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第163章 参商4-7

但周璨还是没有回答。蓝忘机看见她的影子在不住颤抖，像是在无声地抽咽，可就是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

蓝忘机对魏无羡说道：“围着屋子找一圈，能进去就行，劫持了她，不怕出不去。”两人拿出兵刃，挨着窗户撬动，然而没有一个地方有松动。

“上屋顶吧！”魏无羡往上一仰头，蓝忘机正要跃上房顶，一口气却提不起来，似有千斤重压在肩上，根本离不了地面。见蓝忘机行色有异，魏无羡过来扶他，一下就明白他们的处境了。

这里有极强的禁制，周璨料想他们进不了正殿，也不想伤他们，便想劝他们自行离去。“可蓝家人的固执，她也早该领教过了啊！”魏无羡忿忿地道。

蓝曦臣浑然不觉有异，只絮絮地自说自话：“阿璨，你忘了吗？我不会忘，永远也不会忘，下辈子也不会忘。因为你说过，不仅这一世要在一起，下一世还要在一起。”

他的嗓音变得更加柔软，几乎要化在这风声雨声里：“你说，这一世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被我绑到灵境去，可被绑着还真是不舒服呢。你还说，下一世要换你来绑我，让我也吃吃这苦头。我说，不用你绑，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如果你爱绑，那就随你，随便绑哪里都行。”

“我说，阿璨，我要许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天下所有的仙子都羡慕你。而你说，你不稀罕什么盛大的婚礼，你只要我爱着就好。我答应用我的所有来宠你，爱你，从此只属于你。你还记得吗？”

蓝忘机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对地上那个宫人说道：“起来，让他们把这几个姑娘抬出去。”他指了指那两个太监。又说道：“然后都出去吧。”魏无羡看了看蓝曦臣，长叹一声，转过身去。

宫人红着眼，依言办了。他们打开院门出去的时候，蓝忘机看见外面是几层全副武装的士兵，不知道有多少，但这些都不可怕，周璨并不想伤他们，那就足够了。

虽然背对着蓝曦臣，站在屋檐外侧，尽可能的离蓝曦臣远远的，也仅仅是不打湿身体而已。蓝忘机还是听见身后的一长串柔声叹息。

不知道蓝曦臣叹息里的低语是什么，像是“阿璨”，又像是“爱你”。

蓝曦臣又道：“你真的不肯说句话吗？还是你一定要我走？好，我答应你，你跟我说句话，我就走，好不好？”

自然没有人答应他，他也不会走。

“阿璨，我知道你在哭。你第一次哭的时候把我都吓坏了，我的心直接碎了，如果可以，我愿意心碎千万次，只换得你笑一笑。告诉我，阿璨，要怎样你才不哭呢？我一定做到，只要你告诉我……阿璨，我求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压抑着在喘气，然后突然又大了起来：“你告诉我你不要什么盛大的婚礼，可如今你要用全天下女人都望尘莫及的大婚，去嫁给别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你？”

殿内还是长久的沉默，就连抽噎的声音也没有半点传出来。

蓝曦臣双手抚摸那道不住颤抖的影子，又说道：“我不相信这是真的，阿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明明说过，我们要有很多个孩子，每一个都玉雪可爱，你教他们琴棋书画，我教他们礼骑射数。我告诉你男孩子会顽皮，你说我们的孩子，再顽皮你也舍不得动他们一根指头，你要和我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成人……我不相信你都忘了！”

淡淡的哀伤终于变成湍急的河流，蓝曦臣大声喊道：“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句话？我连跟你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阿璨，别去，塞外没有你爱的一切。那里的冬天太冷了，你会受不了的！想到你在受苦，我会受不了的！”

他退后几步，拔出朔月，往门上砍去，手臂震动，仙剑锋利无比，却没在门上留下任何痕迹。蓝曦臣愣了一下，再次挥剑砍伐，依然如此。

蓝忘机听到声响，飞身过去拉住蓝曦臣，却见蓝曦臣赤红着双眼说道：“别拦我！我一定要见她！”蓝忘机用了全力，也没能阻止蓝曦臣再次挥剑砍向大门。

蓝忘机银牙紧咬，抽出避尘，跟随蓝曦臣的节奏，全力砍向大门，一股极强的力道回弹过来，蓝忘机胸中气血翻滚，直接被震得往后退了三步，以剑支撑才停住。魏无羡大惊失色，赶紧撑住蓝忘机，一手探他脉搏。“无事，好像是运用的灵力，全被反弹回来了。”蓝忘机喘息几口气，渐渐稳住心脉。

“那蓝大哥怎么没事？”魏无羡奇道。

“不知。”蓝忘机望着不断用剑砍着大门的蓝曦臣，恍然道：“可能因为那块令牌在兄长身上。”

蓝曦臣砍了一阵，便喊道：“阿璨！我只想见你一面！跟我走吧！”见毫无回应，便又持剑猛砍数十下，又说道：“阿璨！你说句话啊！”几十下挥剑用力之后，他的力道渐渐小了下去，靠着门缓缓坐下，喘息一阵，艰难地站起身来，对着那影子说道：“阿璨，我不怨你骗我，我也不信你骗我！你说句话吧！”

回答他的只有潇潇的雨声。

“上次见你，你就瘦了。我心里就堵得慌，后来我才发觉这叫做心痛。又是这么多天没有见面，你变瘦了吗？我担心你，就只是想看看你，好么？”

他歇了一阵，力气回复了些，便又持剑转身猛砍。但那门好像用精钢制成，朔月砍上去连一丝一毫的印记都没有。但朔月也是仙剑中的上上品，用秘银与多种合金精炼锻造，也无损伤。

蓝曦臣怔怔的望着那门看了一会，突然起身向后一跃，退到院子里，离大殿六尺开外，深蓝色的雨帘里亮起冰蓝的灵光。蓝忘机看到蓝曦臣凝聚起全身的力量于右臂，朔月发出嗡嗡的剑啸，灵光逐渐将蓝曦臣整个人笼罩，雨水一碰到灵光的边缘便被极速反弹出去。跟着他整个人如同一道燃烧的蓝焰，连人带剑砍上那道木门。

“砰”地一声闷响震撼大院，木门极其轻微的晃动了一点，但更多的力量反弹到他的身上，蓝曦臣全身剧震，手中仙剑几乎拿捏不住，却仍然咬牙硬抗，试图将这股力量又传导到门上，蓝光一时大盛，映出周遭密如丝网的雨线，骤然间如狂风吹拂，雨线斜斜向后四散，他的黑发白衣被强大的罡风吹得几近倒立，然后像只飘零的白色孤雁在雨中坠落，蓝曦臣终被震飞回来。

但他在半空中斜身翻转，将落地势头减缓，衣袍在雨中猎猎生风，白靴甫一落地，便又凝聚起灵力，再次夹带着耀眼蓝光冲向那门。“阿璨！开门！”随着又一声闷响，他的喊声响彻天空。雕花木门依旧没有在仙剑攻击下留下痕迹，仍只是细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这微弱不堪的希望，足以让蓝曦臣继续下去了，尽管他的喊声刚落便又被大力震飞回来，落入雨中。

雨水淋闲话在他的头发上，又顺着面颊往下滴落，他的灵力不能浪费在弹开那些雨水上面。只身仗剑立在雨中，调理了两下呼吸，蓝曦臣再度凝聚起全身的灵力，开始第三轮撞击。不再压抑的“阿璨，你回答我！”，悲鸣与撞击声同时响起，又被结界回弹的力度震散在空中。

“兄长！”蓝忘机目中含泪，飞身过去接住蓝曦臣猝然摔落的身体，却被蓝曦臣借力推开，“别过来，会伤着！”蓝忘机还是在他竭力维持的平稳下听出一丝紊乱。

“我助你。”雨帘之下，夜色渐浓，眼中微微刺痛，蓝忘机目力很好，却也也看不清南西城的表情。他揣测自己和魏无羡，只要用力冲击那道门，灵力便会被全部反弹到自身，跟遭受攻击没有两样跟，但蓝曦臣却可以安然无恙地承受这种反弹。蓝曦臣想尽力将那道门毁坏，存在一丝渺茫的希望，如果自己能持续给他加持灵力，这希望便又多了一分。

蓝曦臣好像也明白了，已无多余的时间考虑，趁着天黑，破门见到周璨，将她尽早带离，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他不再推开蓝忘机，任他撑住自己的后腰，四肢百骸一阵温暖，灵力从蓝忘机的体内源源不绝地奔流过来。

魏无羡在屋檐下看着二人轮流汇聚起修仙界数一数二的纯正灵力，推着蓝曦臣一次又一次使出排山倒海的绝杀，却又一次又一次被震离，他的呼声逐渐再无法掩盖疲惫的喘息。可是那一声声带着心血的“阿璨”明明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会心碎，却始终喊不开那双紧闭的木门。魏无羡揉着酸胀的眼角，知道自己此刻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想周璨何以能够绝情到如此地步，若是别的女子，得蓝曦臣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恋，一定会抛下一切跟他走，将什么富贵荣华家国情怀全部抛却。然而她却连见他一面都不肯，还是知道见了面就无法再离开了？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住了天地，那雨却仍不见小，反而如瓢泼一般倾泻下来，蓝曦臣的全身已经湿透，衣衫裹住了手脚，满头黑发湿漉漉地粘在背上，却仍不停不歇地凝聚灵力攻击着大门，他的嗓音几近沙哑，在风雨声中逐渐微弱。蓝忘机在他身后，全身的灵力也渐渐枯竭，已经无法再每次都替他补充力量，却也只能看着他无休无止地继续攻击着看起来不可能攻破的大门。蓝忘机指甲掐进肉里，泪水终于也无声滑落于面上，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最后，蓝忘机力竭，滑倒在地上，被魏无羡扑过来抱开，两人跌坐在地上，默默陪着蓝曦臣。而蓝忘机闭目数着蓝曦臣攻击的次数，以强迫自己不去与他共情，当他数到九千九百次的时候，魏无羡颤声道：“天亮了。”蓝忘机睁眼瞧见雨幕外隐隐发白的东方，便再也数不下去了，“兄长……”蓝忘机哑声哀喊道。

随着他的尾音，响起一阵“哐啷”的闷声，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门，终于被蓝曦臣砍破了，蓝曦臣旋风一样冲了进去。几个婢女尖叫着跑出来，四散奔逃，逃出了院门。

蓝忘机与魏无羡四目相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但里面半晌无声，蓝曦臣也一直没有出来。想到他们此行是要劫持周璨出去，蓝忘机强撑着起身，咬着牙几步跃进殿内，魏无羡也紧跟着跑了进去。

几乎同时，不知道什么人开启了机关，院子四周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一道看不见的结界瞬间布满整个院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琉璃罩，雨水被屏蔽在外面，沿着弧形的外壳流淌。

大殿中央，蓝曦臣呆立在那里，面对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她云鬓宫装，珠翠满头，身前的云锦霞披染成一片，水滴不止，哭得双目如同核桃一样，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不是周璨，而是惜言。

蓝忘机惊愕万分，一如蓝曦臣，迈不动脚步，竟然忘了给惜言解开穴道。还是魏无羡带着满面恻隐之色，上前去解了她穴道，让她终于可以动弹。“说罢，怎么回事？”魏无羡低声问道。

惜言从椅子上滑到在地上，早已是泣不成声，抽搐一阵，强撑起身子，沙哑着嗓音说道：“今日我刚给你们写了信，就有人来绑了我，带到这里，小姐在这里等着我。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告诉我说，身为朝廷公主王侯，平时受百姓食邑供养，社稷有难，不得不报。能以小小女子，止戈为武，是谓大荣耀，并没什么可难过的。她最后说，蓝宗主想对她说的话，她都知道。她要对蓝宗主说的话，就在那里。”

她眼光看向殿中一张矮几，旁边快要熄灭的烛火照亮的黑檀木漆面之上，放着一条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云纹抹额。

巳时差三刻，瓢泼的大雨止不住皇家既定的大事，鼓乐齐鸣，礼炮阵阵，瓅耀公主与璇安翁主的八乘凤辇大车，同时从各自的府邸出发，巳时到达皇城阊阖门，再从阊阖门出发，经厚德门、广阳门出城，沿途红毯铺地，鼓乐喧天，道旁万人在雨中围观着这一盛景。魏王亲自护送至北狄主婚，排场超过历代任何一位和亲公主。但随嫁赐邑的工匠不足二百，又为历代最低。

无论如何，洛阳的百姓看过热闹，还是会逐渐淡忘这位和亲的公主，总有更新奇的传闻添彩茶余饭后。而都城之外的中原万民，甚至都不会知道，曾经有那么些才貌无双的女子，不得不放弃锦衣玉食，远离她们的爱人，终究埋骨于塞外的风沙。除了那些爱着她们的人以外，她们只是一个个冰冷的封号，甚至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而蓝曦臣他们被关在这个有强大结界笼罩的院子里整整十五天。

十五天，送亲的队伍已经出了玉门关，再也追不上了。

十五天，蓝忘机寸步不离地陪着着蓝曦臣，看他沉默得像座没有灵魂的玉像，浑身落满了灰尘，眼里找不到一丝神采。他闭眼的时候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他睁眼的时候就只是看着那条抹额，却没碰过它哪怕一次。

多年以后，蓝忘机看着他的兄长，还是那个人人称道的春风化雨蓝曦臣，柳枝甘霖泽芜君。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煦夺目，俘获人心。世人却终究差那么一点，总解不透他笑容的神秘，就连八面玲珑的金光瑶也不能。然而，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