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桃色暖(1)
又一阵仙鹤欢啼散在晨风里,寝殿内的师徒俩已是对峙了半晌……
墨渊站在床边,一手端着小药碗,微微凝着眉。
白浅坐在床里头缩成一小团,撅着小嘴拧着眉,腕上挂着一条长长的帛带直延伸到小白脸腕上,是她方才为了躲他特意将帛带加长的。
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她凶巴巴的瞪着小白脸,“不过去!”
她本来想得好好的,趁他帮她尝药时再偷袭他,可他今早竟然不肯帮她尝药!她寻不到时机偷袭他,便索性明说了让他喂,左右她打定主意了,他若是不肯喂她,她便不喝药!
她不过是让他喂个药而已,他这般不愿意做什么,他是不是不想与她同甘共苦?
明明昨儿个早上还喂得好好的~
前一刻还要咬人似的小狐狸转瞬便悄悄的红了眼圈,他似有若无的叹了叹,到底还是执起小碗又送到了嘴边。
昨日已这般喂过一回,眼下倒也不怕呛了她,他抿上一大口药汤,方将药碗挪开还未及伸手唤她,她已撅着小嘴扑过来,殷勤的小模样与等着被喂食的小奶兽无异……
他鼻息间不经意逸出一声模糊的低笑,一手端着药碗再往身侧让一让,一手扶稳扑进怀里的小身子,微微低了头。
她爪子抱着师父的脖颈,小鼻子还在皱巴着,他若是早这般痛痛快快的喂了她,何苦她还要凶他呢,她都可舍不得凶他了呢~
她心疼得撅着小嘴想往软乎乎的唇瓣上拱,可师父喂过来的苦药汤子有点多,她忙着小口小口的咽,好像都还没同师父的唇挨得严实,唇边的温热便一下子退开了!
她懵懵的眨了眨眼,秀丽的弯眉越拧越紧,口中的苦味儿也越来越浓,禁不住委屈得撇了小嘴,抖着嗓子凶道,“你这哪里是喂药,分明就是灌药!”
他极轻的咳了一下,将笑掩了掩,手中药碗送到小狐狸嘴边,故作威严的道,“自己喝。”
她狠狠的瞪着小白脸,出口的小嗓音更凶了,“我不喝!”
他静默的看她半刻,便又将药碗递到了自己嘴边,半碗药汤尽数抿进了口中,伸手扣上小脑袋,缓缓倾身再喂上去。
她本还气鼓鼓的恼着,但看着他凑过来,她便有些顺毛~
她委屈巴巴的拿爪子勾上师父的脖颈,撅着小嘴再贴上去,接着便又被灌了苦药汤子!
她推着他想躲,奈何挣不过他的力道,捂在她后脑勺上的大手虽半点也没有弄疼她,但却扶得牢牢的,她气得捏着小拳头往他胸膛上捶,又舍不得当真捶得重了,是以坏心眼的小白脸退开时她委屈得眼睛都红成小兔子了~
他哭笑不得的瞧着小兔子,半蹙半挑了眉心,忙反手幻出花蜜拆了封口送过去,无奈又疼惜的低低道,“桃花蜜。”
她紧抿着小嘴本不欲搭理小白脸了,但小白脸送过来的桃花蜜实在香甜得诱人~
她郁闷的抢过小罐子,狠狠的挖上一勺花蜜添进口中,猛地起身勾上小白脸的脖颈,觉着勾得不够紧,便拿爪子捂上了板正的后脑勺,撅着小嘴使劲儿拱了上去,他方才灌她喝了苦药汤子,她眼下便也要灌他吃了花蜜!
他看着她气势汹汹的往小嘴里添花蜜时便是眉心一跳,正想起身躲一躲,却到底还是晚了。
他扶着小肩头往后推着,她却往他怀里扑得更卖力,后脑上的小手也使着小力气推着他,蹭在唇边的小舌尖蛮横的钻进口中,带着醉人的幽香和甘甜,他蓦地气息一沉,眉心蹙得更紧,恍惚间竟是又觉得这般的亲昵,似曾相识……
她因着心尖儿里还揣着一股子小怨气,是以这喂的力道便有些不大温柔,且这花蜜又不似药汤一般好灌,他还一直在别扭的躲着她!
她喂得委屈又郁闷,口中的花蜜堪堪喂完,寻着温烫的舌尖便狠狠吮了上去,喷洒在唇边的气息忽地一重,她模糊的听见他似是闷哼了一声,握在她腰间的大手好像也紧了一下~
她不知为何心尖儿也跟着颤的厉害,迷糊了一会儿才紧忙松了口,心疼得轻轻舔着蹭着,她是不是将他吮疼了~
他气息乱得不成样子,匆忙扶着她退开,却情难自禁的不舍,微微低头与她额头相抵着,勉力稳着激越的心跳。
她软软绵绵的喘着,师父也有些喘,想来她方才真的是将他吮疼了~
她眨着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自责又心疼的小声问,“疼了么~”
他无奈的逸出一声低笑,不知是被小狐狸盯得不自在,还是被她这般问得不自在,抬手抚上她后脑,拇指轻轻揉压了一下,裹着浅淡笑意的嗓音低得有些哑,“闭上眼睛。”
她乖顺的阖了眼睛,恍然便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好像从前他也这般与她说过,闭上眼睛……
她抿了抿唇,心底里忽地划过一丝疼,带起无端的不舍,无以言明,又清晰得浓烈……
她娇气的撅了下小嘴,便又寻着贪恋的气息凑了过去~
他忙起身退开,扶着她坐好,轻蹙了眉,又禁不住闷闷的低笑了一下,她红着小脸傻呆呆的望着他,俏丽的小眉头似是又要皱起来,他紧忙再道一句,“帮我束发。”
她怔怔的眨巴眨巴眼睛,倏地美滋滋的笑了,忙不迭的挪到床边穿鞋,欢喜的拽上师父的手往镜前去,她昨夜沐浴时便想着瞧瞧他披散着头发的模样来着~
她拉着师父在镜前坐好,忽地瞧见几案上有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咦,这是什么?昨日好像没有呢~”
唔,今早她洗漱的时候也没瞧见呢~
她好奇的扒着盒子打开,蓦地眼睛一亮,盒子里装着的竟都是女儿家用的首饰,琳琅满目,好看得紧!
她惊喜得捞上个簪子瞧一瞧,又搁下簪子捡起个镯子往腕上比一比,而后小脸上灿若娇花的笑便慢幽幽的散了,转回头看向小白脸,小眉头也拧起来了,“师父屋里怎会有女子的物件!”
他今早想起她先前让他收着的这个小盒子,想着她许是能用到便特意搁在案上了,方才瞧着她前一刻还笑得明媚,转眼便凶巴巴的瞪着他,本是不明所以的挑了眉,眼下便蓦然笑了,“你的。”
她眨了眨眼,“我的?”
他含笑应声,“嗯。”
她怔怔的转回头再看向盒子里的宝贝,悄悄的抿着嘴笑了,有晨光落在盒子里,映得精致的小物件华彩斑斓,她眼里便也映进了熠熠光彩,比盒子里足以称得上贵重的珍宝还要璀璨夺目。
她欢喜得挑拣着好看的宝贝,捡起个银簪子往脑袋上比一下,爱不释手,再捞上个玉簪往发间别一下,也舍不得放下,这盒子里的宝贝样样都是极好看的,样样她都喜欢得紧!
她想挑个簪子戴上却一时不知该选哪个才好,于是伸手够上师父的手拽进盒子里,兴冲冲的念叨,“师父帮十七挑一个!~”
他眉眼里沉着温厚的笑,宠溺的目光自娇俏的小脸落向盒子,她今日穿着娇嫩的桃粉色,他稍作思量,拈上一根霜雪一般的云纹银簪,小狐狸伸着小脑袋凑过来,他不禁默然一笑,便拈着簪子与她别在发间,又仔细的调整了一下位置,才含笑收回手。
她两只小手扒在师父腰上,樱红的小嘴抿成了月牙儿,美滋滋的抬起头看着师父,“好看么?”
他抬手将她散落在肩头的青丝拢到身后,弯着嘴角低低的应,“好看。”
她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为何便觉着有些害羞,瞧着师父在静静的对她笑着,她便又觉着脸颊都有些热了~
她的首饰竟然在师父的屋子里,想来她从前便是与师父住在一处的呢~
她羞涩的低下头,又忍不住转头往镜子里看,爪子摸上好看的簪子,笑得更是甜腻,师父的眼光可真好,这簪子样式简洁又素雅,正和她的心意呢!唔,往后便让师父日日给她挑簪子戴!~
她美滋滋的拽上师父的手再往宝贝堆里放,又是期待又是欢喜的念叨,“再挑个镯子~”
他轻轻挑了下眉,便又拈上一只通体无半分杂色的白玉镯子,她伸着小手腕凑过来,他一手托上小爪子,一手握着镯子套在一节皓腕上,不禁弯了嘴角,这上好的白玉倒是被他的小十七衬得失色了。
她宝贝似的摩挲着腕上镯子,真是越看越喜欢,这般细腻温润的白,挂在腕上显得手腕又纤细又好看,衬得肤色都同这玉镯一般清透了~
她炫耀似的举起手腕送到师父眼前晃一晃,笑得张扬又纯粹,像个得了宝贝的小娃娃,“好看么?”
他眉眼里揉着宠溺的笑,温沉的嗓音里亦是脉脉笑意,“好看。”
她娇羞的抿嘴一笑,推着师父在镜前坐好,轻轻柔柔的拆去发冠,指尖拢着柔顺的发丝放下来,抬眼看向镜中,怔怔的眨了眨眼,便又甜腻腻的笑了,伸手够上梳子顺着似锦缎一般柔滑的青丝,小嘴边的笑甜得似抹了蜜糖了一般~
他挑眉瞧着镜中的小狐狸,心底晕着一片无以言状的柔软,小狐狸时不时的朝镜中看上一眼,小模样便更是乐不可支,也不知是在欢喜着什么。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无奈又好笑的问,“在笑什么?”
她娇滴滴的往镜中瞥一眼也不答话,只抿着小嘴自顾自的笑着,手上熟稔的顺着柔软的发~
师父披散着头发的模样也是极好看的,不似束发时的板正利落,瞧着慵懒又随意,看得她心尖儿软软的,忍不住想要靠近师父怀里,又想要将师父抱进怀里,好好的护着,唔,师父这般披散着头发便显得更是清瘦了呢,赶明儿得好好的给师父补补身子才是~
手中的发丝顺滑得紧,摆弄起来却半点也不费力,反而极为顺手,便似是这样的事她已做过千遍万遍一般,她趴在师父背上伸着爪子去够上个发冠,一边瞧着镜中的师父,一边往束好的发髻上比量着问,“师父~我从前是不是日日帮你束发?”
他静静的看着镜中的小狐狸,唇畔抿着温软的弧度,“有时会。”
她将手里的发冠搁回案上,再够上一个来比量着,不解的望着镜中的师父,“不是每日都给师父束发?”
他眼里沉着的笑意似是又浓了几分,“嗯。”
她郁闷的撅了小嘴,心尖儿有些泛酸,“我为何没有每日都给师父束发呢?”
他极轻的挑了下眉,低低的笑意压在嗓音里,“你有时贪睡,不及我起得早。”
她蓦地一噎,不乐意的睨一眼镜子里的小白脸,一边仔细打理着板正的发髻,一边闷闷的扁着嘴嘟囔,“那师父怎地不等等十七~”
话这般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再抬眼看向镜中时便煞是正色的凝了眉,自责又心疼的切切道,“十七往后日日都给师父束发!”
他柔柔的弯起嘴角,默了半刻,含着淡淡笑意应了,“好。”
……
花瓣上的朝露还未褪尽,晶莹剔透的小露珠里倒映着繁花绵延,绵延的桃色之中有一抹靛蓝缓缓走来,有软软糯糯的嗓音卷在清清淡淡的晨风里,如晨曦的桃色一般娇嫩又柔软。
“师父~我们要将屋子盖在哪里?”
小尾巴勾着他的脖颈,一双小脚丫有一下没一下的悠荡着,瞧着小模样惬意得紧,他嘴角抿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许是周遭的桃色太过缱绻,便将这点浅淡的弧度也染成了缱绻的纵容,“挑一处你喜欢的地方。”
她眨巴眨巴眼睛,美滋滋的伸着小手往繁花深处指着,笑眯眯的指使道,“去那边~”
她指挥完便忙不迭的又将爪子抱在了师父脖颈上,眼巴巴的瞅着好看的小白脸,瞅得移不开眼,师父今早说要在这桃林里给她盖间屋子里呢!
唔,好好的怎地想起要给她盖屋子呢?
唔,待屋子盖好了她便与师父搬到桃林里来住!
唔,可师父的屋子她还没有住够呢~
唔,那便一边住上几日好了!或者冬日的时候搬回寝殿去住,待到春夏的时候就再搬来桃林住~
唔,屋子也要盖得大一点,不然待日后她同他有了小娃娃,岂不是不够住~
唔,她还要在屋前辟出一个池塘来,要养上一些又好看又好吃的鱼,闲来无事时他便可以坐在岸边钓鱼,她便同孩子们下到小池塘里去抓鱼~
唔,还得建个大一点的厨房才是,她还要好好的给他补补身子呢!不过她好像想不起该怎样做吃食了,也不知是从前便不会做,还是也一并忘记了,待赶明儿得同阿娘再学一学才是~
唔,还得再将针线活也学上一学,将来她不止要给师父做衣裳,还要给娃娃们做小衣裳呀!~
她想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歪着脑袋靠在踏实的肩头上,有心想问一问师父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又委实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将小脸都憋红了~
他侧目瞥一眼偷笑的小狐狸,有趣的挑了下眉,不自觉的紧了紧手臂,复无声的轻叹了叹,若是她再也想不起从前的事,也是好的,从前,他的小十七受了太多苦……
师父走得越来越慢,她抬眼才瞧见已是快要走到桃林的最里头了,她昨日记着师父的喜欢与师父重新认识便是在此处呢!她忙不迭的抖着小手拍上师父的肩,“就盖在这儿吧!”
他唇畔漫开笑意,倾身放下她站好,柔声的应,“好。”
他也想着要将屋子盖在此处,此处在桃林深处,平日里也幽静,她住在这也免得不便。
她朝师父递上个乖巧又甜腻的笑,急吼吼的转身便要走,“我去找四哥和折颜来帮忙!”
他蓦地抽了抽嘴角,忙伸手拉住小狐狸,“我一人便好。”
她登时拧巴了小眉头,爪子拍上握在她腕上的大手,心疼得软着嗓子教训道,“那怎么行!多累呀!”
他眉心动了一下,不禁无奈的笑了,小狐狸扒开他的手又要去叫人,他回手握上小爪子,微微抿了抿唇,只好低低缓缓的道,“给小十七盖的屋子,师父想自己来建。”
她呆呆的眨了下眼,倏地粲然而笑,好像顷刻间被添了一心窝子的桃花蜜~
原来师父是想亲手给建屋子,还是自己一个人建呢!
她感动得吸了吸小鼻子,拉着温热的大手摇一摇,噙了满眼的情意切切,“那十七帮师父!”
她说着便转回身挽上了袖子,瞧着前头都是些粗壮的老桃树也没什么可以建屋子的地方,又犯难的皱了眉,转头再看向师父,“要先做什么?拔掉这些树么?”
他瞥一眼细白的小胳膊,伸手为她将袖子理好,轻咳了一下才将笑忍下了,拂手在一旁树下布了方小几,又添上笔墨并茶具,还有她平日里爱吃的小零嘴,含着浅浅笑意柔声的道,“你去煮一壶茶,想要什么样的屋子,画个图纸。”
……
昨晚言要带着夫人去砍树的老伯今早同夫人起得有些晚,既是捞不着闺女的影儿,夫妻二人便又赏景带散步的散到了桃林。
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后山看树追忆往昔顺带预备布上个仙障护树的折颜上神,正巧碰到了同样一大早预备去刨树根的真真,于是待两人散步散到桃林时便也时辰不早了。
四位散步散到了一处,还都散到了桃林之幽深处,于是他们便瞧见前头多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空地上堆着些瞧着应有个十几二十几万年的沉香木,那人就站在当中,提着轩辕剑在劈木头……
看这架势像是要盖屋子……
四位上神眉心跳了几跳,嘴角也抽了几抽,暂且不论劈木头这回事,便单是拿沉香木盖屋子,这四海八荒能干出这档子事的便只有俩儿,前者是闲得慌,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后者嘛……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不远处的老桃树下,神色皆有些难言……
四位上神惊了一会儿才回了神,折颜提了音量状似好心实则却怎么听怎么像挤兑的问了一句,“可需要帮忙~”
白浅一边吃着酸甜可口的蜜饯,一边画着屋子的图样儿,闻声抬头望去,脆生生的唤,“阿爹阿娘!四哥!”视线落在老凤凰身上,美滋滋的炫耀道,“我师父说要亲手给我盖一间屋子,不用帮手~”
墨渊:…………
他觉出他们过来本欲转回身,眼下听着小狐狸这话,他便没动……
折颜挑着眉瞥了眼劈木头的自家弟弟,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
白止往木头堆里瞥了一眼,背着手往闺女那头走,不大是滋味的哼了一鼻子。
芙云睨了白止一眼,笑盈盈的走到闺女身边坐下,瞧见闺女画着图样儿,笑容似是僵了一下~
白真抬手在小几边上布了张几案,沾着小五的光,这等战神拿轩辕剑盖屋子的奇景儿,他可是要好好的瞧上一瞧~
白浅仔细的描完最后一笔,宝贝似的拎起画好的图纸给阿娘看,笑得颇有些洋洋自得,“阿娘~我画得好看么?”
芙云笑着点了点头,不大忍心打击女儿,抬手顺上女儿的长发,“好看~”
白止斜眼瞥了下闺女抖着的图纸,便又若有似无的哼了一鼻子,她那画的也叫图纸?还不如狐狸爪子爬的,那两万年也不知墨渊都教了她些什么,哼,秉性倒是越来越像!
白浅本还有些担心自己画得不好,眼下听着阿娘说好便也放心了,迫不及待的拿着图纸去给师父看~
那边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木料,墨渊又背着身离这边颇远,众人眼瞅着小丫头脚下是要拌着,前头挡路的木桩子已是被墨渊挪开了,于是晚了一步的老伯又不大是滋味的哼了一鼻子。
白浅看着师父转身朝她看过来,原本轻快的小步子便变成了小跑,师父伸出手将她接得稳稳的,她紧忙献宝似的将手里的图纸给师父看,美滋滋的期待着问,“师父~这样可以么?好看么?”
墨渊似是挑了下眉,接下图纸仔细的瞧上一眼,视线再落回小脸,眼里便浸满了笑,“可以,好看。”
她娇羞的抿了小嘴,心尖儿里甜蜜极了,爪子扯上师父的袖子摇着,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还要十七做什么?”
他唇畔的笑意有些掩不住,故作认真的敷衍道,“暂时没有,待会要你帮忙时师父再唤你,你先去陪你爹娘说说话。”
她眨巴眨巴眼睛,四下里瞧一瞧,也未瞧出有什么可做的活计,便乖乖巧巧的笑着应了声“好~”,欢快的迈着小步子回去与阿娘说话,她也正想着找阿娘呢~
墨渊望着毛毛躁躁的小狐狸走远才收回目光,转回身接着去打理去木料,顺带将小狐狸的图纸又瞧上一瞧,他本以为她是要画上一间卧房,眼下瞧着图纸上的两间卧房便勾了嘴角,如此倒也免得他将屋子盖好时她又要皱了小鼻子,不过她醒来这两日黏他黏得厉害,这多出一间的卧房她是给谁准备的?
白浅坐回小几边抱上阿娘的手臂,话虽是在问着阿娘,眼睛却远远的望着师父的背影,软软糯糯的问,“阿娘~你会做衣裳么?”
芙云拍着女儿的小手,笑盈盈的应,“会,怎样突然问这个?”
白浅转头看向阿娘,既有些害羞又难掩欢喜,拽着阿娘的手臂软软摇一摇,笑眯眯的嘟囔,“那你教女儿好不好?”
一旁品茶的三位皆朝这边看过来,似是瞧着什么新鲜事一般,从前的小五可是说不出这样的话~
芙云惊奇的瞧着闺女,接着便有趣的笑了,“我们家浅浅想要学做衣裳?”
白浅扭扭捏捏的抿着小嘴笑着,害羞的耷拉下脑袋点点头,“我想要给我师父做件里……”
“十七!”墨渊本是一边修整着做窗子的木料,一边不经意的听着小狐狸说话,此时蓦地眉心一跳,忙出言截断,昨日她才在此处问了他……此时怕不是想着要与他做……
墨渊这一声唤得颇急,音量也比寻常高出了那么一星半点,这厢的几位不甚整齐的望过去,且望得神色各异,小五方才未来得及说完的应是想要给她师父做件里衣……
其实做件里衣也没什么打紧,可眼下墨渊这般着急做什么……
墨渊暗暗抽了抽嘴角,目光只落在犯迷糊的小狐狸身上,不动声色的岔开话头道,“你先前不是说,要与我绣方好看的帕子。”
白浅眨了下眼,禁不住美滋滋的笑了,原来师父急着要帕子呢!那便先学绣帕子吧!左右她最想学的是做里裤,但又不大好意思问阿娘,方才还想着先学了做里衣,再自个儿琢磨着做里裤,眼下先学一学绣花也好,待学会了绣花她便可以在给师父做的里裤上也绣上桃花!她转回头再看向阿娘,眼睛亮晶晶的问,“阿娘~你会绣花儿么?”
芙云抬手为女儿拢了拢头发,心下喟叹又有些酸楚,自七万年前墨渊出了事,小五也跟变了个人一般,这两日她在女儿眼里看到的欢喜,是太久太久都未曾瞧见到过的,便是夜华刚醒来的时候在青丘小住,她也未在女儿眼里看到过如今这样的欢喜,真正发自心底的欢喜……
昨夜她还同白止在说着,若是小五能一直记不起从前的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握上闺女的手,轻轻拍抚着,瞧着闺女这般小女儿家的模样便也是打心眼里的欢喜,蔼声的笑应,“会~”
白浅紧忙拽上阿娘的手,笑得讨好又乖巧,“那阿娘教我绣花儿吧!”
芙云再温柔的笑着应上声“好~”,随手幻了些针线并挺括的料子搁在小几上,不禁感怀的叹了叹,又轻轻的莞尔笑了,她记着女儿两万岁的时候,她便试着教过她女红,但她一个女儿家却只对那些个舞刀弄枪的感兴趣,那时她便觉着他们家的小五怕是要与这针线无缘,没想到竟有一日闺女会自个儿张罗着要学女红,瞧着这形容当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呢~
白浅瞧着眼前这一堆精细的物件,隐隐觉着有些头疼,但想着是要给师父绣帕子,便又瞧着这些个零零碎碎的针线很是耐看了~
她捞上一块素白的料子搁在腿上,又在装针线的小簸箕里扒拉出桃粉色的丝线,美滋滋的穿针引线预备先同阿娘学绣桃花!
芙云瞅着闺女那拿针的手法,便忍不住笑了,伸手也拈上针线给闺女做着样子,一点一点的从头教起。
白浅低着头,颦着眉,学得仔细又认真,紧抿的小嘴都跟着使劲儿了,但好像是当真与这针线无缘,又许是于女红这方面委实没什么天份,阿娘那儿一边教着她,一边随便的落了几针便已是绣出了一枝活灵活现的桃花,她这却只戳出了粉红相间的一团线结,粉的是丝线,红的是她指头上的血……
折颜一边抿着茶,一边抽着嘴角,一边不忍直视的瞧着白家小五手上那血帕子,这帕子若是绣好了,墨渊能舍得用?
白真瞅着自家妹子那比脚还笨的手指头,嘴角也抽了好几抽,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倒是也摆弄过针线,他隐约记着他好像也给老凤凰绣过一方桃花的帕子,哪里有小五眼下这般的费劲儿~
白止在闺女的另一边不远不近的坐着抿茶,时不时的瞥一眼闺女的手指头,手中茶盏落下的动静便越来越大,终于在闺女又啊呀了一声时,忍不住闷声酸了一句,“别绣了,墨渊还缺了你一方帕子不成!”
墨渊:…………
他听着她一回又一回的小声痛呼着,本已是心神不宁,此时便将眉心蹙得更紧,正欲让她别再绣了,芙云却先开口了。
芙云睨了自家夫君一眼,缓和着慢声笑道,“头一回学女红都是这样的,小五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白浅幽幽的抬起头看阿娘,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她也觉着她只是因着头一回做这些,所以才做不好,定然不是她的狐狸爪子当真太不好用~
芙云对着女儿的凝视便笑得有些讪然,虽说头一回拿针线免不得要扎上几下,可闺女这扎得实在是有些多,瞧着也着实是于女红这方面没什么天份~
她抬手抚上闺女的头发慢慢顺着,觉着眼下还是聊一聊旁的比较好,蔼声的哄道,“你师父今日累了,你今晚同阿娘一道睡吧,阿娘跟你说说话~”
白浅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为何我师父累了,我便不能同我师父一道睡了?”
唔,阿娘这话说得好像她同师父一道睡就会累着师父一样,她又不是要人哄着抱着的小娃娃,哪里会累着师父,师父辛苦的给她盖屋子,她还想着晚上要好好的服侍师父呢~
众人:…………
折颜一口茶水呛了大半,也不知他那弟弟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白真低头抿茶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阿娘也真是的,怎地将这话摊开来说~
芙云被女儿问得一愣,接着便是头皮发麻,眼瞅着自家夫君朝她看过来还瞪了她一眼,她便连狐狸毛都麻了,她方才本是想着小五离不开墨渊,怕是不乐意跟她一道睡,是以才有了前头那句累了,眼下被闺女这样一问,她才觉出这话不妥……
偏偏她家这傻闺女还在眼巴巴的盯着她,想来是在等着她解惑……
她讪讪的清了清嗓子,又不自在的往墨渊那边瞥了一眼,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将这话头拉回来了……
墨渊微微拧着眉,额角跳了好几跳,周遭静得连落花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无言的转回身看向小狐狸,“十七,师父这里要忙到很晚,你陪你阿娘早点回去歇着。”
白浅本还有些想同阿娘一道睡,也想要同阿娘好好说说话,顺带想着晚上也好再同阿娘学学做衣裳,可此时听着师父这样一说,她便一下子将阿娘给忘干净了~
她匆匆忙忙的起身小跑到师父跟前,爪子抓上师父的手,满眼慈爱的瞅着清瘦的俊脸,心疼得软着嗓子切切道,“盖这屋子又不着急,忙到很晚做什么,咱们慢慢盖,十七不急着住的~”觉着心疼得还不够,便又补了一句,“待到明年开春将这屋子盖好就成,冬日咱们就住在寝殿里,开春了再搬过来~”
众人:…………
木头堆里那二人的形容便似是在研究着如何过好小日子的小两口,虽是墨渊并未答话,但自他们这边望过去,许是那两人站得颇近,又许是那沉香木的香气太过清透怡人,他们便是瞧着实在腻歪~
白止看不下去的起了身,打算拽上夫人早早离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方抬了头便墨渊的大徒弟匆匆行来。
叠风近前与四位上神施上一礼,再近几步对着师父行上个弟子礼,“师父,大皇子同乐胥娘娘过来了。”微顿了顿,看了眼十七,才又肃然道,“说是来看望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