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第20章 套路

太阳不知不觉西斜，小部件一个又一个经过两人的手，慢慢在台边堆起一摞。

许时清感觉手已经被锤子一下下震得麻木了，他活动活动因为长时间紧握工具而酸麻的指头说道：“我真有点后悔设计那么复杂的结构了。”

叶桐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调侃他：“你现在说不要还来得及。”

“那可不行。” 许时清慢悠悠地说：“那我的五倍价钱岂不是花的太亏了？”

“哼。” 叶桐撒气般狠狠落下一锤，“黑心商人。”

许时清脱下手套，掌心已经有些泛红了，他皱着眉看了看，骨节分明修长的手伸到叶桐面前，委屈巴巴地说：“你看，都起泡了。”

叶桐还是紧张他，立马捧着仔细观察，红是有一些，水泡的影子却都没见着，她没好气地在许时清掌心拍了一下，“张口就来，骗人。”

“明明就……” 许时清不服气地缩回来又自己瞅了瞅，撇撇嘴道：“唔好吧，是没有。”

“快点干，” 叶桐催促道：“今天把这个处理完我们就下班了。”

“哦。” 许时清重新戴上手套乖乖听话继续干活，只是没过一会儿又耐不住寂寞地问：“下班之后干嘛？”

“各回各家？”

“带你去个地方？” 许时清期待地看着她。

“哪儿？”

“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见叶桐还在犹豫，许时清弯下腰，从她的侧下方望着她，带着护目镜也不能遮挡光芒的漂亮眼睛眨巴眨巴，软糯地撒娇道：“走嘛。”

简直是会心一击。叶桐对他这一套毫无抵抗力，心跳突然加速，一面有些慌乱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一面丧失理智，飞快地点头答应。

卖萌可耻，但有用。

赶着夕阳最后的余晖，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许时清把口罩摘下来，立马靠近窗边猛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才回到桌边摘掉其他护具。

叶桐也把口罩取下来，许时清注意到她脸上被口罩边缘压出的红痕，心疼道：“姐姐的工作真辛苦。”

叶桐散开被扎起的及肩头发，用手梳梳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也辛苦啦。”

“走！” 许时清豪气地拍拍她的肩，“带你吃好吃的去。”

天色慢慢沉下来，车赶上了下班高峰期最后的尾巴，在车水马龙中行驶得有些缓慢，一路上的霓虹灯渐渐亮起来，城市又蛰伏在了冬夜里。

音响放起了温柔的，属于过去年代的歌，叶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跟着音乐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哼着。

车停停走走，窗外灯红酒绿，他的侧脸却专注而平静，叶桐轻闭上眼，突然很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随着接近老城区，马路慢慢变窄，外面的景色在许时清眼里也逐渐熟悉起来，比起繁华的商圈或是新潮的艺术区，这里更像停留在旧时的岁月，高大的梧桐层层叠叠，遮掩着墙壁斑驳的老式楼房，空气里弥漫着平凡温馨的烟火气。

车速渐渐慢下来，叶桐看向窗外问道：“到了吗？”

“差不多，我家以前就在这一片。马上你右手边有个二层小楼，是我爸公司最早的办公楼，你看看。”

叶桐好奇地望出去搜寻着，果然视线内出现了一个有些老旧的小楼，立在建筑工地的边缘，难以想象这曾经就是前阵子拜访的大名鼎鼎的AL广告公司。

许时清放慢速度，也偏头从副驾驶的车窗看出去，笑着说道：“讲真二十几年前这个楼还是蛮气派的，虽然现在应该快要拆了，不然还能进去溜达一圈。”

“那时候主要做平面广告，现在想想都可难看了。”

“前面那个就是我的小学。”

叶桐看了一眼，也是很有年代感的校园，但这校名她可是总听来店里的家长们提起，是N市公立小学中的翘楚。

“旁边就是我上的初中。”

“哎？” 这个初中倒是看起来普普通通，叶桐好奇，“我记得来我店里的那些家长，总说你那个小学很好，毕业生都升学去了特别有名的那几个中学。”

“啊，” 许时清了然，“你说比如像私立的那几个是吧？”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解释道：“上这个小学其实没别的原因，就是我家刚好是学区房，不过刚上小学的时候我爸还对我给予厚望，到升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接受我是个学渣的事实了。”

叶桐笑眯眯地看着他，发自内心地说道：“你其实很聪明，就是没有专注在学习上。”

哎呀，总觉得这样子的许时清好可爱，突然很有揉揉他脑袋的冲动。

许时清斜着眼睛瞟她一眼，冷静道：“巧了，我爸也是这样说的。”

“明明就是呀。”

他一副悟到人生真谛的淡然语气说道：“起先我以为他是在安慰我，但是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他是在安慰他自己。”

“当然其实我如果走特长生的话，是肯定能进去的，但是！” 许时清不满地强调道：“他们竟然要强制住校。光是不能打游戏这一点，就把我劝退了。”

叶桐微蹙着眉不确定地回忆道：“我印象里你好像不太玩游戏？”

“那不是初中玩吐了嘛。”

嗯，很合理。

像叶桐这样的家庭，一向视游戏为异端，就算小时候只玩玩换装偷菜类的小游戏，在电脑前坐的时间一长也会被念叨。

“你爸妈不管你吗？” 她好奇道。

“我爸工作忙，没时间管我，偶尔回家早还手痒要和我对战两局。我妈……” 许时清顿了顿，难为情地笑着说出事实：“我妈性格软，根本管不了我。”

“不过他俩都是挺好相处的人。” 他突然调笑着看向她，“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叶桐的脸瞬间烫起来，轻哼一声高傲地扭头，“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姐姐。” 他低声暧昧地唤她，前一秒还像小男孩一样人畜无害，现在却像是面对猎物一样危险而势在必得，“咱们拭目以待。”

车停在小区旁的巷子里，这不起眼的地方竟然超乎想象的热闹，餐馆密集，人来人往的，食物的香气凝结成白色的雾，把冰冷的空气熏得暖烘烘。

“走吧。” 许时清顺手帮叶桐解开了安全带。

叶桐跟着他走进了一家招牌半旧的川菜馆，虽然外面看着一点都不吸引人，里面的食客竟然坐得满满当当，只剩角落一张空桌。

老板是个微胖和蔼的阿姨，正值饭点忙碌，她灵活穿梭于后厨和前厅，对每个人都笑意盈盈。

给邻桌的客人一一上了茶，她转身又拿着菜单过来叶桐他们这一桌，“两位想吃点什么？” 正说着，突然仔细地定睛一看，惊喜道：“呀，这不是时清嘛？”

“周阿姨好。” 许时清礼貌地微笑点头致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阿姨一边开心地和他聊天，一边拎着茶壶给他们倒茶。

“有几个月了，一直没时间过来。”

“这是？” 周阿姨八卦却善意地瞄了眼叶桐，“女朋友？” 见两人一个微笑默认，一个面带羞涩，她心里顿时了然，小声喜气地问道：“告诉你爸爸妈妈了吗？”

许时清很有深意地看了叶桐一眼，回了句：“快了。”

“行，太好了，阿姨一直都觉得你是咱们这片小孩里长得最俊的，这找了个女朋友也是个水灵的，你爸爸妈妈肯定特别高兴。” 周阿姨热情地把菜单塞给叶桐，“姑娘想吃什么随便点啊，阿姨给你们打折。”

叶桐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连道谢。

周阿姨走后，许时清手支着下巴，盯着她满意地重复道：“女朋友？”

叶桐给他一个假笑，冷静地低头翻看菜单，说道：“许时清我发现你现在套路很深啊。”

许时清回她一个一模一样的假笑，厚脸皮道：“谢谢姐姐夸奖。”

叶桐叹了口气，故意做出一副感伤的语气，“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了。”

“人总得有点进步不是嘛。”

行吧。叶桐点头，懒得再和他你来我回地说相声，把话题拉回正道，“有什么好吃的推荐一下？”

“酸菜鱼。” 许时清手指在菜单上重重一点，强力推荐，“我在国外的时候就特别想这家的酸菜鱼，还特别让我妈过来问了做法，但是我做的总是差一点味道。”

“所以你真的会做酸菜鱼啊？” 叶桐抬头看他，有点惊讶。

“不然你以为……？”

叶桐尴尬地摸摸下巴，“我以为庞旭满嘴跑火车。”

许时清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晃动，失望地说：“你对北美厨神的力量一无所知。”

在北美厨神的推荐下，叶桐点了酸菜鱼和另外一荤一素两个小炒。店里繁忙上菜速度却挺快，只一会儿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就端上来了。

平凡的容器里盛着的食物却比想象中的诱人，金灿灿的汤汁表面飘着零星的油花，大块雪白的鱼肉半藏在汤中，蒸腾的热气饱含着酸菜的酸辣和鱼的鲜香，还未动筷口水就已经开始分泌了。

另外两个小炒口味也相当的好，叫人食指大动，米饭吃得不多，菜却是被扫荡得差不多空盘了。

“啊，好喝。” 叶桐喝完小碗里最后一口酸菜鱼汤，满足地赞叹道。

许时清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询问到：“时间还早，要不去小区里走走？”

“行啊。”

“那我结账了。”

许时清说着正准备拿起桌上的账单扫码，却被叶桐一手按住，“我请你呗。”

“行。” 许时清没有丝毫推辞，从善如流松了手。

柜台那边很快响起了提醒入账的声音，许时清突然“嘿嘿嘿”笑起来，说道：“好像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

“讲真的。” 他突发奇想，认真地敲着下巴思考这件事，“要是被姐姐包养也不错。”

话音刚落，旁边桌上的中年夫妇齐齐投来奇怪的目光。

这年头的年轻人哟。

“你？” 叶桐上上下下扫他一眼，一脸“大可不必”的表情，连连后倾摆手推辞，“你这消费水平我可养不起。”

“我可以消费降级嘛。” 许时清说得轻巧，又眨眨眼睛开始自我推销：“我，年轻貌美吧，身强力壮吧，北美厨神吧，做家务修家电，除了生孩子，其他什么都会。”

旁边的中年夫妇奇怪的目光再次在许时清和叶桐两人脸上反复横扫。

叶桐终于感觉到了这火辣辣的目光，偷偷瞄了一眼，赶紧遮住半张脸小声对许时清说：“你再不走，你被包养的新闻明天就要在小区里传开了。”

许时清模仿着她的动作，也遮住侧脸小声得意地回道：“这就是我套路的一部分。”

叶桐无语，只好站起来边穿外套边拉着他的手腕赶紧往外走。

到了门外，许时清才不疾不徐地穿上外套，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开心表情。

叶桐拿他没办法，觉得他好笑又可爱，努力装严肃绷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许时清也跟着她笑，两个人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莫名其妙地相视而笑，没头没脑地乐呵了很久。

“快走吧。” 许时清推推她肩膀，忍笑道：“再不走我们两个是傻子这件事就暴露了。”

“傻子明明只有你一个。” 叶桐这话说得凶巴巴，可身高有限，仰着脸怼人实在没什么气势。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素净，线条流畅的脸庞上，表情显得格外鲜活生动，许时清一时间被这样久违的美好恍得失了神，半天才微笑着回道：“嗯，近墨者黑。”

叶桐张张嘴却卡住，无法反驳，好像和他在一起，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变得有点幼稚，总有着傻里傻气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