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浮云悠悠,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练武场上,墨渊负手而立,眸中浅含笑意。司音站在墨渊对面,心下惴惴,昨日她央他让她几招,他一直未应与否。
昆仑虚每千年有一次剑法比试,弟子们需同师父过招,大师兄叠风上个千年已能在师父手底下过上百招,其他师兄皆能过上个数十招,子阑上个千年在师父手底下过了二十招,数她最弱,只过了十五招。今年若是师父能让上她十招,那她便能胜过子阑,即使胜不过也能算个平手。前几日师兄们拿她这次能在师父手底下过几招作赌,师兄们皆压她过不了二十招,她一时面子上过不去,便自己掏出家底压了,能过!
司音又深情且诚恳的望了师父一眼后,将手中玉清昆仑扇幻成三尺长剑。尚未出招,忽闻嗡嗡剑鸣,抬眼望去一道金光倏的现在墨渊手中。司音卡了一卡,他他他,他竟然幻出轩辕剑同她过招?!
司音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她还以为让她几招之事极是有望的,好歹在凡间三年她跟墨兄处的还算融洽,此刻他竟是召了轩辕剑!她觉得自己握剑的手有些抖……
轩辕剑在手,墨渊有些疑惑,他并未召唤轩辕剑,它竟自己现身,且他察觉出它似是很兴奋,微蹙了眉,手中持剑又加了成力道。
场上一时剑花纷飞,长剑游走间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剑击之时偶有火花飞溅。司音惊喜的发现今日师父的轩辕剑似是,似是很温柔呢?招招式式触碰间毫无凌厉之意,说是在比剑,倒像是在指点她剑招。她渐渐放松下来亦起了兴致,莫不是师父在让着她?狡黠一笑手中挽起剑花蓄满仙力极狠历的朝墨渊心口刺了过去……
墨渊一边同小狐狸过招一边思忖着,跟着他征战沙场戾气极重的轩辕剑,今日这招招式式却是无半分凶戾,两剑相抵间竟生出护让之意,这……是神器之间的感应,还是他的心意影响了剑意……思忖间只见小狐狸眼中灵光流转,玉清昆仑扇幻成的长剑直奔他心口而来。他微微挑眉,心下好笑,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狐狸,他处处让着她,她却趁他不备直奔他心口,剑锋寸寸逼近,他不躲不闪,只眼里携着笑意看着她……
眼看剑锋寸寸逼近,距他胸口已不过一寸,他竟不闪不避,她心下霎时慌乱,急急收力剑尖一偏,因着出剑时蓄足了力道,此时急撤回的余力却是震得她生生吐了口血,脚下不稳间已被他揽入怀中,她抬眸瞥了一眼他胸口,还好未伤到他……
墨渊揽住脚步不稳的小狐狸,抬手注入一道仙气为她理顺气血,蹙眉沉声道,“为何突然收力,不知会伤了自己么?”
司音抖着嗓子幽怨道,“你为何不躲啊!”
众师兄见小师弟受伤皆已围过来,子阑插言道,“就你那点小剑法,哪里用的着师父躲!”
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音眨了眨眼,呆了呆,是啊,她的师父可是战神,她那点小剑法哪里能伤的到他……唉,抿了抿小嘴儿,对着一众师兄哀凄道,“多少招?”
众师兄你看我我看你,不大忍心告诉小师弟。长衫实诚道,“十九招!”
司音只觉头一沉眼一黑,晕了……
墨渊蹙眉抱起小狐狸,沉声道,“长衫打扫练武场。”转身大步离去。
众师兄弟同情的拍了拍二师兄的肩膀,摇头散去,只留二师兄一个人站在练武场当中看着满地落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是做错了什么?
墨渊将小狐狸抱回自己房中,又为了她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坐在榻边细细的看着她安睡的眉眼。她怕伤了他,竟不惜自伤,真是傻狐狸……
司音幽幽转醒已是日暮时分,见师父正坐在榻边看着她,迷迷糊糊的道,“师父一直守着我么?”
“嗯。”墨渊倾身扶小狐狸靠坐好,抬手自小几上取过小碗,舀起一勺药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柔声道,“把药喝了。”
看到药,她方想起适才比剑受伤了,深吸了口气,唔,胸口不疼了,想来师父已为她疗过伤了,一口喝光唇边的药汤,忽的想起她已输光了家底,一时心酸不已撇了撇嘴……
墨渊微微蹙眉,这药汤不过是些理气血的补药,应是不苦的吧?放下手中药碗,念了个隔空取物的法决,一小罐桃花蜜现在手中,挖了一小勺递到她嘴边,“很苦么?”
司音看着眼前的师父,心中几分幽怨,若不是他不躲开她的剑,她何至于输光了家底!闭起小嘴别过脸去!
墨渊失笑道,“小十七最喜欢的桃花蜜,不吃么?”
她抿了抿唇,最终抵不过桃花蜜的诱惑,妥协转回身,清甜的桃花蜜在口中融化开来,委屈道,“十七的家底都输光了~”
墨渊无奈道,“为师赔给你便是,把药喝完。”
她抢过他手中的药碗豪爽的一口气干了!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墨渊摊开手掌幻出一精致木盒,递给小狐狸,去年东海水君送来的夜明珠成色还算不错。
她接过木盒打开一看,亮了亮眼睛,这珠子的成色是真不错,啧啧,师父还挺有好多东西的,讨好笑道,“都给我了么?师父可不许反悔!”
墨渊微微額首,心底温软,不过一盒珠子罢了,便是她将库房都搬空了也无甚关系。
她将珠子收好,此时只觉得身心畅快!拉着他的胳膊蔼声道,“师父,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此时?”墨渊望了眼天色,“你还未用晚膳……”
司音已是起身,“我们出去吃,唔,就去我历练的那处凡界可好?有你爱吃的那个甜糕!”
…………
昆仑虚半月余,凡界已是十数载,酉时末,街上灯火摇曳,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
司音先去当铺将夜明珠换成了银钱,又拉着墨渊在饭馆里吃了饭。此时正在街上逛的欢快,手上已是提了一堆大小包裹,回头豪爽道,“师父,你还想吃什么要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十七说,不必替十七省钱!”
墨渊抽了抽嘴角,淡淡道,“在凡间不必叫师父,唤墨渊便好。”
司音脚步顿了一顿,“不,不好吧?”
墨渊淡然道,“叫师父太过显露身份。”
司音心领神会的点头,嗯,还是师父想的周到!她跟师兄们来凡间玩也都是称哥哥的!
一路上他挑起一个狐狸面具,她豪爽的买了。他多看了个绣着桃花的荷包两眼,她豪爽的买了。他想给她买串糖葫芦,还未开口,她已又掏出碎银,接过糖葫芦贴心的递到他手里。他在她期盼的目光下艰难的咬了一口后还给她,她体贴的接过,咬上了他吃剩的半颗山楂。
她小时候四哥带她出去玩时,她也是看见什么新鲜好看的吃食便想买来尝尝,尝过不喜欢便撇给四哥。师父他是父神嫡子,自幼便身负重任,想来也是没什么欢乐的童年。如此想着,看他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疼惜,拉着他的手蔼声道,“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们都买来尝尝!你口渴了没,要不要喝茶?”
墨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茶馆里,她贴心的给他添了茶,关切道,“这里的茶自是比不上咱们家里的,你且凑合着喝些,等回去了我再给你煮好喝的。”给自己也添了杯茶,感叹道,“如今这茶馆里都有说书的了,真是不错!”
说书的老者甩着袖子说的正欢,“当年突发疫症,真是哀鸿遍野,惨叫连连!幸得墨安堂掌柜石七先生妙手回春!整整五百染病百姓被石七先生一日医好!……”
司音呛了一口茶水,这说的竟是她当年的事?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然断袖却非属实,世人不知,石七先生乃是女扮男装,本与墨先生是一对神仙眷侣!特下凡来救苦救难,疫症过后他们夫妻二人便双双回了天界!”说书老者惊堂木一拍,“啪!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底下一众拍手叫好,震耳欲聋……
司音已是埋头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女扮男装这四个字委实让她心虚的很!这凡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么,想象力如此之好,怪不得写出了那么多精彩的话本子。偷偷瞄了一眼墨渊,见他面色如常,心下稍安了些,讪讪笑道,“呵呵,说的太夸张了,那个,咱们走吧?”
墨渊勾起唇角,携了她的手出了茶馆,温言道,“可想去墨安堂看看?”
司音点头,感叹道,“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墨安堂还在不在了……”岁月无情,物是人非,用不了多久这个有着她美好回忆的小镇便会消失在沧海桑田中,一时心中酸涩,不自觉的回握紧了他的手。
拐过两条街远远的便瞧见了那个他同她亲手置办起来的墨安堂。她站在墨安堂对面的街边遥遥的望着,墨安堂里已换了两个年轻的郎中坐堂,柜台里亦不见李老身影,那拨着算盘的少年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李老的影子,石头倒是还在,如今已是沉稳的青年男人模样。
墨渊柔声道,“不进去看看么?”
司音朝店里忙活着的石头抬了抬下巴,幽幽道,“石头都老了,我们这副样子过去相见,如何解释,总不能真的说我们是神仙吧~”
墨渊往医馆里瞥了一眼,老了?石头不过也就二十几岁罢了,意味深长的望了小狐狸一会儿,揽住她的腰,闪身到医馆后院。
司音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已是那个他们住过三年的小院了,惊喜道,“这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摸了摸石桌,拍了拍老树,处处皆有往事的影子,“去屋里看看!”
推门而入,取出颗夜明珠,柔光散开,屋中亦是一切未变,且干净整洁无一丝灰尘,丝毫看不出已是十数年未住过人的样子,看来一直有人在照看着。迈步进了里间,床上那大红的被褥还在,她忍不住轻笑,那时自己怕是将人家店里的喜被给墨兄买回来了,也难怪墨兄不肯睡了,唉,如今却是墨兄一去不复返呐!心中一阵怅然,幽幽的道,“师父,我们在此住一晚再回可好?”
他温言应好,她欢喜的去外间为他铺好了床。
一室寂静,一声声轻叹,往事历历在目,却叫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弱弱的轻唤了一声,“师父,你睡着了么?”
墨渊望着窗外的月色,微弯着唇角,淡然的应了声,“嗯。”
司音撇了撇嘴,“师父,你今日逛的可开心?”
“嗯。”
“师父,我们明日去摘果子可好?”
“你身上有伤,不宜在凡间留太久,明日一早便得回去。”
“哦……师父,若是那次你回来的晚了,我已跟那小姐成婚了怎么办?”
此事她每每想起都会后怕,若是真在凡间成了婚,回去还不得师兄们笑话死!
等了一会儿未听等到他应她,“师父?”竖起耳朵听了听,“你睡着了么?”“师父……”“师父?”欲再唤时,听得他轻声道,“可要我过去陪你?”唔,如此这般说话确是有些费力。左右她如今亦是男儿身,与师父同睡倒也没什么问题,在凡间那三年也常同睡的,清声应道,“嗯!”
墨渊起身移步到小狐狸床边,掀开被角占了个床沿,淡淡道,“我将你抢回来便是。”
唔,还是师父够意思,不但不笑她,还想着将她抢回来!她侧过身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拂上他的眉毛,“师父,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也这般好看么?”又划上他的鼻梁,“会跟人打架么?唔,你是不是小时候就很厉害了?”勾划上他的唇角,“我小时候打架便很厉害,从来没输过!”
墨渊蹙眉抓下她作乱的小手,沉声道,“你若再不睡,明早起不来,我便不带你回去了,以你那识路的本领,怕是要这凡间孤独终老了。”
司音抖了一抖,收回小手躺的极规正,睡觉!
清浅绵长的呼吸,幽淡的桃花香,朦胧的柔光中他抬手抚上她的眉眼,真是个磨人的小狐狸……
司音睡得甚是香甜,且做了个美梦。梦中正是墨兄帮她退亲那日,他紧紧的揽着她的腰,倾身亲吻上的唇,她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学着他的样子回应他,良久,她都喘不过气了,他放开她,温柔的看着她,声音柔的似春风,“同我在一处,可好?”她眨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正欲应好,身边景象却突然一变,苍灵池畔,他负手站在石阶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师父?”心中一慌,忽的睁开眼,天色已是微明,原来是一场梦……
心底微微泛酸,往他怀中蹭了蹭,手抱在他腰间紧了紧,咦?师父何时多了这睡觉不脱衣裳的习惯了?这样怎能睡的舒服呢,摸索上他的腰带扯了扯,手忽然被温热的大手按住,她抬头看他,软声道,“师父你醒啦?睡的可好?你何时多了睡觉不脱衣裳的毛病了~”
墨渊蹙眉将怀中的小狐狸捞起,颇为头疼,是他这一万年来的教学方式有问题,还是她天生少根筋?他是不是该让她知道一下,他不只是他的师父,还是个男人,她这样去扯一个男人的腰带是不对的……无奈低声道,“穿好衣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