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德君十三万三千三百九十年秋,太子殿下夜华君历东皇钟劫,重返神界,四海振奋,八荒同贺。
次年,皓德君酬谢天恩,宴请八方。
三十二天,宝月光苑。
众仙们皆在如痴如醉的赏着丝竹曼舞,唯独一位去年新被提拔上来的小仙,小仙的关注点有些清奇……
青衣小仙生得俊秀,亦有着一颗如同外表一般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小心心。小仙平日里没有什么旁的嗜好,唯独对八卦很是热衷,尤其是那种缠绵悱恻、戳心戳肺的。正巧他去年上了天宫,便赶上了这么一桩,当今太子殿下与青丘白浅上神的爱恨情仇可谓是跌宕起伏,让人唏嘘不已……
殿中的舞姬还跳得婀娜多姿,青衣小仙拿扇子挡住半边脸,歪着身子与相邻的仙官套近乎道,“敢问仙友,天君的寿宴是回回都这么隆重么?”
灰衣小仙自上首那几位尊神身上收回目光,转头将青衣小仙打量一番,“新来的?”
青衣小仙点头。
灰衣小仙和蔼一笑,执起酒杯拿袖子挡住半边脸,很是热情的与青衣道,“你这时运真是不错,天君每隔万年做一回寿宴,但如此般隆重的,今次却是头一遭,全因去年太子殿下劫后余生,天君如今要借着这场寿宴一酬天恩。”微侧了身子偏出位置,“你看上首那几位尊神,避世太晨宫的先天地共主东华帝君,避世昆仑虚的掌乐司战之神墨渊上神,万万年隐居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还有折颜上神身边的青丘北荒君主白真上神,数万年来天君的寿宴可是从未请动过这几位……”
青衣小仙很是受教的点点头,又挪着扇子一点一点的往正题上靠,“多谢仙友解惑,原来是这般因由!说起太子殿下,听闻太子殿下与白浅上神经历了几番生死离别,情意甚笃,如今太子殿下归来已一年有余,不知因何太子殿下与白浅上神的婚事迟迟未定……”
灰衣小仙似是对这个新来的小仙能提出、亦或是敢提出这样的疑问有些震惊,一杯薄酒下肚后,却还是本着一颗激动的八卦之心,好心的与青衣解释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天君早前便有意将君位传与太子殿下,亦有言太子殿下与白浅上神成婚之日便是继任天君天后之日,而这继任天君天后要共承八十一道荒火九道天雷的大业!如今太子殿下归来时日尚浅,身子还需调理,怕是难承大业,是以这婚期才一直没有动静……”
灰衣小仙憋的有些辛苦。
青衣小仙听得没滋没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因由他倒是听说过,只是……
正当青衣小仙琢磨着该如何继续开口时,灰衣小仙憋不住了。
灰衣小仙拎起宽大的袖袍挡住整张富态的圆脸,声音压得极低,“你可有听闻过墨渊上神与司音神君的,事迹……”
青衣小仙一双秋水眸陡然明亮,也压低了嗓子回道,“听过!”比起太子殿下与白浅上神的故事,他更看重亦更敬重的是墨渊上神与爱徒司音神君的故事,那种令人惋叹又令人心生敬畏的荡气回肠,全然不是太子殿下与白浅上神这般儿女情长能相比的,诚然,如今的白浅上神便是当年的司音神君……
青衣小仙伸长着脖子,眼巴巴的等着灰衣的后话,灰衣小仙却是拢了袖袍又望向了上座的尊神,这八卦的妙处便在于点到为止,余下的由你自己去猜、自己去悟,这猜与悟的过程亦是八卦的乐趣之一,妄议上神那可是要堕畜牲道的!
且此事,他也确是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但他总觉着,这世间任是哪个男人也该是受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剜心取血去喂旁的男人,还喂了足足七万年!诚然,许是太子殿下有着异于常人的心胸宽广,但他瞧着,委实不大像。
而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做到为保师父仙体而剜心取血的,诚然司音神君乃女中豪杰,可这剜心取血喂自己的恩师,这若是数月数年还好说,这七万年……
听闻司音神君于情之一事上是个缺根筋的……
听闻司音神君拜师昆仑虚那两万年里深得墨渊上神独宠,不仅宠得四海八荒皆知,还有断袖的传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墨渊上神,白浅上神,太子殿下,这三位的纠葛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难言,难言!
灰衣小仙感慨万千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晦暗难明的小眼神偷偷的自白浅上神同墨渊上神身上来来去去走了数回,觉着青衣已体会出他的深意,才又偷偷的望向了太子殿下,他今日过来是奉了他家主子的令。
一年前,便是太子殿下初初归来那会儿,帝君他老人家与他家主子打了个赌,帝君他老人家秉承着一惯视面皮如无物的宗旨,强行让他家主子选了夜白,而帝君他老人家自个儿选了墨白,那会儿他家主子忙忙叨叨的去给青丘的小殿下送糕,临走前特意交代了他要看仔细了!
依他家主子所言便是,若是当真能瞧出点什么,也好早做准备,想好退路,这回赌的可是要吃上一年帝君亲手做的糖醋鱼,那可是要命的!
青衣小仙确然是瞧见了灰衣的小眼神,也理解到了灰衣仙友这话语乍停的微妙,有些话,说不得!
他端起一杯酒也随着灰衣望向上首,帝君他老人家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把玩着个琉璃酒盏,似是在笑着,在瞧着斜对面的白浅上神同太子殿下;坐在帝君对面的折颜上神歪头在白真上神耳边似是说着什么悄悄话,瞧着,咳,颇亲密;坐在太子殿下同白浅上神对面的墨渊上神低头喝着不知是茶是酒,神色淡然,瞧不出半点情绪;那厢的白浅上神倒是在柔柔笑着,一直在低头剥着核桃,太子殿下也在垂眼瞧着上神笑着,抬手为上神拨了拨鬓角,上神恍若未觉……
青衣小仙觉着哪里有些不大对,按理说太子殿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回来才堪堪一年,一双有情人经历了生死离别,如今正该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可眼下瞧着这二位,怎么看怎么像成亲已有万万年的老夫老妻……
这厢剥着核桃的白浅上神确是没有留意到夜华为她拨鬓角,自一年前夜华醒来那时她匆匆见了师父一面,之后便再未见过师父,先前老凤凰说师父此番闭关要数十乃至上百年,让她无事莫要去打扰师父,这一年来她又忙着照顾夜华,今日能在这寿宴见到师父,委实太过惊喜!
她一边剥着核桃一边欢喜的想着,待一会儿师父坐的厌了,她便请师父到长升殿去小憩,好好的与师父说说话!师父方醒来那会儿,折颜还说师父需闭关数年,因何如今便需闭关数十乃至百年了呢,可是师父的身子出了什么状况?她瞧着师父比之上次见时更清减了,是二师兄没有照顾好师父么?师父向来不喜这些闹人的场合,如今又明明在闭关,今日过来,想来是担心夜华……
夜华执起一盏温茶递到唇边轻吹,再喂到白浅嘴边,浅浅有个习惯,走神之时身边的人做些什么她都不大留意,比如此时,她就着他的手抿了半盏茶,若是平日里他这般递过去,她定是会自己接过茶盏,看似害羞,又总有着说不出的疏离……
他拈着她喝剩的半盏茶,含笑饮尽。
墨渊垂眸执起茶盏,茶盏里盛的是烈酒,并非有意为之,只是无意间错拿了酒壶,辛辣的酒水入喉,淡淡弯了嘴角,今日,本不该过来,却终究还是想看她一眼,如今看到她与夜华都好,他便也安心了,日后,便不再见了……
白浅不经意的抬眼看向对面,师父正喝着茶,神态与从前一般无二。她心里没由来的一阵踏实,不自觉的抿嘴一笑,收回目光间,余光里却瞥见底下一些碍眼的庸脂俗粉竟是在盯着师父看,她们平日里憧憬她们的太子殿下便也罢了,师父是何等的光风霁月,又岂是她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小仙可以肖想的!
她不悦的将目光一一扫过去,好在那些不长眼的还算识相。
她回眸再看向师父时,却见对面的座位
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她心下一急便想起身去寻,夜华却伸手拉住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做什么?”
她急得攀上夜华的手臂,“你可看见我师父何时走的?往哪边去了?”
夜华拍了拍她的手,笑得依旧温柔,“大哥向来不喜热闹,想来是先回去了,我倒是没有留意到大哥往哪边走了。”
先回去?回昆仑虚么?回去便又要闭关了吧?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说话呀!她不知因何忽地鼻尖一酸,起身便想去追师父,夜华却突然咳了起来,她忙坐回他身边与他拍背,又熟稔的倒上盏新茶递给夜华,一年来这些事她已做的纯熟。
自夜华醒来身子便一直差的很,这一年来吃了许多药调理也未见起效,有时还会咳出血,吓人的紧,药王说夜华如今的身子急不得,需得慢慢调理,先前她也让折颜与夜华看过,可惜折颜的药夜华吃了也是不大见好。
一旁嘬着小酒的折颜上神似是蹙了蹙眉,复摇头一笑,瞧瞧对面空着的位子,再瞥一眼身边那两位,不禁又暗叹了一句,阴差阳错,阴差阳错!
白浅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好不容易才将夜华照顾的不咳了,再想起身去寻师父,却见一道身影挡在了小几前,听着言语是夜华部下的将领,过来要与夜华敬酒的。
夜华向来酒量浅,如今又身子抱恙,她本以为夜华会回绝,却见夜华竟是拿起她面前的酒盏,她忙伸手阻拦,夜华却笑着与她道,“少喝一些,不碍事的。”她微微皱了下眉,抢下夜华手里的酒盏,既是他不愿回绝,那便由她代他吧。
上来敬酒的仙官颇有些受宠若惊,一杯下肚又连敬了两杯才肯离去,难得平日里任谁多看白浅上神一眼都会寒了脸的太子殿下今日瞧着也心情颇佳,底下的一众仙官便按耐不住的一个接着一个都要去敬上白浅上神一杯薄酒,暂且不论白浅上神即将成为他们的天后娘娘,暂且不论白浅上神是这四海八荒的第一美人,单是白浅上神一个小女子剜心取血护着墨渊上神的仙体七万载,便足以让他们这些男儿郎打心底里的敬重!不过说起这剜心取血,嘶……说不得,说不得……
那厢将剜心取血这档子事着司命传遍四海八荒的帝君他老人家,闲闲的捞起茶水抿上一口,年少时多得父神照拂,如今这恩情便算在墨渊身上吧~虽说这小小的流言起不到什么实质的效用,但推波助澜总是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