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第237章 雅量3-2

金光瑶站在金光善宝座下首右方，微垂着眼眸，脸色肃穆，身旁是两个金家长者，其中一人满面怒容，神色悲怆，盯着温宁的目光恨不得食肉寝皮一般。魏无羡猜测他可能是金子勋的父亲，面对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才如此愤懑。

魏无羡不禁连连摇头，金子勋实则是死于自己的失控，温宁只是自己的一把刀，但这些修士显然不在乎，金家一百多人死于夷陵老祖及姓温人之手，就是讨伐的借口。至于真相是什么，没人想要知道。

只有一人例外。想到这里，魏无羡朝身边的蓝忘机看去，十三年前的蓝忘机，尚未拼着一身傲骨受那三十三道戒鞭，风华浩然，正是巅峰，十分完美的容貌里，端庄的矜持中尚有三分强做的冷淡，此刻已然压不住眼底急待喷薄的疑问。

蓝懋蓝慜满脸都是惊讶和佩服，两人目光上上下下，已经将整个大殿巡视了一遍，期间交流过好几次彼此了然的脸色，最后才跟随魏无羡的视线，聚焦在蓝忘机身上。

“父亲……”蓝懋用细微的声音轻唤，不过又迟疑了一下，及时止住了，转而问魏无羡：“莫公子，父亲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听不见，也看不到。现在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你父亲用记忆重现的那个已经过去的时空。他在自己的回忆里，他的元神造就了这里。而我们的元神只是被邀请进入这个特定的时空里。”魏无羡面露温柔，尽量简短地解释了一番。

蓝慜赞叹道：“真稀奇！我以为共情已经是窥探真相最厉害的方法了，没想到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一次居然可以让几个人看到发生过的事情！“

“是不是我们只能跟在父亲身边？不能到处走？这里所有的人都看不见我们？＂蓝懋眼神极亮，不住游动，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周围的变化。

魏无羡点头道：“正是。”

“唉，鬼将军果然有这么胆怯的时候啊！”蓝慜发出一声感叹。

魏无羡黯然道：“你们不知道的是，温宁变成百家口中最强的凶尸，并非他所愿。他生前，是一个很善良很正直，同时也是很胆小的人。”

“可他是温家人呐。”蓝慜说道。岐山温氏覆灭十几年，余威尚在，在这些少年们心中，温家人应该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一般，至少也要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

魏无羡微微牵起嘴角：“蓝家不也有景仪和你这样跳脱的孩子？”

蓝慜立刻闭嘴了。

大殿里的静寂被金光善阴恻如枭的声音打破：“好个魏无羡！派你们来认个罪就想善罢甘休吗？”他掌中握着宝座扶手上的牡丹雕花头，青筋尽露，目光如鹰隼一样冷酷地来回扫视着温情和温宁。他说这话也用了灵力，回声在大殿里飘荡，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的，魏无羡觉得金光善的眼睛里，并没有悲痛，虽然他在人人注目之下，他眼红如血，满脸的愤恨怒气，但和金子勋的父亲相比，就似乎少了一点独子被杀带来的那种痛楚。不像失去幼崽的豹子，倒像闻到了血腥的饿狼。或许因为他儿子众多？死了一个金子轩，还有金光瑶……莫玄羽？

温情扬了扬头，一张素脸，双目炯炯，魏无羡只看得她的侧面，她全无畏惧之色，朗声道：“金宗主，交出温氏余孽两名为首者，穷奇道截杀一事就此翻过，可是你说的！”

金光善冷哼一声道：“我确实说过。可那是要魏婴亲自来负荆请罪，交出为首的温氏余孽，可不是让他躲在背后，只推出你们两个来顶罪！”

温情傲然道：“金宗主，当着百家的面，可不能言而无信。我兄妹二人已束手就擒，何需魏公子亲自到此。难道金宗主醉翁之意，不在我二人，而在魏公子吗？！”

金光善面色更黑，脸上阴云密布，恶声恶气低说道：“温情，你不必跟我玩弄字眼！除了我金家两位公子、八十几位门生，还有别的家族修士，总共一百三十四人的性命，血海深仇，魏婴不该亲自来赔罪吗？！”

听到那个数字和金光善最后厉声的质问，温宁耸了耸肩，头垂得更低了。但是温情却丝毫没有被金光善的声势吓到，修眉微微一挑，朗声回答：“穷奇道，是金宗主你的人埋伏途中，截杀魏公子在先，且不论理由是否正当，终究失之光明磊落。何况魏公子可是金鳞台邀请的客人，金家修士却在客人赴宴途中设陷截杀，此为不义，截杀不成被反杀，魏公子何罪之有？”

魏无羡鼻子又是一酸。温情他们存了必死之心，明明知道于事无补，身受千夫所指，还是要竭力为他魏无羡打抱不平。而他当初，竟然会因为温情他们多管闲事而心有埋怨，觉得他们太傻、太天真、太添乱、太赶着来送死……但真的看到正在以卵击石的温情姐弟，他忽然明白了这样看似愚蠢的坚持的意义。

他以为一直是他在保护着温情姐弟、温家五十几个老小，他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主心骨和一切的仰仗。没想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也变成了他的依靠，在他被全世界遗弃厌恶的时段时光，乱葬岗上沿路亮着灯，才没让他彻底孤独孑然，没入黑暗。

闻言金光善微微一晒，底下金家修士纷纷怒不可遏地骂道：“温狗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不断有人附庸开骂，声浪一阵高过一阵，险些掀了屋顶。但聂蓝两家的修士，纪律严明，并未参与其中。云梦江氏的门生，都是些年青人，知道自家宗主最恨温氏的人，纷纷加入叫骂。江澄则死沉着面色，狠狠地注视着温宁。

温情面不改色，坦然受之，还拍了拍温宁的肩膀，想让他站得直点。

第一次见到这等大场面，蓝懋蓝慜都有些扛不住了，蓝懋特别意外，问道：“莫公子，温情的话没有错。不管有什么恩怨，在客人必经之道上埋伏截杀，非君子之道。老金宗主怎么如此作为？“

他顿了顿，也许是想到了金光善最后的死法，魏无羡瞧见他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缩回去不出声了。蓝慜目光在温情身上，叹道：“这个温情姑娘，有胆有识，但就凭他们两个，孤身前来，她就不怕死？“

魏无羡咽下一口唾沫，叹道：“能活着谁愿意死呢？没有人不怕死，但很多时候，和对死亡的恐惧相比，坚守信念、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要重要得多。“

“您是说，他们想保护夷陵老祖？”蓝慜不解地问道：“夷陵老祖不是因为执意要保温氏战俘，才叛逃云梦江氏，与百家为敌的吗？”

魏无羡眼中有泪光闪过，说道：“我也是才领悟过来，从很久以来，他们已经在保护他了。”维护他的尊严、他的骄傲、给他尊重、给他照拂，白骨堆里有烟火、尸泥坑上种萝卜，他们在乱葬岗上醸出了人间百味，让他不至于同化为那片太阳从未升起过的土地上毫无感情的凶尸头子。

这边等到怒骂声渐渐小了下去，百家队列里有人大声说道：“诸位请听老夫说句公道话！”

魏无羡不由自主转过头去看是什么人在说话，心道：“还有人会帮我们这边说话？＂

一张长脸的姚宗主站在人堆里，见很多人都望向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温姑娘说得不客气，但大致没错，只是兰陵金氏毕竟死伤上百人，更有两位公子，金宗主的话也没错。”他这般和稀泥的表态之后，不少人开始嗤之以鼻，殿内一片呲呲声。

江澄原本沉默着，此刻竟然忍不住回复道：“姚宗主的意思，竟是两方都对。那该怎么办？摆酒设宴，握手言和吗？！”

姚宗主脸皮本来就厚，这种程度的质问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毫毛。他摇摇头，又大声说道：“江宗主不必着急，我还没有说完。”说罢清了清嗓子，道：“虽说两方的话都没又大错，但万事总有个来龙去脉，是非曲直，不把这前面的因弄清楚了，后面的果如何评判哪？”

已经有人点头附和，觉得姚宗主说得没错。一位家主躲在人群里没有露脸，说道：“这外面是疯传魏婴占据乱葬岗与百家为敌，可这一年多以来也没见着什么行动。兰陵金氏邀请他赴宴，应该是存心交好，怎么又在穷奇道拦截呢？”

姚宗主接着那位家主的话道：“是呀！问题就在这里，莫非金鳞台的请柬不是请柬，而是战书？这里面总有个缘由吧？”

江澄眉头打了个死结，有些迷惑地盯着姚宗主，拿不准这人什么意思，到底在帮谁。

聂明玦性子最直，见不得这些弯弯绕绕，语声不大不小地说道：“姚宗主什么意思，明说了吧，这么多人在这里，不是听你废话的！”赤锋尊威风赫赫，旁人多有畏惧，姚宗主马上哈哈点头道：“赤锋尊有所不知，是魏婴先对金家公子金子勋下了千疮百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