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暖淡檀香,日暮的绯色霞光自半阖的窗缝探进屋内。
墨渊拈来被子与小狐狸仔细盖好,眉心的微拢还是未能松开,不觉间嗓音也柔得不像话,“可有哪里不适?”
回来时他已探过她的脉象,所幸除了太过虚弱暂无其他大碍。
眼前的人儿呆呆望着他不说话,不过少时未见她便瘦了一圈,也不知她在凡间这几日是如何过来的。这动不动便要往凡间跑的毛病当真是不好,仙界便没有让她可躲的地方了么?
他无声地叹了叹,指间与她拨开小脸旁的几丝碎发,“饿不饿?”
白浅被扶着靠在床头才有些回神,明明此时周遭里皆是贪恋的气息,却让她心头里又隐隐作痛。
师父又拿了枕头往她身后垫,她心口里也疼得越发厉害。怎么会糊里糊涂的就跟师父回来了?不是早就决定好了要走得远远的……
他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现下还对她这样好做什么……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去找折颜要那种药了?
她低下头揪上被子,指尖越攥越紧,忽地便觉得委屈,眼眶里也酸得厉害。
他长吸了口气,叹息一般,缓缓伸手拨开蜷紧的小手,再慢慢拢进掌心里,“可是都记起来了?”
从在十里桃林进门那一刻,他便猜到她是想起来了……
他不经意逸出一声轻叹,复抬眼看向皱着小眉头的人儿,本想让她先歇一歇,现下看来还是先同这犯傻的小狐狸说清楚才好。
掌心里的小手乖巧得似在堵气,他拿指弯勾上小手再拢一拢,疼惜的轻挑了眉,语气里却带了若有似无的笑,“都想起来了,便不要师父了?”
她下意识地想摇头,又在有所动作前凝滞下来,唇缝抿得更紧,明明听得出那熟悉语气里的揶揄,也明明晓得师父是在有意逗她,可她却好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一下子便模糊了视线。
她从未想过不要他,即便想好要带着这个孩子走得远远的,她也从未想过不要师父。即便她不配再做他的小十七……
他蹙了下眉,复无声的叹了叹,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又怕她靠在他身上不如现下这般靠在软枕上来得舒服,只将小手再拢进两手掌心里,指腹细细的摩挲着,“你是觉得,我是因为双修,才想要娶你?”
绵软的小手在手心一僵,他心底也跟着抽起一抹痛。其实早就该想到,她突然记忆过往,又听得他同折颜说了那样的话,定然是难以接受,也定是要胡思乱想。
只怪他当时急昏了头,亦错解了他的小十七。
他眉心掠过一抹痛色,抬起眸看向人儿又轻牵了嘴角,无奈又疼惜,嗓音也放得极轻,“在小十七心里,师父就是这样的?”
“如若我不愿,又哪里有人能逼我。” 他不觉轻舒了口气,又当真无奈得有些忍俊不禁,“我虽算得上是个还不错的师父,可也不是为了救徒弟,便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眼前的傻狐狸皱着小眉头在愣神,也不知是否想得明白了,他勾上小手再捏一下,索性再给她打个比方,“倘若你再有个师妹或是师姐,难不成为师也要——”
她没等师父说完便猛地抬起头,下意识便想接话,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师父虽说得
很是在理,但跟她的情形却全然不是一回事,况且她若真是再有个小师妹……
她心头里那股子不对劲儿忽地更甚,“倘若真再有个小师妹,没准儿师父也——” 眼前人倏然挑起眉心,她自个儿也说不下去的低下头,看见裹着她手的那双匀长大手时,又不自禁的抿了唇,眼前也渐渐模糊,“可师父疼十七……”
换作这世间任意一人,师父都不会,可她不同,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七万年前师父便替她挡了天劫……
他眉宇间的无言未消,这回是当真要被小狐狸气笑了,也不知该夸她有良心还是没良心。
他气息里逸出一声模糊的笑,复长长的舒了口气,先前她没了记忆,也合该不作数,如今他也理应再重新求娶一遍他的小十七。
他将两只小爪子交到一手中握着,腾出一手扶起小脸让她看着他,不觉间语气里已全然是宠溺笑意,“可还记得半月前,在酒窖里,我同你说的话。”
她怔怔眨了下眼,鼻腔忽地涌上酸意,而后听见师父说——
“那些话,是我三百年前便想与你说的。”
三百年前……她好像突然想不起三百年是何时,又好像模糊晓得师父说的是哪时哪刻。眼前的清俊面容慢慢模糊,入耳的温醇嗓音重重叠叠合在一处——
“从你踏入昆仑虚大殿的那一刻,我便知晓你是狐帝白止的幺女。”
他不觉弯起嘴角,眼前亦浮现出当日在酒窖里她娇俏言笑的小模样。
他眸中笑意更浓,“我收你为徒,并非是怕被折颜缠上,也并非是因为你爹娘的面子。”
如今再说起这些便只余圆满的喟叹,他不觉轻叹了一息,复无声的弯起嘴角,“我日夜修补自己的元神,一刻也未敢停歇,是怕我的小十七等太久。”
呆呆望着他的人儿又红了眼圈,他慢慢摩挲着小脸安抚着,免得再将她惹哭,便也说得快一些……
“我在若水河畔留下的那两个字,并非是对你的师兄们说的。”
“我着紧的人,只有我的小十七。”
“我看重的,也只有我的小十七。”
他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娇嫩的小脸,不觉轻蹙了眉,语气缓缓慢下来,嗓音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哑,“度修为的事,是师父对不起十七……”
她下意识摇头,噙满的泪又掉下来,想要说一句不关师父的事,却被蹭在脸颊的指腹抚上唇角,师父先她一步又低低的道,“可若是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她心口里猛然疼得似被刀子剜着,慌忙摇头攥上颊边的大手,一动唇便带了哭腔,“师父没有对不起十七,是十七自己没用,是十七对不起师父……”
其实这几日她也有试着想过,只是稍一动念便疼得心如刀绞。当时该是怎样的情形,师父又该是有多无奈,才会用了那样的法子……
她不小心抽噎出声,再不敢多想分毫,亦不忍多想,只喃喃的念出声,“是十七……”
他一手攥上小手,一手再抚上小脸拭泪,无奈的蹙了眉,下一息又弯了嘴角,低得浸满疼惜的嗓音轻柔至极,“是师父自己愿意的,甘之如饴。”
话如此说,恍然便想起那日酒窖,他的傻十七凝着弯眉与他说,“区区心头血,能保师父仙体至今,十七以为十分值得……”
他不经意紧了下眉,转而又化开笑来,只是情不自禁的轻叹有些不稳。
眼前的小脸哭得泪水涟涟,他拿另一手也去拭泪,含了笑意的哄逗里有意学了她的语气,“区区半身修为,便能让我的小十七醒过来,师父以为十分值得。”
她颤了下湿漉漉的睫毛,恍惚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待想起来时又没出息的撇了小嘴,人也不乐意地垂下眼。她的心头血怎能跟师父的修为比,心头血虽珍贵无比,可师父若是没了修为那可是天大的事。师父是神族的战神,又怎能没了修为……
哭得嫣红的小嘴撅得讨人怜爱,总算止了泪水的人儿却又揪起了小眉头,他宠溺的轻挑了眉,托起小脸仔细抹去泪痕,又不禁长舒了口气,情难自禁出口的语气同手上动作一样轻柔缓慢,“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又哪里抵得上我的小十七的心头血。”
她不赞同地猛地坐直身子,眉头拧更紧,哭得软哑的嗓子都高了一个音,傻气又执拗,“抵得上!”
他心下一紧,忙将毛毛躁躁的小狐狸扶稳,委实被惊得要失笑了。下一刻再捡起小手拢进掌心,默了一息才抬眸看向仍皱着的眉头的小脸,嗓音轻得几不可闻,“十七可怪师父?”
这句话他一直搁在心底,可此时问出口却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他无声的叹了叹,复缓缓弯起嘴角,轻低语气里已然尽是宠溺,“待养好了身子,随十七想怎样罚都好。”
她愣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师父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又想坐起身跟师父好好说道说道,奈何才一动就被大手给按住了,急得她只好脱口而出,“十七怎么会怪师父!”
他不禁逸出一声低笑,亦长长的吐息了一回,复细细看进澄净的瞳眸里,语气里也带了微沉笑意,“如今,可还愿长久留在昆仑虚?”
她本就因师父乱说话有些恼着,现下再听师父这样问便又娇嗔地抿了小嘴,她自然是要长久留在昆仑虚的!原本她就是想要长长久久的留在昆仑虚,跟着师父学学道法,逍遥自在……
她忽地怔了一下,恍惚便觉得这话如此熟悉,当年师父方醒来时,在酒窖里,她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是如何说的?对了,她说的是,那时还没有夜华……
灼热的酸意又涌上眼眶,她动了动唇,才听见自己发出声音,“夜华……”
他两手再捧上小脸,指腹抹去新添的水泽,嗓音低得似轻叹,“不用说了,师父都知道。”
若说从前他尚有一丝顾虑,在听到她说要带着他的孩子远走时,便再无分毫可言,她如今想要说的是什么,他大抵也能知晓。
她执拗的摇头,隔着水雾看着眼前的师父,灵台里清晰将她望着的却是那日酒窖里的师父,心口里疼得似被撕扯着。
她抖着气息稳了稳声线,才艰难的哑声喃喃,“那时候想着要跟夜华成亲,就觉得是要跟他长久在一处。”
她不自觉地拧了眉,睫毛轻颤间又有泪珠滚落,一时恨极了自己,恨自己当年糊涂,亦恨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原来师父当日是想要跟她言明心意的,可听到了她那样的糊涂话,师父当时又该有多心痛……
她不小心哽咽出声,小手颤着扶上脸颊上的温热手掌,出口的哭腔颤得不能自己,“十七没有……没有想跟他长长久久的在一处……”
没有……
她不自主的摇着头,突然便觉得说不明白,不一样的。
她急得抽噎出声,最后也只哽咽喃出一句,“不一样的……”
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她想要长长久久的留在昆仑虚,想要长长久久的赖着师父,从未变过。
可是那时她有了莫名的亲事,那个人为她断了一条手臂,为她散了一身修为……
“不哭了,师父知道。”他疼惜得蹙了眉,眼里亦有些酸涩,指腹一下又一下的抹着泪珠,低得隐隐发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哄着,“师父都知道了,不哭了……”
其实他一早便该知晓的,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他看到阿离,看到阿离唤她做娘亲,听到阿离说他的父君是夜华……
她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听着师父说知道了才没那么痛,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落,哭得话也含糊不清,“后来……后来十七想明白了,都跟他说清楚了……”
“十七本来是想……”
她眼里的泪又落得汹涌,不小心又哽咽出声,“想将欠他的都还清了,十七没想到……”
“没想到会连累师父……”她哭得几乎泣不成声,恍惚间竟似回到了师父替她挨天雷那日,而后越哭越痛,呜呜咽咽的小声呢喃,“都是十七没用……”
“不哭了……”他眼里的疼惜浓得似要溢出来,指腹一回又一回徒劳的抹去泪水珠,声线也有些不稳,“不哭了,十七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的小十七素来有担当,素来重情义,素来最欠不得人情,又素来最是倔强。当时那种情况下,不止是夜华,倘若换作她的任何一个师兄,他的小十七也是能舍命去救的。
其实他早就到想过,她能舍命救下夜华,或许单是因为夜华帮她取了神芝草,又散了修为,助他早日醒来,亦或许只因夜华是他的胞弟,是她最看重的师父的胞弟,又或者只因当日是他将她同夜华分派在了一道,他的傻十七便将护好夜华当成了她的责任……
她失了记忆的这段日子里,他想过许多,可终究还是不敢确信,毕竟她同夜华有过那样一番牵扯,又有了孩儿,或许连他的傻十七自己平日里都不晓得,直到性命攸关,才发觉夜华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又疼惜的轻挑了眉,低缓的语气里都似压了沉沉心痛,“师父都知道了,不哭了,是师父不好。”
指腹下的小脸哭得冰冷,泪水任他怎样擦都擦不尽,小身子也哭得气息不畅。他眉心敛得更紧,倾身将人儿拢到怀里,掌心抚上小脊背慢慢拍着顺着,哽咽的人儿却哭得更汹,小娃娃一般的哭出声,肩头衣物都被泪水浸得濡湿。
他无声的叹了叹,一手拍抚着哭得起伏的小脊背,一手再将小身子往怀里带一带,嗓音也有些哑,“不能再哭了。”
将心中郁结哭出来固然是好,可也禁不住这般哭法。他一手仍缓缓拍抚着,一手试着去扶肩头上的小脑袋,慢慢将人儿扶起来,再蹭上湿漉漉的小脸,轻哄的语气同手上动作一般极是耐心,又无奈的弯了嘴角,“再哭便要淹到孩儿了。”
她哭得有些累,这会儿只剩了可可怜怜地小声抽噎,此时便猛地戛然而止,直将她生生憋出了个小哭嗝,浑浑噩噩地脑袋里也一下清明过来,她淹到宝宝了?对了,在凡间时她就听人家说过怀了身孕是不能哭的!
傻傻怔住的人儿委屈地瘪着小嘴,只余湿濛濛的大眼睛忽闪着,小模样可爱得不行。他心底里的痛色化开一片无以言状的温软,再轻手抹上哭花的小脸,不经意的软声哄着,“真的不能再哭了。”
她忙不迭地点头,两手也赶忙抚上小腹,一心狐狸心都要跳得扑通扑通响,而后听见师父问,“可有哪里不适?”
她登时又是心下一紧,连忙屏了呼吸好好地感受一下有没有哪里不适,直到师父等不及似的扣上她腕间,她才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好在她的小团子结实得紧,她浑身上下哪里都未觉得不舒服。
她不禁松了口气,似是这会儿才敢低下头去看她的小团子,看见大手叠着她的手一道摸着小团子时又不自觉地弯了小嘴,不过脸上倒是有些湿乎乎地难受。
她抚着小团子轻轻摩挲了几下,再转手勾上师父的手,抬起头看向师父时才觉着有些害羞,却又不舍得移开眼,只忸怩地小声嘟囔,“十七想洗个澡~”
他弯起唇便想应“好”,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拢着小手塞进被中,再倾身扶着她往下靠一靠,“我去打点水来,擦个脸便好。”
她登时不满意地撅了小嘴,爪子摸出来又去拽上大手,本就哭得软哑的小嗓子再委屈地软下来便更是怜人,“十七在凡间都好几日没洗了~”
她不大会生火,又听人家说有孕了便不能沾冷水,再加上她身子又虚的厉害,在凡间本就不利于调理,她那几日连化个热水的小法术都没敢用过~
他眉心微微凝着,本想让她好好歇一歇,却到底耐不住她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只好轻着力道将人抱起。
自凡间回来时便是师父将她抱回来的,她那时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直到现下回想起来才发觉,那时师父抱着她也是这般紧着身子的……
她拿手臂环上师父的脖颈,又将脑袋歪进师父颈窝里,忽地鼻尖泛酸,软了嗓子小声呢喃,“十七跟宝宝都会好好的,师父别担心。”
她在凡间虽待了有五日,可在仙界算来,前前后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她临走时特意隐了气息,怕被他寻到连五识六感都封得不剩几分,到了凡间更是连玉清昆仑扇都封印住了,他又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寻到她的……
他瞥一眼蹭在颈畔的小脑袋,不禁弯了嘴角,眼里也晕开融融笑意,总算这小狐狸还有些良心。
好在他这里引过来的是眼温泉,不至于让她受凉,他将填得满怀的温软仔细放下站好,拂手燃上一炉暖香,再化来些茶点搁在池边,又将寒凉的果子一并收走,茶水也换好方稍安了心,“随便洗洗便好,我就在屏风后,有事便叫我。”
她正想去捡上个果子吃,猛地刹住脚,本还挂着笑的小脸倏地便腾起一抹红,虽说她现下半刻都不想跟师父分开……
她往那厢隐约能瞧见后头小榻的屏风上瞄一眼,再转回头便没敢抬眼看师父,只拿爪子推上结实的胸膛,小小声地嘟囔,“师父去外头等十七~”
他被她这幅没出息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想到她初醒来那时还凶巴巴地嚷小嗓子要唤他进来便是失笑。
身前的小手推得实在没什么力气,反倒撩拨得紧,他有趣地握上小手,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却未能掩住笑,“先前是谁沐浴时,也要喊我进来陪着的?”
她愣了一下,忽地一僵,小脸登时红得更厉害了,彼时情境倏忽飞到眼前,连带着一道悠悠飞来的,还有她这段时日犯下的荒唐事,诸多荒唐事……
她禁不住咽了下口水,恍惚便觉着现下攥着她爪子的大手都烫得紧,慌忙抖开大手一边再重新推上师父转身,一边厚着脸皮小声地不认账,“十七那不是不记得了~”
他眉眼里俱是宠溺的笑,随着小爪子的力道迈开步子,柔声嘱咐一句,“慢慢洗,别着急。”
走出两步又不禁无奈叹了叹,那端屏风不过十余步远,可到底不及能守在她身边,若非怕她害羞,他当真是想就守在此处了。
她眼瞅着师父绕到屏风后头才吁了口气,又禁不住抿弯了小嘴,师父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坐下来执了卷竹简未再往这边瞧,她脸上的热意也总算才散了点。
池子里氤氲的暖融热气瞧着便让人筋骨舒坦,她将自个儿剥得只剩了个肚兜并小裤淌进池子里,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在凡间这几日她不止没洗过澡,连睡觉都是和衣而卧,勉强能睡上几个时辰,梦里大半都是师父……
她扒在池边转头看向屏风后的身影,痴痴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够上个清红参半的果子,唇边的笑也被揉进酸甜滋味。
馨软热意熏得人太过舒服,她将身子再往水里浸一浸,一边咬着果子,一边抚着肚子里的小团子,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当真是恍如一场梦。
怎样也想不到,师父竟是度了半身修为给她。亦想不到,师父为了救她,竟是用了那样的法子。
是啊,这世间早已没有神芝草了,又哪里还有什么法子度修为……
她再咬一口果子,齿颊的酸冲上眼眶。
她拿手背蹭一下脸,唇边又抿起笑来,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小腹,也委实想不到,竟是这样有了师父的孩儿……
而如今,她跟师父竟是要成亲了。
往事一幕又一幕的在眼前浮现,好像许多事都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起来,直到她失了记忆的这段日子……
颊边又滑过湿凉,她拿手背再蹭一下,突然便不想再泡着了。
师父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边,她心疼呢。
她回过身将果核搁到盘子里,顺带够上盏茶水喝上一口,忽地又一怔,眼圈里忍了许久的酸意也又滚了一滚,师父竟还特意拿桃花蜜给她泡了水喝……
在凡间时她都是喝白水的,灌在酒坛子里,还是难得紧~
她没出息地撇了下小嘴,恍然便觉着自己真是越来越矫情了,唔,不过那大娘也说过,有了身子就是会这样的~
她唇角又漾开笑来,手上也更麻利的随便将自个儿洗一洗,池沿上不知何时连干净衣裳都备好了,她欢喜地起身却忽地脚下一软,直吓得她不小心“啊~”了一声,慌乱地伸手去扶池沿,紧跟着抓上了一只手臂,有力地大手也捞上她腰间,让她一下子便安了心。
掌下触及的肌肤太过滑腻,他缓了下手才将她扶稳,眉心的沉敛便也又紧了一紧,方才便不该留下一人。
手里扶着的小身子僵着不敢动,他便也不敢贸然动她,只放轻了嗓音免得再吓到她,“可有伤到哪里?”
她扒着师父手臂撑着身子动了动脚,这会儿倒是不觉得难受了,想来许是坐得久了压得腿麻又或是起得太急了~
她腾出一只手抚一抚小腹跟着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见师父蹙着眉,正朝水中她脚上看着。
这池子里的水本是极腰深浅,但她方才腿软便往水里沉了沉,再加上那会儿她还掬着水洗了洗身子,这会儿身上便全都湿透了……
他见她能站得稳才抬眼看回小脸,却见面前人儿红着小脸在愣神。他不禁叹了叹,语气放得更轻柔,“吓着了麽?”
她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撇过脸躲闪开视线,又胡乱摇摇头,站在她身前的身子好像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她只好偷偷拿爪子再去推一推他,没出息得说话都有些犯结巴,“师……师父先出去吧,十七自己可以~”
她耷拉着脑袋推得迈力,手底下的腰身也当真转了过去,就在她一口气松到一半时,忽地听见低沉嗓音落进耳朵里,师父说,“一道洗。”
“……”
她猛地又是一僵,眼瞅着师父背过身将外袍并外衣脱了露出一身素白中衣,转眼又走回来将她圈进怀里,又撩起她肩上的头发拢到身后,又打池沿儿够上布巾浸在水里,又捞着布巾擦上她后肩……
她禁不住吞了下口水,小小往前挪蹭了一步,眼前正好是挺直的下颚线,还有软茸茸的胡茬,还有淡淡的松檀香味儿……
师父的气息暖融融地飘在鼻尖,她便没能说出来自个儿已经洗好了,且她随手撩的两捧水,委实不及师父现下这般帮她擦洗得舒服~
且师父说的太过坦荡又自然,她若是再说什么倒好像是她生了什么龌龊心思似的~
沾在身上的布巾力道不轻不重,背后能清晰感觉到有水流淌下来,舒坦得骨头缝儿里好像都勾起一股痒,她不自觉地抬起手环上师父腰间,又心安理得地将下巴也搁在师父肩头,瞧见素白衣料才恍然想起来,她先前自碧海苍灵莫名地晕倒,后来又想起过往偷偷跑出去,接着师父又忙着寻她,这一日辛苦奔波下来,他定然是没顾上洗一洗的,况且还要因她担心受怕着……
她抿了抿唇,抱在劲瘦腰身上的手臂捆得更紧,抱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摸上腰侧绑带解着,又心疼地撅了小嘴,说一道洗还穿得这样严实~
她身上本就湿着,现下都将他胸膛前浸得湿了,她都若隐若现地能瞧见里衣黏在他身上了,唔,一看就很不舒服~
她一边柔柔地解着素白衣带,一边颇有条理地想着——况且他穿得这般整齐严实,她身子却没剩什么料子,难免她会自己也觉着别扭~便也没能留意到她的爪子拽上绳结时,那站得似是略微有些紧绷的身子倏然僵了一下。
这男子的衣裳到底比女子的衣裙简便不少,她解完最后一根绳结又拨开衣襟,想要赶紧帮师父将湿答答地衣裳脱了,却好像扫见一抹殷红,待仔细瞧时却只见眼前胸膛上,心口处的位置有一道淡淡地月牙形状的疤痕。
从前她剜心取血养着师父的时候,一开始师父身上的伤处太多,她因着要留意心头血的用量,不时便要检查一下伤口的愈合情况,可以说师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拿指尖慢慢抚上那弯泛着淡红的痕迹,没由来地便觉着心口里剜起一片疼,牵引着元神似的,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她下意识拧了眉,抬起头想要问问师父是何时添了这道疤,却猛地撞进含笑的温沉眸光里,师父不知是何时看着她的,总之这会儿是正垂眼将她看着,还笑得好像意有所指似的……
周身温暖适宜的泉水似是忽地热起来,她不自主地吞了下口水,难得灵光地便在师父眼里悟到了不妥之处。
她身上本就没剩什么遮挡,现下再将师父也剥得干净,那岂不是更不像话了……
她愣愣眨了下眼,视线不自知地落回到被她扒开衣襟已然全然袒露的胸膛上,禁不住又吞了下口水。明明她从前也给他擦洗过伤口,怎地彼时看见的好像同现下瞧见的就不大一样呢~
师父虽看起来清瘦得让人心疼,没想到脱了衣裳还挺,唔,还挺结实的~
她不知不觉地又将爪子抬起来,指尖触上紧实的肌肤才猛地回过神来,幽静的四下里只有远处引来泉水的眼口泛着清清浅浅的水流声,她的一颗狐狸心也扑通扑通跳得越发分明——
虽未抬头也能感受到落在头顶的烫人目光,她禁不住又咽了一下,扭头便想逃再了说,可许是太过慌张,才一抬脚竟绊在了师父脚上。
四下里乍然激起一阵水花,他扶得太急,她身上又太过嫩滑,指间便不小心穿进了她背后的小绳里。
她那会儿下到池子里前原本是打算脱个干净好好泡上一泡,但解开肚兜时又因着师父就屏风后头,她便又害羞地匆匆拢上了绳结,这一匆匆许是就未绑得牢固……
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摇曳不休,她恍惚便觉着身前有些凉,好像缺了点什么。
圈在她腰后的手臂僵硬着,想来师父定是又被她吓到了,她正想转过头好好宽慰师父,余光里却忽地瞥见身侧水面上好像飘着个什么物件儿~
她纳闷地看过去,瞧见一抹好看地桃色,有点眼熟……
她怔怔眨了眨眼,须臾后猛地睁大眼睛,人也跟着低头看向身前,而后是大片晃眼的白撞进眼里,直惊得她一下子喊出声,“啊!~” 两只胳膊也慌忙捂上胸前,下意识地转头朝师父看去,却见他正牢牢看着她身前,都不晓得看了多久……
她本就涨红地小脸登时红得要滴血,扭头便想跑却又被腰上的大手捆了回来。
他敛着眉隔空抓来岸上小衣,想要挪开护在身前的小手臂与她穿好,却又不知该如何着手,本就已是山雪满盈,她再这般压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自在地避开视线方想起尚有法术可用。
身前忽地又是一凉,直惊得她赶紧低头去看,手底下已多一了片嫩黄的柔滑布料。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师父拿法术帮她穿了肚兜……
她抿着唇颤了颤眼睫,莫名地便觉着更害羞了,以至于抱在身前的小胳膊也又紧了紧~
“……”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眼下情形实在不宜再待在此处。
耷拉着小脑袋的人儿局促的厉害,他一手挪开小胳膊,一手将人拢到怀里,低头凑近红得动人的耳畔,低得诱哄似的嗓音不觉便有些哑,“不洗了?”
她依赖地拿爪子抱上师父腰间便又是一僵,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温暖又紧实,与她摸着自己身上时全然不是一回事,无端地让人想抱得更紧~
她也恍然才想起师父的衣裳早就被她的爪子给扒开了……
吹在脖颈上的气息热得烫人,她没出息地又缩了缩脖子,闷闷点点头,下一瞬师父招来外袍裹在她身上,踏实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
她恍然便想起了就在不久前,有一回他也是拿外袍裹了她,彼时她还嚷嚷着要给他看——
师父走得好像有些急,淌动的水声清晰入耳,她不自主地咽了下口水,默默将脑袋歪进暖乎乎地脖颈里,当真是恨不得将自己埋了算了,偏偏师父将她搁到床上又给她仔细盖好了被子,人却未起身,就这般严严实实地罩在她身上,眸光沉沉地将她望着……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禁不住又吞了下口水,正想将身子往被里再缩一缩,忽地听见师父低低沉沉地问,“为何没用那膏子?”
她懵懵地眨了下眼,脑袋里委实有些转不过来,“嗯?”
将他望着的瞳眸里蒙着薄薄水雾,本就是娇怯又羞媚的撩人模样,现下再这般软腻应上一声便更是勾得人心痒。
他气息又重了几分,不禁有些失笑,指间与她拨开小额头边的碎发,复极轻的叹了一叹,亦是轻柔的嗓音出口时却有些沉,仿若浸满了无言的疼惜,“去疤的膏子。”
她怔怔跟师父对望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师父说的是什么。
那时候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师父重伤,本想要留在师父身边好好照顾,却不得不去三界历练,临走前的那夜她跑到师父闭关的洞室外,师父便给了她一小瓶去疤的膏子……
怪不得师父方才盯着她身前都看得出神了,原来是看到了她心口的疤。
她鼻尖涌上一股酸,眼圈也跟着酸热起来,一时竟不知委屈还是旁的什么,只垂下眼自言自语的喃喃,“舍不得……”
他眉宇间掠过一抹痛色,自瞥见那一抹印痕时便难抑的情动再忍不住,亦心痛得无以复加,其实不问这一句,他也能猜到是因何,可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遍。
他眼眶有些红,缓缓印上紧抿的小嘴,气息里都似在微微打颤,“傻十七……”
她撇了下小嘴,忽然便有些想哭,心口也隐隐的疼,其实折颜那里也有去疤的膏子,后来她取血不用取得那么勤快,折颜便说过回头给她调个膏子,是她自己没要。
她那时便觉得留下一道疤,委实没什么不好的,她只要看见这道疤,就会想起师父,有时候她都会觉得,只要有这道疤在,师父就好像也一直都在……
后来师父终于醒来了,她再看见那道疤痕时便又觉得欢喜……
她终于将师父等回来了。
唇边尽是贪恋的气息,清晰又真切,她拿手臂环上师父脖颈,忽地想起什么又往后躲了躲,小嗓音也软得可怜,“是不是很难看?”
白璧微瑕,到底不是最好看的,那会儿他看着她时,她好像瞧见他都皱眉了,他还又拿袍子裹了她~
她不自觉抿了小嘴,下一瞬却又被湿润撬开,热烫气息混着一声低语,直自口中钻进心尖里,“不难看。”
她禁不住瘪了下小嘴,颤动的睫羽便沾了晶莹,阖眼时又自眼尾滑落,师父说不难看呢,其实她也觉得不难看的,甚至有些时候她看着那疤痕都会觉得有些可爱,她从未为师父做过什么,便只有这一道印痕而已,她又哪里舍得去掉呢……
“一点都不难看。” 他敛着眉阖了眼,眼角有碎光晕开,情难自禁间又含糊念一句,嗓音哑得似裹了无尽痛楚。
他本以为她早就用了那膏子,可他的傻十七竟舍不得,同他一样舍不得……
贪恋的气息似要将人吞没,她软着手臂抱得更紧,不自主地也追着吮了清甜的舌尖,而后炽烈的火热慢慢轻柔下来,软烫的唇瓣抵在她唇边,混着粗重气息的嗓音又低低沉沉的钻进她心底里,“很美……”
他握上柔软的小手,眷恋得指间相缠,阖着眼平复了片刻才不舍地退开,又情难自禁地啄上甜软的小嘴,挺翘的小鼻尖,红得诱人的小脸,最后凑近幽暖的桃花香,轻得似浸满厚重疼惜的语气又有些不稳,“再给师父看看……”
她禁不住缩了下脖子,迷糊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什么,也才后知后觉的发觉那疤的位置委实有些羞人,方才在水里也不知师父都看到了什么~
耳畔的厮磨既亲昵又带着别样意味似的,她受不住的转过脸躲一躲,虽是想给师父瞧瞧却又羞得说不出话来,只缩着身子将小嘴抿得更紧,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眼前人儿的娇憨模样实在可爱得紧,亦撩人心弦,他默然弯起嘴角,宠溺的浅啄自温烫的小耳朵又寻回小嘴,而后在难抑情动里缓缓印上秀气的下巴尖,粉腻温莹的玉颈,精致玲珑的骨线,一点一点蜿蜒向下,一路寻到那一抹印痕,指间轻轻拨开一角小衣。
在水中时先是惊鸿一瞥,她护住胸前时只余了小半露在外面,其实即便不看,他也能想象得到,那样破开再愈合,愈合再破开,整整七万年剜心取血,留下的会是怎样的一道疤痕……
可此时当真亲眼所见,还是狠狠灼痛了他的眼。
愈合应有百年的疤痕其实算不上骇人,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也不过是道淡红痕迹而已,可此时能清晰看见的却是刺眼的血色淋漓,滴血的锋寒利刃,还有沾满血的小手……
他竭力隐忍的气息有些不稳,却并非因什么旖旎心思,缓得似坠了万钧沉重的指间轻轻覆上那道红痕时亦隐隐打了颤,分毫的沾碰皆是极尽轻柔。
心口被摩挲有些痒,痒得似拿羽毛在刮着,她禁不住颤了一颤,小手也抓上伏在身前的肩,下一瞬那丝酥痒上落下一片温软,温得她心口霎时灌进一泓暖热,软得她心底里缚上弥漫的疼……
她甚至能感觉到贴上来的唇瓣在微微颤抖。
她眼尾有些湿,下意识的抚上师父脑后,指间慢慢蹭上柔软的发,像从前师父抚着她的脑袋。
她动了下唇,还未开口却先撇了小嘴,好像有些委屈,又觉得说不出的圆满,想要哄一哄师父,让他别心疼,又没出息地忍不住想要依赖,最后小嗓音也软得黏人,“师父,不疼的~”
他眉心的折痕又深了一瞬,扶握在纤腰上的手掌收得更紧,唇畔的浅吻却依旧轻柔,只是越发绵密情动,眼眶里的酸意也越发难忍。
他本以为此生都无法亲眼的看一看,看一看她的小十七为他受下的,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伤痕……
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儿家,又是如何挨过那样慢长的七万载。从前连她同她的师兄们切磋不小心伤到分毫,他都舍不得,而如今却是他累得她受了这样的苦楚。
她抚在师父后脑的手不知何时抓进了发丝里,扶在师父肩上的小手也抓得更紧,心口上的厮磨带起一阵阵让人颤栗的痒,那湿热的痒意又顺着心口钻进骨缝,渗入四肢百骸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恍惚觉得似曾相识……
她迷离地眯了眼,气息越发的不够用,腻在心口的磨蹭却不知何时又变成了磨人至极的吮舐,她受不住地软软喘着,难耐得险些呢喃出声,抓在宽阔肩头的小手也换成了无力推着,依赖又求饶似的呜咽出声,“师父~”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竭力忍耐的情.动压得气息隐隐打颤,眼里的红也染了别样意味,平复片刻才将珍而重之得近似虔诚的浅吻印上那道淡红,拈起衣角与她遮好的指间亦若有似无的僵颤,而后拉上肩头的小手十指交缠,不觉间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起身寻上怜人的小嘴。
唇边的气息滚烫又粗重,无端地让人贪恋又惹人害羞,她受不住地吞了下口水,小手绵软着捧上埋在脸颊上的俊脸,唔,他再这样堵在她唇上她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哄着似的撅起小嘴亲上软乎乎地唇,又拿指腹慢慢磨蹭着棱角分明的俊脸,软哑的小嗓子带了几分鼻音,“不疼的~”
方才印在那道疤上的亲吻有多小心翼翼她都晓得的,她鼻尖又泛起酸,心口里却觉得被踏实的暖热填得满当当,沉甸甸的,圆满又欢喜,师父回来了,她不过区区受了点疼,又算的了什么呢?只是平白惹得心疼了。
她指尖又磨蹭上温热的面颊,情不自禁地撅起小嘴再去亲贪恋的气息,与她鼻尖相贴的面庞却慢慢退开,望着她的温软眸光里满是清晰可见的心疼,还有似曾相识的红和水光……
她禁不住瘪了下小嘴,视线也有些朦胧,两手再将清瘦的面庞捧得结实一些,抬起头亲上抿着的薄唇,亲上俊挺的鼻梁,亲上皱着的眉心,又浅浅地印上阖着的眼,一下一下啄上脸颊,几乎要将师父的脸都亲上一遍,最后才又蹭回软烫的唇瓣,软软哼唧的小嗓音也含了点哑,“早就不疼了~”
他被温软的小嘴啄得心底里软得不成样子,不禁有些失笑,亦疼惜得不知如何是好,本就难忍的情动亦险些失控。
唇边的小嘴甜得醉人,她再这般磨蹭下去他怕是当真要挨不住了。他哭笑不得的扬了嘴角,喉头也不自主滚了一下,难舍地退开甜软温香,又情难自禁的扣着指间交缠的小手带到唇边啄上一口,低哑的嗓音里不觉间便带了笑,“先睡一会儿,我去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她被浸着沉沉笑意的眸子看得有点儿害羞,忸怩地缩了爪子却又被大手攥回去啄了一下,直啄得心尖儿都要化了~
她没出息地撇过小脸躲闪了一下目光,又依恋地再看回含笑的眉眼,哼哼唧唧地小声嘟囔,“只要是师父做的,十七都想吃~”
不说还好,这一说竟觉着饿得都要前心贴后背了,师父又啄了一口她的爪子才松手要起身,她忙拿两只爪子再勾上脖颈,唔,饿是饿了些,但她舍不得师父走呢~一下子都舍不得!
她将爪子再抱得紧些,娇气地撅了小嘴,“十七也想去~”
他若有似无地挑了眉,既被她这幅黏人的小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亦心下喟然。从今早他赶往碧海苍灵,到此时也不过大半日罢了,眼下再见她这般黏着他的模样,竟是宛如隔世。
脖颈上的小手抱得更紧,嫣红的小嘴也翘得磨人,他静了一息到底还是无奈的勾了嘴角,随手拈来术法穿好衣物,再拽上外袍与她裹得严实,轻手抱起闹人的小狐狸起身。
……
暮色四合时,被师父同今日的小师妹、来日的小师娘自膳房赶出来的三师兄,走在霞光笼罩的青石路上,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回——
今晨他当时听着重霖说的那些话,心中的情状与之七万年前可谓是半分无差,若非师父交代他留下看好十七,他定是要跟师父走这一遭的,哪怕抵不上什么用处,便是能追随着师父,一道身归混沌也是好的。
说起来他们这一众师兄弟,当真是愧对师父。这数年来,竟无一人能飞升上神,倒是叫那两万年里最会偷奸耍滑的十七赶在了前头~
世人皆道青丘的帝姬生来命好,有身为上古神族的爹娘,又能拜入战神门下,不过十四万岁便能飞升上神。
可谁人又晓得十七背地里吃了多少辛苦。
从前那两万年,他们这一众师兄是清楚的看着十七昏昏度日,可师父走后的这七万年里,十七背地里吃了多少辛苦,他们又如何能知晓。
那上神阶品,又岂是能平白飞升的。
不过往后,他们大伙儿的十七师弟,唔,不对,如今是十七师妹了,再要不了多久便是小师娘呢~
往后他们的小师娘,他们那个好吃懒做的十七师弟,可是有些个数不尽的懒散日子在等着她逍遥了~
说来二师兄跟十六这一走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差事如今办得如何了~
说来大师兄也走了好些日子了,不知也办的如何了~
啧~这日头可是真晒啊——
……
宽敞的厨房里搁上一方卧榻也不显得狭挤,不过这般布置委实瞧着颇显诡异。
白浅翻了个身面向着那厢立在锅灶前忙活的挺俊身影,唇边的笑好像怎样也掩不住似的。
方才过来时师父竟是特意幻了个小榻给她坐着,扶她坐下之后又将小榻换成了几乎同寝殿里一样大的卧榻,嘱咐她好好躺着,又在她前头圈了一层仙障隔了起火烧菜的油烟味儿。
素来有条不紊即便是入了厨房也依然从容雅致的人今日却似是有些心急,她看着灶前露了火光便赶紧起身去帮忙,又禁不住抿弯了小嘴,她又不是面团捏的,哪里有那样娇弱~
他不过去舀了点水,回身便见小狐狸毛毛躁躁地跑过来正要往灶前蹲,手里还有模有样的幻出了扇子。
他不禁眉心一跳,几乎一步跨到跟前将不老实的小身子抱起再搁回榻上,嘴角也抽了一抽,如今承了他半身修为的小狐狸着实是长进了,她撤了他的仙障他竟半分未发觉。
怀里人儿坐到榻上还在嚷嚷着火,他索性回手灭了火,再将仍挥着扇子的小爪子拢到手里,有意地敛了笑,“你的玉清昆仑扇呢?”
她攥着扇子的爪子陡然一僵,忽地便在这状似寻常却轻飘飘地问话里听出了深意。她先前特意将玉清昆仑扇封印了,就是怕师父寻着扇子的气泽寻到她,现下师父这样问,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
静静瞧着她的眸子目不斜视,她赶紧偷偷摸摸地将扇子收起来,再软趴趴地勾上师父脖颈,又禁不住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回话,“咳,十七收起来了~”
师父仍瞧着她不说话,一双好看的剑眉倒是慢悠悠地挑了起来,她忙煞是认真地再补上一句,“咳!十七还是更喜欢这把清玉扇!”
他嘴角到底忍不住泛开笑,扶着腻到怀里的小身子再重新躺好,拈过薄毯时又顿住,索性抱起她一道回去,本就不该由着她跟出来,待在此处也无法歇得好。
她见师父要抱她出门正要不满意,余光里却忽地扫见锅灶前多了道熟悉的身影,定睛瞧过去才发现师父竟是使了分.身术,又留了个师父接着给她做吃的!
她惊奇得倏地睁大眼睛,抱着她的师父却越走越远,她连忙朝屋里喊上一声,“师父~”
清甜的嗓音响在耳畔,他不禁挑了下眉,本还有趣她喊这么大声做什么,却发觉肩头上的小脑袋在往后瞧着,小身子也在微微够着,而后甜澈地小嗓子又在耳边喊了一声,“你要快点回来啊~”
他禁不住抽了下嘴角,眉心也轻动了一下,莫名便觉着不大是滋味,以至于脚下步子又大了几分,“那个是假的。”
她正心疼地看着那个被丢下的孤零零地师父,忽地便皱了眉,不乐意地一下子转回来看着说师父坏话的师父,樱桃小嘴都撅起来了,“假的十七也喜欢!”
况且那是师父自个儿化出来的分.身,哪里能算作假的~
唔,而且方才她喊他时他还朝她笑了呢~
她美滋滋地又看回去,小语调里便也多了点儿腻人的炫耀意味,“那个师父方才还冲十七笑来着!”
他适才连一丝神识也未留下,那不过就是个能做一顿饭的人偶罢了,倘若真是对她笑了,便也是本能而为。
他不觉弯起嘴角,忽觉挂在颈后的小手聚了点仙泽,不用猜便能晓得她是打了什么主意。
他失笑着将那欲行的分.身术化去,索性顿住脚步看向肩头小脑袋。
她小小地惊噫了一声,正要再使一遍法术,听见温沉地嗓音贴在耳边响起,“做什么?”
她转回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师父在使坏,登时又拧了小眉头,不满意地小嗓子还没冒出话来,却又见师父似笑非笑地道,“做个假的小十七送过去?”
她很是认同地点头,正要口却又被师父抢了话,“然后假的师父再将假的小十七送回来。”
“……”
她愣愣眨了眨眼,唔,好像是这回事儿~
他缓缓地挑起眉,语气里也含了点似有若无的笑,“再做个假的送过去。”
“……”
她再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觉着哪里不大对劲儿,而后瞧着那双修长的剑眉挑得越发意味深长,好似尤为耐心地语气也飘进耳朵里,“再送回来?”
她皱了下眉,总算意识到这么送来送去好像确实不大妥当,眼前也跟着飘出了一副……
唔~
她禁不住又拧了下眉头,伸着小脖子往师父跟前凑一凑,“那不是满昆仑虚都是师父跟十七了??”
“……”
他抿着嘴角深深地将煞有其事的小脸望了一眼,复迈开步子,不欲再搭理着实很是会想的小狐狸。
她怔怔盯着师父瞧了好一会儿,忽地又弯了小嘴,美滋滋地再往师父怀里拱一拱,抱着脖颈的爪子也讨好地又勾了一勾,“师父~你这分.身术总共能化出多少个呀?”
这分.身术她还是头一回瞧见师父使出来,从前她学会分.身术跟师兄们一道比试时,最多的一回好像也就分出了三个,四哥倒是常喜欢变出两三个自个儿来一个喝酒一个耍剑一个奏个曲子~
唔,倘若满昆仑虚都是师父跟小十七……真是想想都觉得有趣呢!
他默然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忍不住漾开笑来,“十七猜猜,猜对了有赏。”
“赏什么?”她登时眼睛一亮,方要在脑袋里转起来的猜算眨眼便丢了个干净,连忙抱紧师父的脖颈再问一句,“师父可是还藏了什么好东西?!”
“……”
耳边的小语调着实太过惊喜,便似是在问,“师父你先前下聘时不是将好东西都送去青丘了么?”
他无言地又抽了抽嘴角,傍晚风凉,索性提起术法直接回房,轻手将小身子放到床上躺好,俯身啄上小嘴轻咬一口,哑然失笑,“没良心。”
她被逗得笑出声,也觉着自己忒是没良心,明明都是她亲眼瞧着师父差点搬空了库房,竟然还想着师父偷藏了好东西~
唇边被磨蹭得又热又痒,她也笑得有些累,想要勾着师父上来一道小憩一会儿,恍然想起什么又猛地一慌,连忙推着师父起身,急得小嗓子都高了一个调,“哎呀!十七得再去一趟凡间!落了东西!”
“……”
他猝然提起的心又落回胸膛,忙扶住要下床的小身子,不禁无奈的蹙了眉,“落了什么?我去取。”
她急得扒上师父手臂,抬头才瞧见师父眼里的忧心,又下意识地抚上肚子里的小团子,抓在师父胳膊上的爪子滑下来拉上大手,禁不住自责地抿了小嘴,炸呼地小嗓音也软了下来,“十七还想给那个院子的主人留封信,总不好平白无故地没了人影~”
师父只沉着眉看着她不说话,她也晓得师父是担心她的身子,可这几日在凡间买了不少零碎物件,还有她给小团子买的那个威风凛凛的布老虎,若是师父落下哪样儿再要回去取的话,那凡间可就真要过去半年一载了~
她拿爪子再勾上师父脖颈,很是识相地将身子送进师父怀里,“师父带上十七一道吧~”
……
仙界浩渺烟霞万里,此处凡间却是破晓晨曦。
四下古巷长街仍旧寂寥幽静,唯独一隅小院中莺莺软语喋喋不停。
院中挂着几颗可怜嫩芽的桃树不知何时竟也绽开出了一树娇花,夭夭灼灼,开得热闹。
墨渊抱着怀里捂着小布老虎的小狐狸出门时,不经意朝桌案上压着的信笺瞥了一眼。
而后便看见了那几行俊秀字迹中,一眼便软了心底的寥寥数字——
我夫君来接我们母子回家了。
……
小剧场
墨渊:“倘若你再有个师姐或是师妹,我也要如此去救?”
白浅:“………!!!”
白浅:“师父你变了。”
墨渊:?
白浅:“莫非你还想再要个如花似玉的小徒弟不成?!”
墨渊:“………”
墨渊:“再要个小徒弟祸害为师?”
墨渊:“还是祸害昆仑虚。”
白浅:“…………”
——
小剧场
父神:“你可知为父为何命那四头凶兽守护神芝草,甚至不惜将半身修给那四头凶兽。又因何为父当年不直接沉了瀛洲毁尽神芝草……”
夜华:“……”
父神:“夜华。为父当年留下神芝草,是为了这世间苍生。你如今沉了瀛洲,却是为了一己私心。”
夜华:我也没有办法。我若不沉了瀛洲,一来天君那里无法交代,二来若有旁人(折颜白止浅浅和她四个哥哥)去取便会徒增麻烦,所以我得沉。
——
小剧场(下章预告)
白浅:“师父~你知道你七万岁时第一次见到十七,跟十七说的是什么么?”
墨渊:“是什么?”
白浅:“咳!敢问姑娘芳龄。”
墨渊:“……”
墨渊:“我真是这样说的?”
白浅:“那是自然!十七还能唬师父不成!”
墨渊:……能。
墨渊:“十七是如何答的?”
白浅:“咳~自然是实话实说~”
墨渊:“如何实话实说的?”
白浅:“ ……咳!然后小师父就说要喊十七姑姑~”
墨渊:“…………”
白浅:“咳~当然了,十七怎么能让师父管十七唤姑姑呢!”
墨渊:“…………”
白浅:“……然后小师父就喊了十七做阿姐~”
墨渊:“………………”
白浅:“咳~师父~~你要不要再喊十七一声~~”
墨渊:“………………”
……
下章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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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红烛双影一双人(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