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神游了一会儿,我又转过头去瞧白真,好奇道:“对了四哥,昨日夜华口里的那个木人素素...又是何人?”
白真张口欲言,折颜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一起去到莲花池旁的石廊下坐定,接着又招来小道童沏了茶水,最后对着远方云雾缭绕间的百里青山,在我的再三催促下,白真才幽幽开口:“此事说来话长,两百年前,夜华因杀了父神留下的那四头凶兽,故而要去历一次凡世之劫……”
我默默听着白真的讲述,越听越以为好笑。想那夜华日日端着一副冷若冰霜、不近女色的做派,内里倒真是个天生的情种,莫怪女子们皆对他趋之若鹜,谁让他总给旁人留下希冀的火苗呢。便是下凡历劫做个凡人也不改本性,他既日日等着白浅,何故又要收个跟白浅一般相貌的女子陪在身边?真不怕旁人误会么?
“……那个小木人因此得了灵根,竟在九重天上吸收了两百年的天地灵气后,堪堪修出了人身,要说这是她自身的造化,本无可厚非,可她却念着前尘旧事,跑去洗梧宫里寻到夜华,想要留下侍奉在侧,那夜华竟允了。留她住下后只让她潜心修炼,还时常指点一二。那几日正逢小五带阿离来桃林小住,待回到洗梧宫里看见木人素素,自然怒不可遏,跟夜华闹了一场便独自跑回桃林喝了整晚的闷酒,如此我跟折颜才知晓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待白真说完,我手里把玩着小小的茶盅,装模作样的在那摇头叹气,“夜华从前能将一个缪清接上天宫,便必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缪清。此事委实无甚出奇。”
“是啊,这些年里小五每次跟夜华闹了别扭都会跑来桃林喝闷酒,我听她说的多了,也觉得夜华这人生性如此,若是多加计较,只能苦了自己。”
“这事儿往后只多不少,且等着吧。谁让这太子殿下最为多情,断不会舍得拒绝旁人的。”我冷笑道。
“这你可就错了。”白真摇头,笑得高深莫测,“他可不是多情,恰恰相反,他是无情。”
“无情还会招来这许多桃花?”我很是不以为然,认定是白真在为夜华开脱。
“正是因为无情,才将这些女子视为无物,留下或离开于他而言无甚区别,不过就是还个人情罢了。所以每每小五恼他,他都不以为自己有错,只反复强调他心里只有小五一个。因为在他看来,旁人皆为摆设,独小五一个是他的爱人,爱人非要同摆设较劲,他自然就闹不明白了。”
“莫怪这太子殿下初见我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想来定是觉得你家小五无理取闹,而他深明大义百般包容还不被领情,心里指不定怎么委屈呢。”我呵呵笑个不停。
“站在他的角度,确是如此不假。”白真叹气。
“好一个他的角度,此事分明是他夜华自私使然,不曾顾及过白浅的心思,怎么你们反倒来偏帮他说话了?竟还让你妹妹看开些,莫要多加计较...四哥可是糊涂了?若我让折颜收几个弟子日日绕在身边,你也能不计较,看得开吗?”我很不客气的反驳回去。
“你这丫头……”白真的一张俏脸唰的红了大半,嗔怪的将我瞪着。一旁的折颜也是一口茶水差点喷将出来,呛的直咳。抬手指了我半天,到底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将心比心啊四哥!”我煞有其事的拍了拍白真的肩膀,许是我这拿腔拿调的做派太过好笑,竟引得白真噗嗤笑了出来,接着便伸出两根手指在我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我还真是许久没见过小五这幅模样了,可见你如今过的极好,才会经历诸多坎坷,却依旧不失天真。只是你说的那些道理我们如何不懂,可又能如何?小五对夜华痴心一片,便是再恼夜华,也不过就是发几通脾气喝几坛酒,第二日夜华一来,照样和好如初,我跟折颜这些年里委实见得太多,便也不愿多事插手了。横竖小五离不开夜华,除了劝她看开些,哪里还有旁的法子?”
折颜也屡屡颦眉,叹息连连,“那年夜华祭钟,小五悔恨不已,总以为夜华祭钟是她的过错,三年来郁结于心不得解脱。后来夜华醒将,小五失而复得,几乎对夜华百依百顺,再没了果决的性子。我跟真真看在眼里,心中委实无奈却又无计可施,想着只要她自己开心,便随她去罢。”
“如此看来,老凤凰你那里桃花醉怕是要多备一些了,想必将来你们白浅上神造访的机会,只怕会是越来越多。”
我很想善解人意安慰他们两句,却又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越发以为这位九重天的准太子妃当真没了昔年爱意恩仇的司音的性子,莫怪师父提起白浅,总有一丝愁绪。
之后折颜和白真又问了我一些我那里的问题,昨日说得并不详细,白真对很多事情都好奇的紧,尤其是为素素洗冤和擒拿擎苍毁掉东皇钟的部分,定要我说详细些。如此一边品茶一边闲聊,在石廊下又坐了许久,直到看见墨渊步履匆匆的从西面寝洞处走来。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快步迎了上去,听见折颜问他要去何处。
“长衫刚来寻我,说东华帝君身边的那位司命星君前来拜访,此刻正在大殿上候着。”墨渊回的不愠不火,“总觉得他此来与十七之事有关,不若你们也一道看看去吧。”
随着墨渊一同行至大殿,果然看到徘徊不已的司命星君,待瞧见墨渊,司命急忙迎了过来,相互见了礼后,司命便将来意说了。原来这一日里不见的太子殿下,是去了东华帝君的太辰宫里,帝君近日正逢闭关,不愿见客,那夜华竟就在太辰宫里等了一日一夜,司命无甚法子,只得将此事偷偷禀了帝君。
“太子殿下说白浅上神近日元神出了岔子,故而想借帝君的玄天绫一用,要说这玄天绫是用来捆绑仙家元神的,帝君听说要用在白浅上神身上,甚以为奇怪,故而派小仙先来打听一下出了何事,再决定借是不借。”司命毕恭毕敬的对着墨渊说道。
“玄天绫?”墨渊喃喃重复,眉头紧皱,半响才向司命回了一礼,“多谢星君跑这一趟,还请转告帝君,切莫借出玄天绫才是。”
司命一愣,继而又将我打量了半响,笑道:“我瞧着白浅上神也好的很,虽不知太子殿下何故,然墨渊上神开了口,小仙自然会将话带给帝君,上神放心,帝君定不负托。”
“多谢。”墨渊轻声道,“此事略有复杂,暂时不便多说,待事情过去,我自会去太辰宫跟帝君解释,此番有劳星君。”
“客气客气。”司命哈哈一笑,“小仙告辞。”
司命来得快走得更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不见。我只好转头去看墨渊,好奇道:“玄天绫是甚?”
“玄天绫曾是元始天尊的法宝之一,后东华掌管仙籍,元始天尊便将此法宝转赠给了东华,”折颜解释道,“传闻此法宝可绑仙家元神,有稳固元神之效,可也能将元神与仙身分离。”
“那夜华想做甚?”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住自己,惊恐道:“总不会是要将我的元神再稳固稳固罢?”
“他大约是以为,只要绑走了你的元神,我家小五便能回来了罢。”白真同情的看着我,还说了个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的笑话。
“你们的太子殿下莫不是疯了?我...我要回家。”我又惊又恐。
白真哈哈大笑,墨渊默默走到我的身旁,抚了抚我的后背,待对上我的眼神,便勾唇浅笑,轻柔道:“你四哥吓唬你呢,以夜华的修为,还擒不住你的元神。况且这两日为师翻遍古籍,已有了些许念头,兴许不日便能送你回去了。”
“当真?”我喜出望外,只能抱着墨渊的手臂感激道,“还是师父待我好。”
“不用担心,师父定会将你安然交还与你夫君。”墨渊又是一笑,之后便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一旁的折颜叹了口气,负手而立,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忧虑,不知是在感怀什么。
如此,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戌时不到我便回了山洞,担心睡不着,还特地向折颜要了几颗有助睡眠的药丸,就盼着早点见到师父,一诉相思之苦。
待到堪堪陷入梦中,师父果然已经在圆榻之上候着我了。一见到我便绽开笑容,向我伸手道:“过来,今日过得可好?”
我试着去握他的手,却依旧抓了个空,心下失望,只好扁了扁嘴坐到他身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师父也见了那异世的白浅了,若她是我,师父当如何是好?”
“她不是你。”师父想都不想便回道。
“十七当然知道她不是我,就如同这里的师父即便跟你再像,我也不会将他认做是你一样。十七只是假设,若十七变成了那个样子,师父该如何是好?”我忍笑道。
“跟了夜华么?”师父状似不经的问。
“呃……”我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是替那异世的墨渊问得吧?”
我惊讶的睁圆双目,“当真什么都瞒不住师父,十七替这里的师父惋惜呀,总觉得那位师父没了他的十七,连笑起来的时候都很落寞。让十七看着怪难受的。”
师父不动声色的瞥了我一眼,轻声道:“果然是去替旁人烦恼了,看来真要将你早日领回来才能安心。”
“怎么能不烦恼呢,”我理所当然道,“师父这么好,夜华又那么霸道,怎么看那白浅都该选她师父才对啊!”
师父叹了口气,略有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选谁都是那白浅的自由,你莫要将自己的主意加于旁人身上,也不可擅自扰乱她的生活。明白么?”
我扁了扁嘴,“师父说的这些十七省得,只是有些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嘛!”
“为夫今日将你俩的际遇说与了那白浅,后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为夫瞧她对夜华不似作假,既然她跟夜华情投意合,那异世的墨渊必会恪守师父本分,甚至主动避嫌,绝不添那白浅的忧思,你此番若是多事,反倒让他为难了。”
“可我从前也不知自己对师父心意,要不是四哥点拨和师父求亲,怕一直都将师父视为不可亵渎的尊神呢!说不定那白浅也是呀!何况她那夜华根本不是良配。”我不服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师父摇头,“情爱之事本就无道理可讲,也由不得理智。夜华是不是良配,该由白浅自己分辨,而她同她师父之间的事情也应当由他们自己解决,非你我这些外人可以妄议,更遑论插手?”
“那难道就坐视不管这里的师父了么?”我撇嘴,“每每想到若是此等际遇是落在师父你的身上,十七就好生心疼,所以才会想要帮他。”
“傻瓜,”师父微笑,“没有人比我更懂他,相信我,他并不需要你的怜悯。只要那白浅过得好,他便能心满意足。”
“那若过得不好呢?”我急忙追文。
“若是过得不好……”师父轻声道,“那只怕他会比任何人都忧心。可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必定不会放任不管,因此总有解决的办法,并不需任何旁人插手。”
“十七明白了。”我乖乖的点了点头,“此番是十七执拗了,自以为是为他们好,却差点枉顾了他们师徒的意愿。师父说的对,我不是那位白浅,的确不该插手他们的私人情感。”
“然只怕自你去了那异世起,一切都已起了变数。”师父欣慰地隔空拍了拍我的脑袋,“也不知你这一番异世之旅于那里是好是坏,端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为夫以为,还是早日将你带回来的好。”
“嗯。十七也想回去。”我想起了早前司命说的话,心有余悸道:“今日他们的太子殿下竟要去帝君那里寻什么玄天绫,也不知是要捆我还是如何,幸好那帝君明理,未曾借他。”
师父眼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气,下意识的来抓我的手掌,半响安抚我道:“莫怕,为夫已寻到了去你那里的法子,你且耐心再等我几日。”
一听此言,我差点喜极而泣,这两日的异世生活让我倍加思念属于我自己的世界。除了师父,我还想念青丘,想念四哥,想念所有的亲人好友,听到可以回家,实在有些迫不及待。良久才堪堪耐下性子,听师父细说。
师父云,昆仑虚那深达三百仞的南渊渊底有一面昆仑宝镜,此镜拥有穿越时间空间之力,一直由驻守在渊底的九头人面开明神兽把守,非昆仑虚之主不可得。师父让我明日一早将此事告知这里的墨渊,让他取出昆仑镜,置于昆仑虚东方的祭祀台上,将之作为两个世界的联通之门。届时师父会凭借玉指环之力,穿过昆仑镜寻到我的所在。然此法实在事关重大,师父不敢冒然行事,故仍需多做些准备。
虽说还不知何时能够回家,可师父带来的消息已然令我心下大振,开心不已。如此又与师父隔空腻歪了良久,才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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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