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第158章 参商4-2

两人已经走到街道上，时辰虽晚，都城里还是不至于处处闭户，因而时有行人。蓝忘机脚下微动，上身侧斜，轻松避开魏无羡的一记偷袭，神态悠闲，长发一丝不乱。魏无羡跟着手臂极速向下切他手腕，身法加快，亦步亦趋踩他长靴，似乎想在他雪白的靴子面上留下几个黑印。

你来我往，不带劲力，姿态潇洒的几招拆过，蓝忘机佯做失手，露出一个破绽，被魏无羡轻轻击中肩头。“我输了，任你惩罚。”蓝忘机嘴角噙笑，说道。

魏无羡正待张嘴调笑，却被蓝忘机拦腰一搂，带向旁边，让出路来，避开一个醉醺醺走来的男子。夜间洛阳酒肆里出来的人不少，喝醉的自然也多，本不足为奇。可这男子走过二人身边，耷拉着摇晃的头部，恰巧被街上的灯笼映出了面容，两人都是一怔。

这个人竟然是他们都认识的人。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过，魏无羡转头望向蓝忘机，小声说道：“这人……清河聂氏的……”

蓝忘机收回目光，点头道：“枣庄的何玥，玥伯。”上次应聂怀桑之托，蓝忘机与魏无羡，到清河聂氏祖坟所在地枣庄除祟。这个玥伯就是几代为清河聂氏建造维护陵墓的匠人。那夜，何玥带领着一行人回顾邪祟作乱的经过，还差点再次目睹十几具尸体尸变，心生恐惧，一直在哆嗦，在一行人中格外打眼。

“他怎么会出现在洛阳？”魏无羡奇道，“难道是来采买公干？喝得这么醉醺醺的，怀桑也是太不管束门人了。这样下去清河聂氏迟早还上是会被人看笑话。”

蓝忘机道：“聂宗主所好冗杂，静心沉淀，尚需时日。”聂怀桑醉心于花鸟虫鱼，古玩字画，在玄门百家是公开的秘密。原本聂明玦在世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何大碍。如今清河聂氏最大的支柱一倒，以聂怀桑的声望修为，只怕这一大家族渐渐式微已不可避免。蓝忘机自来不喜欢评论他人，今天这一句已经是给了聂怀桑极大的面子。

魏无羡叹道：“但愿假以时日，怀桑能够奋起直追吧！”

夜风渐凉，两人沿着长街，一路回到客栈。想来是因明日还要查那个假天师的信息，魏无羡一反常态地早早洗漱，也没怎么折腾。蓝忘机给他输完灵力，在睡下之前还特意看了他好几眼，提防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用被子将自己劈头盖脸地裹住……然而今夜并没有。

事情是在第二天上午急转直下的。他们将近午时去了陈记面铺，这个时候店里不算最忙，伙计也有时间跟他们闲话。也确实如此，进得店去，中午的客人们还没到来，略得清闲，昨晚那个伙计坐在门口的桌子旁休息，一看见蓝忘机和魏无羡进来，起身笑脸相迎，却带着歉意说道：“公子请坐！昨日拜托的事，我去打听了。那位神仙可是请不到的。”

魏无羡的笑容淡了些，仍然不失礼貌地问道：“那是什么缘故啊？”

“那位道士，不是一般的客商，来头可大了，他是北狄单于派来的使臣，当作上宾接待的，断断不会出来做法事啦！”伙计说道。

蓝忘机听得清楚，不由压低了眉毛，心头飘过一丝阴云，隐隐觉得这个伙计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石破天惊。

魏无羡克制住了惊讶，原本就猜到这人来得不简单，可没有想到直接来自北狄。“喔，那他可有名号啊？”

“公子，这我可真替你打听了，他的通关文碟上，字号是玄虚真人。”伙计接着道来，为了感谢魏无羡对他家吃食的知遇之恩，可谓是不遗余力。

“玄虚真人。”魏无羡重复着这几个字，望向蓝忘机。两人目光交汇，蓝忘机心念一动，对那伙计问道：“可知他在北狄是何身份？”

伙计笑道：“知道，他是他们的国师。”

有什么凝结在了空气中。蓝忘机与魏无羡无羡双双怔立当场，在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那个与天师斗了一辈子的死敌，要将中原灵脉彻底毁掉的“疯子”，在灵境里差点让他们灰飞烟灭的强大对手，竟堂而皇之的作为座上宾，出使到天子都城。

魏无羡骇然自语道：“他来做什么？”蓝忘机摇了摇头。

伙计以为是在问他，便答道：“详细的就不知道了，但听说是来的议和的。最近几年很不太平，时常都有边衅。咱们小老百姓的，能不打仗当然好。”

蓝忘机在桌子上留了些钱，道谢出来，两人在青天白日的正午阳光下，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魏无羡思忖良久，忽然问道：“天师和周姑娘没有说过，‘姬昀’两个字怎么写？”

蓝忘机也是想到这一层，摇头说道：“没有说过。”

魏无羡中蓄着深深的忧虑：“这个姬昀，如果没有猜错，是天师的孪生兄弟。先头我还猜测是易容，但既然是使臣身份过来，又是北狄国师，易容那是完全不必了。”

蓝忘机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而是，天师的孪生兄弟，‘姬昀‘这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写？”

像是嘴里含着块冰，魏无羡几乎是呵着冷气说道：“他的字号是玄虚真人，那么‘姬昀’只能是他俗家的名或表字。虽然是孪生兄弟，但是反目成仇两百年，不至于天师还要以尊称呼其表字。周姑娘说起他的名字，也是直呼‘姬昀’，可见这应该是他的全名。”

天师的兄弟姓姬名昀，那么天师的姓氏，不言而喻。

蓝忘机感到脊梁发寒，想到这里是一回事，真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周姑娘……”他的嗓子又干又沙，语音有些走调。当知晓周璨是天师的侄孙女，而乘风又是她弟弟时，他与蓝曦臣都暗想他们出自于一个神秘的修仙家族，却没有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魏无羡望着他的眼睛，道：“是……周姑娘，如果她真的姓周的话。周姑娘是天师的侄孙女，天师姓姬，她也应该姓姬才对。”他自怨自艾地笑了一下，“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天师门自古以来就为皇室御用，天师、护灵人，天师令持令人……那么重要的人，怎么会用外人？”

蓝忘机涩声道：“姬姓是国姓。”玄门百家虽然与朝廷互不往来，可上自天子，下至皇族，姬为姓氏，却还是知道的。

魏无羡的脚步停住了，蓝忘机却没及时发觉，多走了两步才转回头去看他，胸中一片波涛翻腾，想来已经在脸上表露出来，忽然听见魏无羡问他：“玄门百家与朝廷不能互通有无，更不可能与皇族通婚。那么周姑娘与蓝大哥的婚约……你知道她让蓝大哥到哪里去提亲吗？”

“我没有问过兄长……”蓝忘机艰辛地说出这句话。多日来时时出现的不安感觉，终于确凿地浮现到明面上。为了防止玄门百家有窥视皇权，篡夺江山的**跟行动，千年以来与朝廷的交往被严令禁止，是以早先各州刺史上门与百家谈判要求重征税赋，才会在玄门百家里掀起巨浪。如果周璨真是皇族中人，她与蓝曦臣之间，不说绝无可能，至少也不会轻易成就。现在看来他们的婚约来得实在是太容易了，而周璨对自己的身份隐忍不表，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真实目的。

“蓝湛你先别乱，也许我们的推测是错的呢？”看出蓝忘机心里忐忑，魏无羡安慰到。“你试着联系一下蓝大哥，就说我们先行拜访一下周姑娘家中长辈，探听一下她家中喜好，待蓝氏长辈同意后，好依照她家的规矩，托冰人顺利提亲。”他停下来，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倘若顺着蓝大哥提供的地址，果真找到她家，没什么问题，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倘若……但愿不会。”

蓝忘机阖上双眼，从怀里掏出了传信符，默默地捏了一阵，终于一鼓作气写了几行字，催动灵力点燃符纸，仰头看着那道蓝光隐隐冲入天际，良久不语。

蓝曦臣的回信很快，欢喜之情，溢于信中，先感激二人的美意，言明他已经回到云深不知处，正欲午后召集族中长老，商议婚事。信的末尾附了一个地址，洛阳城东择善坊周宅。

两人马不停蹄，立即赶赴择善坊。择善坊与邻近的永康坊、通济坊、广利坊，系洛阳城里达官贵人聚居之地，处处都是高门大院，常有一座府宅占了半条街的情形。经过多方打探，两人终于寻到了周宅。

这周府当家原是富商出身，长期在北方经商，对于玄门百家知之甚少，见到了蓝忘机的名帖，以为姑苏蓝氏就是姑苏一带的书礼世家，怠慢不得，遂在正厅做了接待。

魏无羡单刀直入，简单客套两句之后便询问周老爷是否有女儿到了及笄之年，尚未许亲。周老爷先是大吃一惊，见蓝忘机魏无羡二人俱是凤羽鹤形，清俊不凡，暗想“可惜”，直言道：“鄙人家中只有两女，尚在垂髫，大女儿去岁已经出阁。想是公子弄错了？”

蓝忘机脸色刹时雪白，魏无羡也是眉间阴霾，都没有心情再应承周老爷的客套，双双沉默，直接告辞出去了。把周老爷是弄得一头雾水，还以为这两个中有一个是倾慕自己大女儿，却来晚了一年。

“何时告诉蓝大哥？”魏无羡沉重地问到。

蓝忘机摇摇头，心中难以平静，无法想象蓝曦臣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何等的悲愤。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而且是以这种方式，他现在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轮到蓝曦臣走的时候，也许还会更痛。

但蓝忘机还是立刻给蓝曦臣传了信。午后族中长老们的会议不能召开，不能让蓝曦臣沦为族中的笑柄。但蓝曦臣接到此信已的心情，他已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魏无羡罕见地目露凶光，恨恨地道：“我不知道见到她，会不会出手杀了她！不同意就不同意，如此拿终身大事戏弄他人，简直不可饶恕！”

蓝忘机缓缓说道：“我们回去吧！”

魏无羡默默走在蓝忘机身旁，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个字。蓝忘机一改平日稳若泰山的心态，有股无名的野火在心头燃烧。他不确定魏无羡说的是不是一句气头话，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找到周璨以后，会不会阻止魏无羡对她动手。一旦意识到兄长将如何痛苦，蓝忘机就止不住恶意汹涌。

然而最现实的问题是，周璨在哪里？

等了一阵，他们收到了蓝曦臣的回信，刚刚读完，传信符的蓝色光芒尚在闪烁，又一道符光出现在蓝忘机掌心，蓝曦臣的第二封信又到了。第二封信基本上将第一封信的全部嘱咐完全推翻，可见他的心情乱到了何等地步。

蓝忘机与魏无羡相对黯然。

蓝曦臣最后说，他会立即赶来，二人如果提前找到周璨，一切等他到了洛阳再行动，绝对不可伤她。

“蓝大哥的意思，是对周璨还抱有希望？”魏无羡不解。

方才一腔怨气逐渐平息下来，蓝忘机一点一滴找回理智，沉吟一阵，缓缓道：“兄长行事谨慎，终身大事自然更非儿戏。如果当时周姑娘不是出于真心，兄长定会察觉，不会送出抹额，定下婚约。”

“可这用假身份来欺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魏无羡一声轻叹，微微摇头。

“兄长有他自己的考量。”蓝忘机收起双手。坊内尽是大街连小巷，两家大院之间的小巷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雪亮的晌午日光倾泻下来，却驱不走心头笼罩的阴霾。蓝曦臣已几日奔波，即使立即不眠不休赶过来也要到今夜日子时，但他们却毫无头绪，想不到该如何破局。

两人走出了择善坊，魏无羡突然道：“我心里憋得慌，要不咱们去给人找点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