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歪一会儿就成?她说的倒是轻巧!昆仑虚大殿的榻是谁都能歪的?!
白真得了阿爹的令,起身行至主位前抬手施上一礼,转而看向自家妹子,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扶妹子下来。
白浅忙不迭的再往师父身后缩一缩,爪子紧紧攥着师父的袖子,打定了主意若是四哥要强行拉开她,她便死活不放手!四哥伸着手眼看就要抓到她,她急得慌忙嚷嚷了一句,“我不回去!”还未及向师父求救,却见四哥已爽快的收了手……
她懵懵的眨了一下眼睛,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回,四哥比阿爹好多了!
白真微微笑着,端得是一派谦谦有礼,对着主位不卑不亢的道,“上神,不如让小五在此小憩片刻,也免得小五寻不到上神再哭闹。”
白止:…………
白浅惊喜得睁大眼睛,连忙附和着点头,爪子拽着师父的袖子摇一摇,软软的唤着,“师父~~”
墨渊侧目瞥一眼赖在身边的小狐狸,含笑额首,“也好。”
眼下此处并无外人,她既是喜欢在这小憩倒也无妨。
白止觉着整个狐狸都不好了……
芙云睨了自家儿子一眼,继而暗暗的叹了一叹,墨渊待小五,可谓是宠到了极致。
白真拂手在榻上幻了床被子,许是有些心虚,这回便没敢往战神那瞧,只看着自家妹子,慈爱的笑道,“你方才醒来,身子还太虚弱,莫要受凉了。”
白止夫妇:…………
折颜瞧见真真变得那一床红艳艳的被子,方丢进嘴里的一颗葡萄险些呛了,本来墨渊同小五眼下双双坐在榻上这幅形容便有些像腻腻歪歪的小两口,如今再加上这么一床大红的被子,这大殿都要变成新房了~
白浅美滋滋的拽着四哥变出来的好看被子往身上盖,堆了一脸讨好的笑,“谢谢四哥~”
墨渊好笑的弯着嘴角,正欲起身将榻让给小狐狸,小狐狸已是拽着被子又要枕到他腿上来,他忙伸手托上躺过来的小脑袋扶她起身,不禁无奈的笑了,拂手幻出只软枕搁在里侧,“睡里面。”
白浅不乐意的撅了撅小嘴,想着枕着师父怕是会压疼了师父,便也乖乖的挪到里头去歪一会儿,师父将枕头放的有些远,她够上枕头拽过来,身子紧贴着师父躺在了师父身后。
墨渊偏头瞥一眼又黏过来的小狐狸,似有若无的挑了眉,心下无奈又好笑,眼下到底是在大殿上,这般与她在一处委实不妥,他欲起身下榻,堪堪动了一下身子,身后的衣料却是一紧……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便也只好坐着了。
墨渊坐的泰然自若,还心大的抿上了茶水,直看得白止都要火烧眉毛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小五不懂事也便罢了,墨渊怎能由着小五胡闹!
他一忍再忍的没有拍案而起,硬生生将一句“胡闹!”咽回了肚子里,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正想眼不见心不烦的躲出去,墨渊的一众徒弟喊着十七跑进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师兄们疾步迈进大殿,恭然行上个弟子礼唤上一声,“师父!”再对着坐于下首的狐帝狐后,折颜上神同白真上神,并太子殿下一一见了礼,叠风率先抬头看向师父,本想问问十七如今的状况,一声“师父……”才堪堪出口便愣住了……
师弟们紧随大师兄之后也愣住了……
数息噤若寒蝉的静寂后,师兄们当中也不知是谁失了魂似的咕哝了一句,“师父何时给咱们讨了个师娘?”
众人:…………
墨渊轻蹙了下眉,无言的抬眼看向一众弟子……
然这位失魂的师兄起了个好头,将一众师兄弟皆带成了半是失魂半是回魂的状态,谁也没有留意到师父他老人家看过来的目光……
师父是何时给他们讨了个师娘?!
哪里来的女子如此胆大妄为竟然都睡到大殿上来了!
师父怎能由着她睡到此处!
这四海八荒哪有女子能配得上师父!
这四海八荒哪有女子能有资格坐在师父的主位上!
眼下这位不止坐了,竟还躺了!
站在后头脾性耿直的十二师兄脱口而出的嘟囔了一句,“怎地睡到大殿上来了!”
十二师兄这一句压着嗓子的小声埋怨便似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了一颗小石子,顷刻便在身边荡开了一圈粼粼水波,众位师兄们点头的点头,皱眉的皱眉,握拳的握拳,一个个的绷着脸,活像是被爹爹给讨了后娘的小娃娃!
站在中间向来心直口快的十师兄一个忍不住也来了一句,“也不太知礼数了……”
墨渊微敛了眉,手中茶盏搁在身侧小几上。
一声不轻不重的磕碰声响惊得师兄们乍然回了神,随即便是心下一紧,忙恭谨的低下头,一直站在水面边缘的十六师兄也终于将那被师父的袍子挡住了半边脸的师娘给瞧清楚了!
身后的小十六忽地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嗓子,“唉!什么眼神啊,那是十七!
众师兄齐齐转回头看向十六,继而再朝主位望过去定睛一瞧,那藏在师父袍子后头的半张小脸可不就是小十七嘛!
前一刻还阴云满面的师兄们转眼间便都放了晴,一个个的笑得好不欢喜,此时也不瞧着那睡在主位上的小女子不顺眼了,不止不瞧着不顺眼还皆觉着委实理所应当!
“嘿,还真是十七!”
“是十七!真的是十七!”
“我就说嘛!这四海八荒哪里有人竟敢睡到昆仑虚的大殿上来!”
“可不是嘛!也就只有咱们昆仑虚的小十七有这个胆量~”
白止抽着嘴角闷头抿了一口茶水……
芙云莞尔一笑,心中慨然,小五在昆仑虚那两万年,看来当真是过的极好……
大师兄近前一步,虽也同师弟们一样心中欢喜,亦有些担忧,“师父,十七如今的身子可是无大碍了?”
十七眼下睡在此处,可是身子突有不适?
师弟们立时噤声,皆担忧的望着师父,二师兄传信给他们时,言十七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墨渊微微额首,轻浅的勾了嘴角,“嗯,已无大碍。”
师兄们皆松了口气,正想再问问师父,十七的记忆还能否恢复,忽见窝在师父身后的小师弟拱起身歪在了师父身上,他们心下一喜,忙惊喜的连声唤着,“十七!十七!”
白浅被惊得一抖,迷糊的抬眼望去,才瞧见殿中不知何时站了许多男子,眼下这许多男子都在眼巴巴的望着她,唔,十七?
墨渊蹙了下眉,抬手抚上袖边的小胳膊轻轻拍一拍,“那是你的师兄们。”
白浅怔怔的眨巴一下眼睛,看看师父,再看向殿中,师兄们?唔,对了,师父同她说,她是他的第十七个弟子!
她将前头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庞仔细打量一番,而后便抿着小嘴笑了,虽是一个也不认得,但却都觉着熟悉的紧呢~
师兄们瞧着小师弟在对他们笑,再回想起两年前十七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俱是心中酸楚,如今看着十七好生生的坐在那里,又能似从前一般的赖在师父身边,师兄们感怀一叹,险些喜极而泣,继而皆往前挪了挪步子,虽说十七想不起从前的事,但没准眼下看见他们便能想起一些呢!
三师兄往当中近前一步,和蔼笑道,“十七,我是三师兄,你可还认得我?”
眼瞅着小师弟朝三师兄笑了,众师兄心下一喜,继而便瞧见小师弟摇了摇小脑袋……
师兄们哄然一笑也不心急,三师兄摇头笑着退到一边,四师兄便站到当中,有条不紊的笑道,“我是四师兄,从前你被师父罚抄经的时候最喜欢找我帮你抄经,可还认得我?”
白浅转头看向师父,隐隐的觉着爪子有些酸,心尖儿也有些酸溜溜的,唔,抄经?师父竟还舍得罚她抄经?
师兄们推搡着又是一片哄笑,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道,“四师兄,你当初定是帮十七抄经抄得不够卖力,适才好歹十七还对三师兄笑了,看看,眼下十七都懒得瞧你了~”
四师兄摇头笑着退到一旁,继而是五师兄迫不及待的近前一步,接着是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直到十五师兄也捎带着往事将自己详尽的介绍了一番,小师弟依旧是未想起分毫,只拿往日里他们偷偷跑去凡间听戏时的眼神儿瞧着他们……
师兄们不死心的将小十六拽过来推到正当中,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十六身上,“你可认得他?十六师兄,子阑!从前你日日都要与他拌嘴的!”
子阑装腔作势的清了清嗓子,学着师父方醒来那时,他在十七屋里借宿时,十七埋怨他的语气,原原本本的将话还了回去,“从前但凡我要说往东,你便偏要往西,但凡我说对的,你便偏要说错的。”瞧着十七一脸茫然,他便又一本正经的补了一句,“从前那两万年里师兄我可是没少挨你的欺负,对了,你还欠了我十两银子没还呢!”
白浅幽幽的皱了眉,虽是对师兄们说的往事全然没有印象,但还是莫名的觉着这个十六师兄是在有意坑她,坑她的银子!
她将手上的半块糕点都添进嘴里,伸手拽上师父的袖子摇一摇,鼓着小嘴含糊着问,“师父~真的么?”
墨渊浅淡的弯着嘴角,侧回头看向小狐狸,想着从前她但凡与子阑拌嘴,便要跑来找他告状的小模样,不禁微微挑了眉,抬手抹去小嘴边沾的糕点渣,温和的语气里携着点似笑非笑,“有没有欠他银子为师不知,常常吵闹倒是真的。”
白浅定定的与师父对望着,眨巴眨巴眼睛,再眨巴眨巴眼睛,竟是在含笑的温润眸光里看出了揶揄的意味!
她不乐意皱了小鼻子,闷闷的嘟囔了一句,“我才不会欠了银子不还呢!定是十六师兄在坑我!”
师兄们朗然而笑,“果然是咱们的十七师弟,便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是不容易被坑去的!”
白浅听得心中得意,美滋滋的伸手倒上盏茶送到师父手里,再自己倒上一盏抿着,虽是记不起师兄们了,但她看着他们便觉着很熟悉很亲近,想来师兄们定然都是待她极好的~
师兄们笑过之后又不免有些心下怅然,其实他们也没指望十七能记得他们,二师兄传信来说十七连师父同爹娘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他们呢,他们只是想帮着十七回忆回忆,可眼下连十六都没勾起十七的半分记忆,对了,还有大师兄啊!
师兄们将一直站在一旁只笑着没说话的大师兄推到当中,不等大师兄开口,便七嘴八舌的抢了先……
“这是大师兄!从前你闯了祸都是大师兄帮你跟师父求情的,可能想起一些?”
白浅怔怔的眨了一下眼,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都是?她转头看向师父,有些不愿相信,“我经常闯祸?”
墨渊抿着茶水但笑不语。
师兄们先忍不住了……
“何止是经常啊!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那两万年里你都险些将昆仑虚给掀了!”
“咱们这一众师兄弟里头,就属你最不让师父省心~”
“也就属十七最会讨师父欢心~”
“也就属十七最爱黏着师父,与长不大的小娃娃没甚分别!”
“所以师父才最疼十七~”
白浅本是听得弯眉都拧巴成了一团,听到后面这几句时便抿着嘴笑了~
她美滋滋的看向师父,小脸上的笑便更是甜得腻人,师兄们说她最会讨师父欢心呢!师兄们说师父最疼她了!她就知道,师父一定是最疼她的!
师弟们欢喜忘形,越说越失了分寸,眼看抿着茶的师父蹙了眉,叠风忙近前一步,端着弟子礼恭敬的道,“师父,弟子们便先退下了。”
师弟们听着大师兄这般说,也忙都噤了声,恍然意识到眼下还有客在,他们一大堆人聚在这叙旧委实不妥。
一众师兄退至殿外,早已看不下去的狐帝也起了身,行至夜华处微顿了下脚步,“夜华,你随我来。”
夜华握着茶盏的指尖一紧,随即搁下茶盏,恭谨起身。
芙云往主位瞥一眼,她家闺女还在傻笑着盯着墨渊,她摇头笑了一笑,便也随着自家夫君起了身。
对面的两位上神对望一眼,自然是不会那么没眼力的留下来碍眼,亦悠然起身离去。
墨渊伸手将茶盏搁在几上,回手扶着倚在背上的小身子轻轻推开一些,转过身看向黏人的小尾巴,“再睡会吧。”
白浅摇摇头,懒洋洋的伸着胳膊抱上师父的脖颈,娇气的撅了小嘴,“回房去睡吧~这虽好看,但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呢~”
墨渊微微挑了下眉,意味深长的笑了,“好。”
抬手握上脖颈上的小手腕,小爪子却抱得更紧了,他默然失笑,索性放了手,只笑意温沉的瞧着她乖顺又慵懒的小模样,“你不放手,我们如何回去?”
她懵懵的眨眨眼,“嗯?”
他挑眉看她半刻,鼻息间不经意逸出一声低笑,伸手拽过被子裹住迷糊的小狐狸,捞着她抱进怀里下榻起身。
师父抱着她要往她来时的那边走,她环着师父脖颈的爪子忙晃了晃,朝着大殿外抬了抬下巴,“能从那边走么?那边好看~”
……
大殿外,苍灵池边,白止负着手,面向着微波千顷。
虽说小五重伤一事不能全然怪夜华,但若非他不自量力,明知自己没几分修为还要逞能,小五便也不会为了救他而险些……
当年他同折颜去给小五退婚,若不是折颜说夜华有可能是墨渊,他同折颜都不会应下这桩婚事,如今墨渊与小五……
他转回身看向这个虽老成持重,却终究年纪太浅的少年,“夜华,小五如今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夜华不等对方说完便先截了话,以至于出口的语气都隐有匆忙,“夜华愿等浅浅记起。”
他知对方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对方说出来,浅浅如今的情形他自然是看见了,不只看见了,或许比他们任何人一个人都看的清楚,但他还是想等一等,便是当真要,退婚,也要等到她记起他……
她不惜舍命护了他周全,便当真心中没有半分他的位置么?他不相信。
白止凝了眉,正欲再开口,忽听他家闺女笑吟吟的念叨了一句,“师父~这儿真好看,十七喜欢~”
他抬眼望去,蓦地眉心一跳,墨渊怀里抱着他家闺女正不疾不徐的迈出大殿,本来小五如今身子虚弱,被抱着也没什么,可眼下她家闺女身上还裹了一条红被子,裹得还颇严实,这般瞧着委实太过不像话!
墨渊瞥一眼站在不近不远处的一袭玄色身影,无声的叹了叹,复看向笑得明媚的小狐狸,眉眼里的怜惜与无奈便似也染了几分明媚,“喜欢便好。”
白浅抱在师父脖颈上的爪子又软软的紧了紧,抬眼间忽地瞥见站在池水中间石道上的阿爹正黑着脸在瞅着她,唔,直瞅得她有些害怕呢~
她郁闷的拿爪子轻轻拍一拍师父的肩,“师父~能不能将那个老伯赶走?”
老伯有些茫然的望着被墨渊抱着越走越远的闺女,老伯?哪个老伯?可是有不长眼的欺负了他家小五?!
墨渊偏头看向小狐狸,“老伯?”
白浅又往后头瞄了一眼,搭在师父脖颈的小手滑下来抓上师父的胡茬,“有胡须的那个~”
老伯听得更迷茫了,有胡须的?眼下这昆仑虚除了他同墨渊,还有旁的有胡须的?
墨渊微怔了怔,暗暗抽了抽嘴角,“那是你阿爹。”
老伯迷惘的反应了一会儿,胡须抖了好几抖,合着他家闺女说的老伯是他?!
白浅再往后偷瞄一眼,老伯这会儿正凶巴巴的瞪着他,她缩着脖子往师父怀里躲一躲,小手抱得更紧,委委屈屈的嘟囔,“十七不想要阿爹,十七有师父就够了~”
老伯险些呕了一口老血,突然觉得他捂在心口上的宝贝旮瘩被墨渊抢走了!
墨渊听得心下好笑又动容,不自禁的紧了紧手臂,虽是有些同情白止,出口的话语里还是裹了沉沉笑意,“不可乱说,你阿爹最是疼你,让他听到了要伤心的。”
老伯翘着胡子哼了一鼻子,冰凉凉的狐狸心总算添了几许安慰,算他识相!
白浅抿了抿小嘴,有些心尖泛酸,她也知道老,阿爹是疼她的,晌午阿爹阿娘过来的时候,阿爹眼眶都红了,可是,可是阿爹也太凶了点,且她隐隐觉着阿爹总想将她从师父身边抢走!
她扒着师父肩头再偷偷瞄老,阿爹一眼,郁闷的转回头看向师父,小手点上软茸茸的胡渣戳一戳,“那师父让我阿爹先回家去吧~唔,回青丘去!”
墨渊含笑应声,“好。”
老伯:…………
站在殿前一侧的老凤凰终于憋不住的笑出了声,“白止啊,回头我给你拿两瓶养颜丹补一补~”
老伯木着身子循声望过去,他家夫人同他家那臭小子也在忍着笑……
老伯背着手,低着头,踱步到自家夫人身边,“我很老么?”
芙云抬手拍一拍夫君的手臂,笑语嫣然,“一点都不老~”
老伯半信半疑的瞅一眼墨渊离去的方向,再瞅一眼笑得讨人厌的老凤凰,复捋了把自个儿的胡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