给老婆身后事了，是个苦命人。”荣哥摇头叹道。

苏十一心里有了些分辨，眼眸低沉，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刚想再问，里头大森知道荣哥回来了，赶忙出来找他，一边把他拉进去一边问。

荣哥偏到一边吐了一口烟：“你们呢？”

看到叶栎摇头，荣哥才搓了一把头骂道：“真tm是怪了，包着问了一圈，没人见过。”

大森嘴里念着：“完了完了完了。”

段可溪有点手足无措：“荣哥，我们报警吧。”

大森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听到这句话立马暴起：“可溪，这个事儿归根到底是谁引起的？不能出了事就大家一起抗吧，小江来这儿找的是你，拒绝他不欢而散的也是你，他自己出走要寻死觅活也是因为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听大森撂下这一段话，段可溪不怒反笑，很少见她这样轻蔑的样子：“小江是一个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要事事都推到我身上。”

大森根本不理她，只继续大声说：“你说报警那你就一个人去抗，别带上我们，这事情学校那边会不会给处罚，你清楚吗？他家人那面你怎么解释？”

“一个人抗，你们自己来的，是我逼你们必须来吗？而且为什么不能报警，我们找不到人，警察帮着找，你害怕什么，心虚什么？”苏十一声音颤抖。

大森一连串的话，听得苏十一冷笑，这是人间四月天吗，她怎么觉得骨头里都有寒意。

玲玲这才堂皇地问：“出了事应该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吧？”

几人争执之间，叶栎还是一直留意着苏十一，内心的疑问像黑洞，慢慢放大，随后他给荣哥递了个眼色，荣哥接收后，冲大森和段可溪说：“自己冷静一下，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人，要是小江有个好歹，跟不跟你档案走我不知道，这事跟你一辈子那是铁定的。”

随后荣哥转头低声咒骂：“NND。”也不知道是嫌事烦还是嫌人烦。

荣哥和叶栎走到一边，强子站在不远处，烟雾中荣哥的脸皱成一团：“怎么了？”

叶栎眼珠往苏十一那边偏，示意荣哥：“她知道点什么，太不对劲了。”

“十一？”荣哥语气疑惑，顿了片刻说：“因为早上的事？”

叶栎点头。荣哥无奈地啧了一声：“?栎啊，你一大男人怎么心眼这么小，不像你啊，人家十一......”

荣哥声音更放小了些：“私下和我说了有躁郁倾向，这些行为你得理解。”

叶栎摇头道：“早上她看到可溪一下就愣了，刚刚跑得飞快，回来又跟没事人一样，说不通。”

荣哥疑惑说：“尿急？”

叶栎的眉头紧皱没理他，边思考边说：“我们都出去了，只剩可溪一个人在清居，说明她担心可溪出事，早上也是，那样闹...”

低沉的声音盖棺定论：“她一开始，就知道有危险。”

荣哥无奈地摇头，三年前那件事之后，叶栎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当反常，神经变得极其敏锐，会深究每件事背后的原因，执着地认为另有隐情。

现在再听到叶栎这话，荣哥头都大了，叹气道：“得，又疯一个。”

他恨铁不成钢，冲叶栎语重心长地说：“叶栎，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又这样吧，你这个状态和之前一摸一样。叶馨已经走了三年了，三年，是不及你这个亲哥心痛，但我老荣也实打实拿她当亲妹子，当年说她的死有蹊跷，我们哪个不是腿都跑断了。你，废人当了多久，怎么走出来的现在就忘了？”

空气突然异常沉默。

强子靠在墙上，壮硕的双臂抱于胸前，脸色低沉，一言不发。

叶栎一下又笑了：“老荣，随便猜猜，你急什么，现在我好得很。”

他根本不提也不应，荣哥看着他的笑，一下子有些后悔，不该话说得那么多，叶栎哪是笑啊，太假了，里头的苦他老荣还不知道吗？

“可苏十一，确实古怪。”叶栎笑容突然消失，摸了摸下巴：“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