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第105章 护灵2-2

他们脚下未停，已经转过屏风，进入内室，魏无羡侧头一看，那屏风上的画竟然是双面的，在内室看过去，跟透明琉璃上的画一样，仍旧清晰如洗，细微分明。内室里依旧陈设简单，靠墙一张床榻，仅挂着素幔纱帐，被衾也很素净，叠得整整齐齐。乘风两步走过去，将被褥铺好，让他们扶着天师躺下，盖上被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无羡这才问道。

乘风看了看周璨，见周璨点头，方开口说：“师尊身体有恙，偶尔会昏迷，这时需要立即服药，静躺一阵，用灵力在全身灵脉里走上三遍。”

魏无羡道：“那还不赶快。输灵力啊！”

乘风道：“那不成的，得让师尊自己调动灵力。”

魏无羡奇道：“天师都昏迷了，还怎么自己调动灵力？”

乘风像个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道：“那粒丹药，就是让师尊元神清醒的。”他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魏无羡，又说道：“师尊看着还在昏迷，等他元神清醒过来后就好了。就怕……”

周璨见魏无羡皱眉等着乘风说下去，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魏公子，今日所见，请你务必保密，谁都不要说。”她顿了一下，又道：“特别是你那位含光君，一定不能告诉他。”

魏无羡挑起眉梢，冷冷道：“蓝湛若问，我无隐瞒的理由。”

周璨眼睫忽闪几下，眼底透出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之色，又深深叹了口气，道：“这是关系到整个中原运数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少。魏公子请你为天下苍生着想。”说完盯着魏无羡，甚是决绝，好像魏无羡若不答应，她会一直望着他，直到他点头。

魏无羡听她说得越来越沉重，心头就像压上一块大石，呼吸都缓慢起来，这种承诺一旦答应，始终都是一颗砂砾，会不知不觉在心头反复摩擦，不是很痛，就是硌得慌。但周璨带着这种难以拒绝的神情望着自己，魏无羡还是硬不下心来，内心挣扎几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周璨淡然一笑，道：“谢谢魏公子。”随后垂眼看着榻上的天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们到外间去吧，这里也帮不上忙了。”

三人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围着书案坐下。房门开着，院子里日头开始偏西，几人无事可做，便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各自无言。

魏无羡是最闲不住的，坐了一阵，实在无法再沉默，便问道：“这屏风上看不清面目的人，是谁？”其实他也不知道该问乘风还是周璨，看样子两个人都应该知道。

乘风抬起头，答道：“是师叔。”

魏无羡心头早想过那人与天师关系匪浅，年纪相当，估计就是陈情，此时乘风的答话只是印证而已。他又看了几眼那几幅画，问道：“那这位陈情前辈，这画上的他为什么面目模糊啊？”

乘风摇头道：“不知道。我拜师的时候，就问过师尊，他说记不清了。”

魏无羡心想，可能是因为乘风年纪小，天师随口一说而已。便又转换话题问道：“那你师叔为什么会离开此地，到夷陵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死在了那里？”

乘风猛一抬头，瞪大双眼，惊道：“师叔死了？ ”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旁边周璨也转过头来，也颇感震惊。

魏无羡也略感奇怪：“你们都不知道？”

乘风道：“师尊一直说要等师叔回来。他病成这样，都不肯炼化灵丹，就是给师叔留着的。”

魏无羡点头道：“原来还真有灵丹啊！”

周璨轻叹一口气，道：“魏公子你这才相信吗。”

魏无羡笑道：“实不相瞒，我一直不敢相信你。毕竟你突然说出这个秘密，我觉得是另有所图。”

周璨垂眸浅笑，也不辩驳，神情里却藏着一丝哀伤，她轻轻道：“叔祖病重，但守护灵脉的重任却不能后继无人，你与陈情前辈有缘，或许可以劝得他放下执念。”她目光停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继续说道：“天师门自羲皇以来，就守护着中原灵脉，原本是中原第一门派，几千年来，凡修仙之人，都是天师门的弟子。”

“但门派越昌盛，弟子越多，人心越复杂，终于危及到了整个灵脉，危及到了中原的社稷根基。天师门第十七代掌门便将所有弟子遣散，只留下两个心性修为都最顶尖的弟子，传授绝学。从此至今，天师门就只有两个人守护灵脉。”

魏无羡静静听着，这些事闻所未闻，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传过，天师门除了一个名头，几百年不现于世，世人差不多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门派，更无从知道还有这些往事。但若说到整个灵脉最终只有两个人守护，也确实是不能对外宣之的秘密。

周璨停了一小会，又说道：“但是灵脉本身就是有灵性的，既然会生，也会病，甚至也会死。灵脉滋养着中原大地的生灵，在几千年间遭受过无数次损伤，都能自行修复。终于有一次，她再也无法自行修复，彻底病了。”

她转过头，黑亮的眸子水光盈盈，“天地有阴阳二气，化为万物。人是天地之中的纯正之气所化，更需要正气来养。有正气，自然就有邪气。被灵脉压制的阴邪之气，原本只能在偏远之地、缝隙之中残存，伺机侵蚀中原大地的生灵，化作邪祟。因它们不成气候，会被遍布各地的修士剿灭，中原借此一直维持着平衡。但那次，中原腹地的夷陵地区，持续百年的战争，重创了灵脉，邪气因此倾巢而出。”

魏无羡见她停了下来，似乎在筹措语句，便也耐心等待。周璨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色来，声音颤抖着，说道：“修仙世家束手无策，那是自然，他们只能对付零散的邪祟。如果等到夷陵涌出的邪气化形，可以灭掉半个中原的生灵。”

“为了解除危机，当时天师门的护灵人，叔祖与师弟，也就是陈情前辈商议再三，发现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他们中的一人，将邪气尽数引到自身体内，再用毕生的修为将其压制，然后镇守在夷陵，用百年的时间化解这些邪气。”

讲到这里，周璨再次停了下来，想是见到魏无羡露出不解的神色，抬眉问询。魏无羡道：“相传夷陵乱葬岗，原是古战场，怨气冲天，集所有修仙世家的力量，也没办法化解这些怨气，才不得不将其封禁。”

周璨道：“那是世间的传说。修仙世家只看到怨气化解不了，却看不到这不仅仅是怨气，而是世间至阴至邪之气，所有妖魔鬼怪的力量之源。”

魏无羡又道：“那么最终他们定下来，由陈情前辈去夷陵镇守？”

周璨点头道：“他们两个都不想让对方去，最后是抽签决定的。”

魏无羡黯然一阵，问道：“那么陈情前辈因此死在了那里，而天师却不知道？”

乘风这时插嘴道：“师尊认为师叔没有死。师尊说，师叔还在用自身修为化解夷陵的邪气，身心俱有损伤，因此一直舍不得炼化灵丹，定要等他回来。”

魏无羡道：“你师叔死没死，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乘风道：“我们不能接近夷陵。以前师尊是灵脉唯一的看护人，元神与灵脉相连，如果受到邪气侵袭，会直接导致灵脉损伤，不能冒这个险。如今，我的修为也还远远不够，师尊若有事，我也护不住灵脉。”

魏无羡叹道：“不能亲自去，就不能派别的人去看看吗？”

乘风摇头不语，神色黯然。周璨叹道：“原是叔祖不让。普通人难以活着离开那里，而对仙门修士，又决不能透露这个秘密。更深的原因是，叔祖心里是知道的，却一直不肯承认。只要没有绝对的消息传来，他就可以一直相信他还活着。”

魏无羡微微摇头，忽然有些明白天师的想法，又模模糊糊地想到，陈情确实应该已经神魂俱灭了，否则自己在乱葬岗那么久，不可能连他一点行迹都感受不到。而当年陈情用自身修为镇住的邪气，多半也随着他的湮灭而化解了，以至于乱葬岗上甚至还可以住人，甚至还可以种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魏无羡突然问道。

周璨长长喟叹一声，答道：“二百三十年前。”

魏无羡轻轻“啊”了一声，乘风不过十三四岁，入门再早，总得五六岁。那之前的二百余年，天师独自一个人守护着灵脉，这其中的孤独苦痛，只是略微想想，便足以让人发疯。魏无羡不由得可怜起天师来，凡人还可一死，但若是独自困于此地，这通天的修为、不老的生命，越是长久，便越是折磨。

有好一阵，几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看着院子里的天光一寸一寸暗下来，将桂花树的影子慢慢拉长，偶有微风吹起，细碎的桂花扑簇簇飘落下来，洒了一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内室里榻上衣袍声悉悉索索，一个名字随着天师沙哑的声音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