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阔的山巅,清风徐徐,一簇簇缤纷的野花开得正艳,清润的琴声伴着幽幽花香袅袅缭绕,两个少年看样子约莫近两万岁,尚稚嫩的容颜已称得上俊美非凡,两人皆盘膝坐着,身前各摆了一把瑶琴。对面的绝色女子眉目温柔,神色淡雅,青葱玉指轻按住琴弦,余音悠悠绵绵,让人恍若沉浸在柔和的清风里,又隐有一丝轻云蔽月的愁绪。
白浅笑眯眯的走到白衣少年身边坐下,这曲子,她很熟,正是师父常抚给她听的那支曲子。母神抬眸看过来,意态温和,眸光含笑,和蔼的语调和着笑意还有一丝意味深长,“此曲名唤清风吟,又名相思曲,日后你们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女子,便可将此曲弹与她听~”
她怔怔的抿住唇,清风吟?唔,她倒是从未问过师父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相思曲?恍然想起他第一次抚这曲子给她听的情景,那时昆仑虚万年历练,他化身墨兄去凡间陪他,那年端阳节他带她去游湖,还特意为她寻了个顶漂亮的花船,就在那个花船上,她第一次听他抚起这支曲子,原来,竟是相思曲……心底有一汪柔软的涟漪静悄悄的漫开,偏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郎,唔,少年郎白皙俊美的脸颊浮现出浅淡的红晕,如朝阳里含苞的桃花。她不自觉的红了脸,往后挪了挪身子,又讪讪的清了清嗓子,兀自做出了一副正经相,其实心尖儿荡漾的厉害~
少年郎有些别扭的开口,“母亲,孩儿年纪尚小,还无需学,学这种琴曲的。”母神一双□□的眸子既嗔且笑的睨过来,拉长了语调道,“此曲意韵悠长,取意深远,想练得熟非一朝一夕之事,你们且先学着,日后总归用得着,到时候总不好将弹的不醇熟的曲子弹给心上人听吧~”两个少年郎恭敬的应了声,母神笑吟吟的扬了扬手,语气轻快的道,“行了,你们练吧,我去将这曲子弹给你们父亲听!~”
她怔怔的望着母神抱起瑶琴款款离去的背影,不禁暗自感叹,父神和母神真恩爱!耳边响起熟悉的琴音,她悠悠转回头,身边的少年郎眉目淡然,神态自若,修长的手指落于冰弦泄出空灵琴音,更显他玉树琼花,冰壶秋月。她情不自禁的缓缓靠近,险些贴到他脸颊时,一颗脑袋突然凑了过来,急吼吼的道,“阿渊,第二小阶的开端是什么音来着?”她被惊的一个趔趄,身边的景物伴着她骂自己的一句“没出息”倏然散去……
古朴宽敞的房间里布着一排排桌椅,看样子应是学堂,一长发及脚踝的少女一手叉腰,一脚踩在桌子上,虽只是三四万岁的模样,容颜尚且青涩亦能看得出是顶美的美人儿。对面的少年亦脚踩着桌子,手里握着把折扇指着对面的少女,不耐烦的嚷嚷着,“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学宫里谁人不知,我才是这世间第一只凤凰!你整日缠着我,莫不是看上我了吧?”
那少女脚下咔嚓了一声响,桌子碎了……捋起袖子一边朝少年出招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就你也配,还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看姑奶奶不拔光你的毛!今日杀了你,明日姑奶奶便是四海八荒唯一的凤凰了!”
少年一连接了几招便有些招架不住,对着屋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墨渊,你还不来帮我!”
她心中一滞,霎时红了眼眶,那抹她刻入骨血的身形缓步踏进门口,金色的阳光洒在白丝袍上,映的那挺拔身形纤尘不染,庄重又神圣。她扬起嘴角朝他奔去,可惜还是触碰不到他。
她傻笑着贴在他身边,痴痴的盯着他瞧,唔,这一丝不苟的板正劲儿可是比如今的师父更甚呀~这容貌虽与夜华相差无几,但却比夜华多了一份温润如玉的气度,让人又敬畏又想亲近~伸手摸上俊秀的下巴,以前她一直觉得师父有胡须的模样特别好看,此时方知原来没有胡须的师父也是这般让她移不开眼睛!
她笑眯眯的将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又绕到他身前预备轻/薄一番,爪子搭上他的脖颈,忽听身后那少女扬声道,“墨渊,你来给我们评评理!”她蹙了蹙眉,心中生出一缕酸溜溜的不悦,不用说也知晓,既是同窗,又长发及脚踝,又同老凤凰因为第一只凤凰吵架的,定是少绾没错了!
她防贼似的护在她师父身前,死死的盯住少绾,还不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他师父是否有看这个极美的美人儿,她师父的反应她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未看少绾一眼,只看向折颜淡淡的道,“走了。”而后便转身离去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少绾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同情的摇了摇头,屁颠屁颠的紧忙随着她师父去了。
凉风习习的午后,她在一浓密的树冠中寻到他们。折颜摇着扇子,支着腿,似笑非笑的看着墨渊,“那只凤凰对你有意,你可看出来了?”墨渊手持一卷书简眉目淡然的看着,未回话。折颜往他跟前凑了凑,“欸,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学宫里可有让你心动的女子?”
她紧张的盯住他,一颗狐狸心扑通扑通的跳,他默了半晌才淡淡的道,“没有。”折颜又殷勤的往他跟前凑了凑,“你喜欢什么样的?哥哥我帮你物色物色!”她美滋滋的靠近他,自言自语的道,“师父自然是喜欢我这样的!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细心体贴,温柔贤惠,知冷知热,会……”话语幽幽顿住,越说越心虚,这些个词用到她身上,她自己都觉得不合适,好奇的歪头看着他,他唇边似有一丝柔和的弧度,静澈的眸一直看着书简,声音低低的,“不知。”顿了顿,又缓缓道,“若是遇到,自会知晓。”
她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师父这觉悟也是忒高!
老凤凰幽幽的叹了一叹,呐呐的重复了一句,“说的对,遇到了,就知道了~”抬手搭住他的肩膀,讪讪的笑了笑,“阿渊,你觉得,芙云如何?”她陡然一惊,一个不稳从树上摔了下去,芙云,正是她阿娘的闺名……
身边的景致又一次变幻,阵阵厮杀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眼前惨烈的画面恍惚间让她回到了若水一战,心头窒痛,猛然回过神来焦灼的喊着师父,跌跌撞撞跑出数百丈终于寻到了他,足足有万余的异族兵士将他困在其中,发髻散乱,面色苍白,鲜血顺着战甲滴滴流淌,清俊的脸庞亦沾染了血迹,轩辕剑祭出的每一招式都倒下数百兵士。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红着眼睛祭出玉清昆仑扇帮忙,却是招招空过,万余兵士在他剑下节节败退只余十数人落荒而逃,他以剑支地撑着身子,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她踉跄着摔倒在他身边,哭着去扶他却根本触碰不到,极度的恐惧与寒意寸寸侵袭,她哭的撕心裂肺,伸手去抚他的脸,眼前的师父忽然消失不见……
雅致温馨的卧房中檀香袅袅,屏风后女子的声音温和柔婉,“渊儿,日后遇到心仪的女子,便将这簪子赠与她……”她低低的啜泣着,心头还阵阵刺痛,移步绕过屏风,床榻上,母神面色有些苍白,似是病了,师父跪在床前接下母神手中的簪子。
她下意识伸手摘下自己发间的簪子,掌心躺着的簪子与师父手中的一模一样,她依在他身侧跪好,静静的看着师父的母亲,身侧他将簪子收好,浅浅弯起唇角,“孩儿记下了,母亲放心。”母神朝师父伸出手,师父近前一步握住母神的手,她看到母神的眼中藏了水雾,笑意温柔又慈爱,声音很轻,“渊儿,你长大了,凡事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便好,莫要苦了自己……”她忽的鼻子一酸,泪水倏然滑落,偏头看向他,他依然淡淡笑着,“孩儿知道了,母亲放心。”母神含笑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师父的手,柔声道,“去吧。”他退后一步俯首给母神磕了个头,她亦同他一道,怀着一颗无比崇敬无比感恩的心,给母神,他的母亲,磕了头,轻轻的唤了一声,“母亲……”
画面再一次转换,隐有厮杀声入耳,寒风凛冽的山巅,红衣女子长发飞扬,跪在地上以剑支地,胸前晕染开一大片湿泽,大口大口的呕着血,顾盼美眸中布满悲恸,喃喃自语,“你终于肯与我战一场了。”
月白的衣袍上血迹与灰尘斑斑印染,发髻有一丝凌乱,眉宇间敛着疲惫,转身走向一旁山巅。她随着他的脚步追去,路过少绾时她已气息奄奄,她依稀听到她说,“也好……真好……”她心中一阵疼痛,说不清是惋惜,是酸楚,是怜悯,亦或是伤感。她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他正垂眸看着崖下厮杀的兵士,神色疲惫而沉静,眸光淡漠而悲悯。
她忽然间明白,甚至深深的体会到,身为神族的战神,他到底背负了些什么,又独自品尝了多少生死百味。风声猎猎,天地昏蒙,他飞身落入战场,她毫不犹豫的追随而去。而后画面再一再转换……
这一次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致,昆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