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瞄准即将合上的门缝,一脚抵在门槛上,抖了抖手上的布告大声道:“我是来收妖的。”
家仆不屑地道:“你?就你?莫不是看我们赵家家大业大跑来蹭吃蹭喝的吧,你可别以为我们老夫人好惹,要是没什么真本事趁早滚蛋。夫人可是发话了,要是敢消遣我们,直接打断腿扔出盘龙镇!”
“唉随便随便,收不了你们想断我哪条腿都可以,”叶乔从小缝挤进了进去。入内以后,不得不感叹这赵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堂前青石砖砌起一条宽阔大道,当中立了一块两人多高的石壁,上面雕龙画凤,两侧栽种着金桂和玉兰,廊下白墙上镶着一扇扇木窗,透过木窗便可瞧见内院的绿树白石、亭台楼阁。
“怎么回事,阿大,这人是谁?”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子从一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紫云姐,这位说她会捉妖,我见她揭了告示就放她进来了。”
紫云看向她,“不知仙师出身何门何派,看服饰,不太像是仙门大派的弟子。”
“在下逍遥宗弟子,云游到此处,听闻这里有怪事发生,又见你们贴出告示,所以想着来看个究竟。”叶乔道。云浮天居名气太大,水鹿禅院都是光头......想来想去,还是挑逍遥宗这个地处北方甚少踏入南边的仙门大派吧。
“逍遥宗.....”,紫云狐疑地看着她,显然还是不相信她会是大派出身的弟子,”正好,昨日来了一位仙师,也是出身与逍遥宗。”
叶乔转了转眼珠道:“既然这样那可太好了,不知来的是男是女,姓什么叫什么?”
“是一位模样二十出头,长得不错的仙师,据说姓陈,也是看了告示来的,既然你二位是同门,那便一起吧。”紫云道。
叶乔跟在她身后穿过这错落的长廊,一边走一边记路,情况不妙马上就跑。直至转过一角,一处敞亮的大堂豁然出现。一个苍老尖利的女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仙师多费心了。”
堂上主位坐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子,她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两颊微凸,眉头自然形成了一个川字。
堂下左右坐的居然都是仙门弟子。赵夫人右手边下方分别是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和一个身背长剑的黑衣人,对面则是一个中年和尚和一个白衣少年。
从服饰来看,这帮人居然都出身名门,逍遥宗、聆剑阁、水鹿禅院、云浮天居。
叶乔目光落在距离主位最近的那个白衣男人身上,他端着茶碗正在饮茶,这人身量颇高,五官端正,一头长发半挽于脑后,额间佩着一块碧灵石制成的额饰,看起来确实是逍遥宗的打扮。
紫云道:“夫人,这位姑娘说她也是逍遥宗的弟子。”
赵夫人疑惑道:“看这打扮就没什么仙气,陈仙师你可认识这位姑娘?”
“陈师兄,真是好久不见!”她上前两步,一脸激动,冒失地抓住他的手:“你不记得我了么,当时在逍遥宗比试的时候,我就跟在云师姐后面啊。”
这人眉头一皱,刚想反驳便觉得全身一僵,不由自主地说:“原来是叶师妹,好久不见了。”
赵夫人看着他俩相握的手,不悦道:“看来这位真的是陈仙师的同门了?”
陈仙师额冒冷汗地说:“不错。”
叶乔松开手,憨厚一笑。能被她的摄魂术轻易操控,最善咒术的逍遥宗怎么可能出这般脓包的弟子,刚看他指腹带着老茧她便大胆一试,没想到还真试对了。
赵夫人不咸不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仙师也留下吧。”她站起身拱手对着诸位道:“今夜还请诸位一同齐心协力,捉拿凶手。”
在场人拱手回礼,那来自云浮天居的少年道:“夫人,不知之前惨死的人的尸首现在何处?方不方便我这边检查一下。”
“那些人的尸体都安置在城外的义庄了,打算过几日便下葬的。”赵老夫人扬手,“倘若诸位想去,就让仆人带你们去吧,我身体不适,就不相陪了。”
紫云带着他们下去,这云浮天居的少年在第一个,其次是聆剑阁和水鹿禅院,叶乔跟在最后,而那个在在场人里最俊俏的陈仙师,则被赵老夫人留下特意嘱咐了几句。
叶乔看这人在同老夫人交谈时眼神总是不自觉望对方发髻中的金钗上瞟,若有所悟地笑了。
紫云似是赵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在赵家的地位远居于其他丫鬟杂役。正要出门时,瞧见一个衣着素净、神情憔悴的女子远处走来,她简单的行礼,叫了句:“少夫人。”
她的神情远非在面对赵老夫人时有的恭敬,反而态度随意。这少夫人容貌甚美,打扮地却极其低调,发间只插了一根玉簪,不像什么豪门的少夫人,倒像普通人家的妇人,面对紫云不把她当回事的态度,脸上也未露出丝毫不满,显然是个不受宠的少夫人。
这夫人点点头当作示意,端着药碗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几人虽然觉得异常,但毕竟是人家家事,不好多问。叶乔跟在人群最后,那陈仙师一直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是何方神圣。领头的紫云一直安静引路,反而一边的阿大好奇地问东问西,也多亏他,叶乔知道了其他几个人的身份。
那黑衣剑客果然是聆剑阁的弟子,这点从他外衣上绣着的龙纹也可得知。只不过这人沉默至极,阿大打听了半天也就打听出他姓孟,多的话半句不说。而那位中年和尚则法号长乐,跟陈仙师一样,也是云游到此,特来相助的。至于那位云浮天居的少年则是这几个人里最好说话的了,阿大有所问他都好脾气的回答,即便问出一些蠢问题,他也耐心解释。
这点倒是与叶乔之前碰见的那几个云浮天居的弟子不同,比起他的同门们,这位名叫秦皓的少年似乎不以云浮天居自傲,倒是很平易近人。
而叶乔嘛,大概是之前他二人有点摩擦,阿大不主动问她的话,她也省的圆谎。
到了义庄后,里面果然陈列着一排排尸体,皆以白布盖着。秦仙师率先入内,其他人紧随其后,倒是这位陈仙师有些犹豫不决,叶乔看着两个站在门口的家仆,阿大赔笑道:“这些人死的太惨了,我胆小,就不看了。”
紫云跟着点点头。
秦皓一一揭开白布,从左至右,刚好八具尸体,年纪从二十至四十岁不等,唯一的共同点皆为体格强壮、身材高大的男子。
倘若是妖邪作祟,最常见的目的就是吸人精血魂气助自己修炼,可这八具尸体皮肉未见萎缩之状,倒是不像妖邪所为了。
这些尸体面部都血肉模糊,全身骨骼皆碎,倒像是从高处跳下摔死的,可以赵家的楼高来看,即便这群人排着队集体跳楼,也不会摔成这幅惨样,叶乔凑上前仔细观察,看这死法,倒像是被人一次次丢下楼反复摔打弄成的。
秦皓年纪十八,比叶乔还大上几岁。即便他早有准备,面对这些残肢断臂也极其不适,理解了紫云和阿大绝不入内的想法。那陈仙师一见他揭布就躲到了角落,距离这些尸体远远的,那位孟仙师和长乐大师虽站在尸体前皱眉打量,却也绝不上手触碰,反而是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子的叶乔拿起裹尸布拨弄来去,毫无异样,看得秦皓既羞愧又钦佩。
“没妖气,也没鬼气。”孟仙师第一个开口。
的确,这些尸体上没有任何异样气息存在,可这种把人从高处反复往下摔的手法,如果是人来操作,也太困难太麻烦了吧。何况这些人看起来体格都不弱,难不成是迷晕了再动手?
而且,叶乔放下布仔细感受了一下,这里太干净了。
这八具尸体仿佛泥塑的空壳,她感受不到任何灵魂存在的痕迹。
一边的秦皓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他从怀中掏出犀香点燃,这是最常见的照魂方法,待缕缕白烟缭绕堂内,烟气中无丝毫人影。
“施主,可否告知我们当时惨案发生的经过?”长乐大师道。
阿大躲在门背后,死也不敢往里面望一眼,不过他人机灵口条也不错,很快便给几人讲清了事情原委。
这几年盘龙镇一直有人口失踪的情况,近三年以来几乎每年都有七到八名儿童莫名其妙失踪,镇上的人在第一时间就翻遍了周围,却也一直没能找到这些失踪的孩子们,除此以外,倒也没有其他怪事。
直到前几天赵老夫人领着赵少爷和赵夫人一起回老宅祭祖,没想到刚走那天晚上赵家就突然有八人离奇死亡,死相凄惨,尸体就大剌剌地躺在大门口,吓得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的老夫人和少爷直接晕了过去。
而最诡异的是,那夜除了这八人以外,还有其他的家仆在府中留守,可问遍了这群人,大家都说那晚上没听到过任何奇怪的声音或者惨叫,像是一瞬间,这些人就齐齐毙命,倒在门口。赵老夫人能勒令让府内人管住嘴,却管不住外面的议论,见这些人死的实在离奇,也就同意请人驱邪了。
说到这里,阿大道:“这几天也来了不少上门捉妖的,家伙倒是齐全,可守了一夜却什么都没发现,老夫人问起来又支支吾吾答不上,全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结合他之前的话,只怕他们这群人要是今夜查不出点东西,只怕也要和这群‘前辈’们一般下场了,难怪那人让她不要随便揭榜。
能顷刻之间,毫无声息地办到这件事,已非常人所能做到。要么是全府上下联合一起杀了这八人,要么这赵府里绝对藏着一个了不起的妖邪,叶乔搓了搓指头,突然对今夜涌起了一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