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之不负流年不负卿 第5章 相见

为人娘亲究竟该是哪般模样，我身边委实无人知晓，于是我得空便跑去凡间瞧那凡人娘亲的日常。裁衣绣锦？我将十指扎了个遍也没能绣出朵花来，好容易做出件对襟短衫，却发现那襟是对了，袖子却一长一短。我寻思着自己不是这块料，便改去琢磨厨艺，结果烧了半个狐狸洞里的厨房，吓得迷谷三天没敢进洞。这样下去还怎么做个好娘亲啊？阿离若是因此嫌弃了我可如何是好？为此我着实苦恼了一番。

原以为一年的时间会因难捱而漫长，谁知却在我的慌乱和忐忑中迅速流逝了干净，天族送阿离来青丘那天，我紧张的差点把狐狸洞前的青石板踏出个洞。四哥被我晃的心烦，便扯了我坐下喝茶，也不管我哪来心思同他喝什么劳子茶！

“四哥可知此番是谁护送阿离来我青丘？”我焦躁的转着手里的茶杯，也不知道该盼时光快些亦或是慢些好。

“是谁我不清楚，但你放心，定不是那太子殿下。此番变故让那天族太子恨透了咱们青丘，断不会踏足此处半步。不过如此甚好，本上神也正不待见他呢！”四哥洒脱一笑，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他如何看待青丘，我委实不放心上，可我担心他在阿离面前讲我不是，离间我们母子关系。”这才是我最忧心的。

“不会吧？他身为九重天太子，难道只得这点度量？要果真如此，我更加瞧他不上了。”四哥沉吟半响，又开口道，“你实在不必烦恼，这血缘亲情乃是生来便有的，阿离既是打你身上落下的肉，便一定与你有着旁人取代不了的牵绊。就像你小时候，皮的像个猴子精，每每恨得我牙痒痒，可气完了还不是照旧疼你进骨子里！”

“知道四哥对我最好。”我终于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四哥的这颗定心丸，果真是有效。

说话间迷谷来报，说天族使者已经带着小天孙在洞外等候，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接着又坐了回去。

“怎么了？刚刚还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不是？”四哥奇道。

“毕竟不知来人是谁，我还是避一下的好。再说，我若是表现的太过热情，被天族的人误会我们急着攀亲是小，对我身份起疑就麻烦了。还有......外面正当午时，阳光最是刺眼，我一副白绫遮面的模样，怕吓到了阿离。”前面忘了交代，当初阿爹得知我眼睛有疾，便借黄泉下的玄光为我造了条遮光的白绫覆于眼上，平时与常人无异，一旦遇到强光，白绫就会显现。其实说了那么多，我也不过就是想给阿离一个好的初始印象罢了。

“就说你思虑过重！”四哥戳了戳我的额头，笑道，“那你在此处候着，阿离小外甥便由我这个舅舅来领好了。”

四哥说着就往外走，下一刻又被我叫了回来，

“若是......有位名唤奈奈的宫女定要随行，四哥不可让她进洞，但也不要无理，将她安排在附近哪处的山洞就好，再派上几个人照顾，万不可怠慢了她才好。”虽说我与素素样貌不甚相同，可若是朝夕相处，难保不引起怀疑，毕竟奈奈陪了素素近三年，是素素在那九重天上最为亲近的人。我虽非素素，可奈奈的这份情意，我总归是记着的。

“你放心，我有分寸。”

四哥没有多问，想是猜到了个中缘由，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开始在狐狸洞口磨石板了。

约摸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像惊弓的鸟儿般冲去门口，站了一下觉得不妥又转回软榻，想想还是不妥，正待起身再换地方，一个幼小的身影就猛然闯入了我的视线。

阿离被四哥牵在手中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衫，软软小小的像个糯米团子。一进洞便好奇的四下打量，丝毫不见怯懦，待到瞧见我，才显出了一丝拘谨和羞涩。

眼前是我怀胎三年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我却等了两百年才第一次真正看见他。眼眶有些发热，我急忙眨了眨眼睛，对着阿离微微一笑。

兴许是我这笑容鼓励了他，阿离挣脱四哥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离我五步远的地方，扑通跪下行了个大礼。

“阿离......拜见青丘......白浅上神。”

“快......快起身！”我急忙奔到阿离面前，蹲下将他扶起，几乎是碰到他的同时眼泪就流了出来。不愿让阿离看见，便只好把他拥进怀里。四哥说的对，骨肉亲情与生俱来更加割舍不断，看见阿离的一瞬间，我之前琢磨的那些关于如何做人娘亲的疑虑全都烟消云散，这么个小人儿站在面前，我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阿离不说话，只是乖乖让我抱着，我偷偷抹掉眼泪之后才放开他，迎面就对上了他略带迷惑的小脸。

“上神......是哭了吗？”两百岁对神仙来说，才将将过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故而阿离说话还带着奶声奶气的腔调，甚是招人怜爱。只是这问题，倒让我老脸红了半分。

“头先过来的路上就跟你说，你母妃早就盼着你来青丘了，瞧瞧，她此刻都喜极而泣了，也不怕让阿离笑话。”我正不知如何作答，四哥便一旁打趣起来。

我趁站起身的档口瞪了四哥一眼，然后牵着阿离往软塌那边走，到了又将他抱坐在我身边，问了他好多这一路过来的情况，累不累，饿不饿，困不困，阿离也不嫌我啰嗦，一一答了。话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四哥所说的母妃，我委实不喜欢这个称呼，便耐心与阿离解释，

“也不知在天宫的时候你父君是如何嘱咐你的，我与你父君虽有婚约，却尚未成亲，阿离若唤我母妃，想来并不合适，不如你唤我一声娘亲，可好？”

“娘亲？”阿离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可迟疑了一下后，就摇了头，“父君说，阿离有自己的娘亲，虽如今不在阿离身边，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所以阿离不能唤上神作娘亲。”

这话让我颇为动容，忍不住轻声问他：“那阿离......可想念娘亲？”

“嗯！”阿离用力的点了点头，“阿离最大的愿望，就是娘亲能早日回到阿离身边。”

忍不住又把这小人儿搂进怀里，我轻抚着他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哭腔，“那你娘亲回来之前，将我当做娘亲可好？这样阿离就可以一直有娘亲了，不是嘛？”

然而阿离还是摇头，一张小脸也暗淡下来，“可父君说，若我唤旁人做娘亲，将来娘亲知晓定是要伤心的，阿离不愿让娘亲伤心。”

天！我的小阿离怎能如此乖巧，害我差点不顾一切据实以告了。还有那千刀杀的夜华，为了不让阿离与我亲近，竟使出如此手段，当真无耻。我心里骂着夜华，面上却依旧对着阿离微笑，“你这么懂事，待你娘亲知晓定会十分开心的。”

“可横竖总是要有个称呼不是？”四哥在一旁插了嘴，“你不愿被称作母妃，你呢也不肯叫娘亲，那不如就唤阿娘吧，你父君总没说阿娘也不能叫吧？”

“这个父君倒没说，”阿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可‘娘亲’和‘阿娘’......是一个意思，若是父君知道此事……”

“照这般算来，‘母妃’也与‘娘亲’意思相同，既然‘母妃’唤得，‘阿娘’如何唤不得？总归‘娘亲’不用就是。再说了，这里是青丘，在青丘发生的事情，只要阿离不说，你那父君是断不会知晓的。”

阿离似乎被四哥绕晕了，他瞪着迷惑的眼睛，一会儿瞧瞧我，一会儿瞧瞧四哥，半响都不说话。

“阿离......是不喜欢我吗？”这话我问的好生忐忑，那夜华想必恨我恨得要死，也不知在阿离面前编排了我多少不是，若阿离自此与我离心……然而就在我心急如焚胡思乱想之时，阿离突然伸出小手拉住了我的衣袖，冲我露出一个略微羞赧的微笑，

“阿娘，阿离喜欢你。”

我又一次没出息的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