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觉得神识都清明了许多。迷谷看我醒了,急忙端茶来给我润喉,问了一下才知,我竟是睡了七天七夜,看来之前委实太过缺眠。放下茶水,我隐约闻到一丝熟悉的饭菜香,便问迷谷是不是我那侄女儿白凤九回来了。
“这些天都是小殿下陪着姑姑呢,”迷谷一边帮我准备洗漱的物件一边说,“姑姑在那炎华洞里好多天不见出来,迷谷担心姑姑却又解不开仙障,可巧小殿下就来了。要说那时炎华洞里的景象真是把迷谷吓坏了,姑姑嘴角带血的躺在墨渊上神身边……不过后来折颜上神来看了,他说姑姑这是淤血郁结于心,吐出来反而是好事。上神还说姑姑今日会醒,所以小殿下这会儿正在厨房给姑姑准备饭食呢!”
嗯,倒真是有些想念我家小九的手艺了。
刚出了我的寝洞,就见一阵红烟冲到我身侧,接着我这腰身就被缠住了。
“姑姑你果然醒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吓小九了,魂都快没了!”凤九一脸委屈的打我怀里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讨我喜爱。
“姑姑这不是没事嘛!”我拍拍她的脸,“听说你准备了一桌的饭食,算你有孝心。”
凤九拖着我坐到饭桌边,嘟嘟囔囔的说她本来是来狐狸洞找我喝酒的,结果到现在半滴没喝着不说,还心惊胆战了一场。不过这小丫头到底是少年心性,没嘟囔几句话题就又转到了东华帝君身上。这才想起,我做素素时,跟凤九在九重天是打过交道的,那时这丫头怕是想去找素素的晦气,可惜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最后倒是跟素素做起了朋友,真是可人的紧。
毕竟不愿再想起做素素的日子,我便附着凤九的话,跟她聊着东华帝君,看着这丫头为情所困的苦恼样,我也只能暗自叹息,“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东华帝君,论辈分你都该叫他老祖宗了。”
“我才不管什么老祖宗不老祖宗,反正我只认准了他!”
也就只有这样年少轻狂的少年人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反观自己,油然生出一股唏嘘之情,原来我已这般苍老。
大概是发现了我的走神,凤九抓住了我的手,“那姑姑可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喜欢过什么人?夜华吗?不,喜欢夜华的是懵懂无知的素素,不是我白浅。亦或是离镜?几万年前的旧事,更是不提也罢。我自嘲一笑,摸了摸凤九的头发,
“姑姑不比小九,这十几万年,连自己都不知自己心中住过什么人,实在失败的紧。”
“才不是这般,姑姑心里明明就揣着那墨渊上神,只是顾着师徒规矩不敢承认罢了!这七万年,小九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前几日那炎华洞中的情景也……”
“小九放肆!”定是这番言语太过惊骇,害我愣住了好一会儿,没能立时就让这丫头闭嘴。脸色一变,我拍桌而起,“我师父岂是你这小狐狸能妄议的,看来是我平时太宠你了,你若敢再这般胡言乱语,休怪姑姑罚你!”
许是从没见过我这般疾言厉色,凤九吓得住了嘴,只是怔怔的望着我不吭声,我停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严厉了,便缓和了脸色,坐下后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不怕说句不孝的话,师父在我心中堪比父君,甚至是比父君还让我亲近的人,所以你方才那些言语,是对我师父的亵渎,以后万不可再提,知道吗?”
“我……”凤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是屈服在了我的神威之下,只好一脸不甘心的小声嘟囔了句“不解风情”,弄得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对了姑姑,提起墨渊上神,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这丫头就是个闲不住的,才安静了半柱香不到就又开了口,“前不久,那天宫的太子来青丘寻过我,姑姑,你可能猜到他找我作甚?!”
看来是我修行不够,听到夜华的名号,还是会慌乱几分。故作镇定的瞟了小九一眼,“既是寻你,与我何干?”
“怎么无关,太子殿下竟来问我司音的下落,姑姑,你说他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可有说个中缘故?”找司音?我有些意外。
“这到没有。听我说不曾见过司音,他转身就走了。不过看他的模样,很是憔悴呢!”
“哦?他新婚燕尔,不正应该是逍遥快活之时嘛!找司音做什么。”我冷笑出声,“九重天的人也真是执着,都过了七万年还没放弃寻找我师父的仙身,也亏了那擎苍不光封印了我的法力,还敛去了我的容貌,要不我这七万年真是白躲了。小九,折颜前段时间说,我师父可能要醒了,所以最近这几百年,你们更是要守好口风,万不能让天族的人发现丝毫迹象。”
“姑姑放心,小九明白。话说墨渊上神真的要醒了吗?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小九先恭喜姑姑得偿所愿......嗯......守得云开见月明!嘻嘻!”
“好,承你吉言。”这次我是真心在笑了。
下午凤九跟着迷谷去了蘑菇集,我也难得出了狐狸洞,沿着我洞外的荷花野池闲逛。想起小九说过的话,我实在无法不在意夜华寻司音这件事,难不成他觉得素素和司音有什么关联?可他没见过司音不说,就算真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也不应该来问小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边思考边散步,等到回神时才发现已经走到了炎华洞口,这大概便是所谓的习惯成自然吧。
师父的仙身依然睡得安详,右侧的发丝却有一些凌乱,我伸手帮他理了理,之后索性坐到旁边不走了。
师父的元神真如折颜所说,已经在不知名的地方休养了吗?那为何不来青丘呢?唉,好不容易梦到师父,竟然只顾着哭,忘了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了。
“师父,十七之前等了您七万年,日思夜念都梦不见您,可是因为您的元神没有修补完整?如今入梦来安慰十七,可见那元神是真完整了,您真的要回来了,对吗?”我看着师父喃喃自语,“只要您能回来,哪怕再让十七等七万年,十七也心甘情愿!”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其实不是这般想的,我真正想的是,师父,您快回来吧,十七一天都不想等了,十七好想你。
都说往事莫忆勉伤情,可关于师父和昆仑虚的往事,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我心中流过,支撑了我在青丘的七万年月。神仙的寿命漫长,记性也好,不想忘却的便可永世留存心间。只有那些不愿想起的,才会随着时间慢慢模糊、消逝。
算算都快有两百年没回昆仑虚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记得去封印擎苍的前一夜,我还喝了昆仑虚酒窖里的一坛酒,这次过去正好补上,免得师父将来发现,又骂我偷酒。
拎着酒壶一路腾云过去,远远便瞧见了昆仑虚黑兮兮的山峰。我直接飞到山门口才下了祥云。七万年来,昆仑虚早已没了曾经环绕的仙气,以往我偶尔还会回来打扫一番,如今两百年不见生灵出没,越发荒凉萧瑟了。
我像个幽魂一般在昆仑虚的各处游荡,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忆起一些跟师父或是师兄们的趣事,心情到不见低落,反而颇为轻松。后来逛到大殿,便索性停下歇脚。这大殿曾经是师父讲道教学的地方,也是我瞌睡打得最多的地方,每每被师父抓包,便会看见他略带责难又无可奈何的眼神,虽次次都罚我,可那打在我手心响亮的戒条,却一点儿都不疼。
“师父......”
行到师父惯坐的位子,我轻轻拂去了那里的落尘后,靠了上去。恍惚间看到那个年少气盛的自己,正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阶下,闹着不愿拜师。想那时我正不服气传说中令我崇拜已久的战神竟是一副小白脸模样,更是不乐意做什么小师弟,还是师父拿了玉清昆仑扇————
玉清昆仑扇!对啊!我的玉清昆仑扇!
手掌一摊,心中念诀,玉清昆仑扇顷刻便在我的掌心现形。还好扇子认主,要不弄丢了昆仑虚几万年才得来的这一把法器,可就真的没脸见师父了。
收起扇子起身要走。却突然感知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仙气,有人进了昆仑虚!我急忙隐去自身气息,瞬时间躲进暗处,只瞄到殿外闪过的玄色衣摆。
是夜华!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稍一琢磨便猜到了个中缘由,素素走后这扇子定是一直在夜华那处,将将他察觉扇子失踪,便一路寻到昆仑虚来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玉清昆仑扇乃是天族圣物,夜华如何不识,难道他当初接近素素,就是要弄清扇子背后的玄机,进而找到司音?这念头击得我浑身发冷,夜华啊夜华,你对素素可曾有过一句实话?!罢罢罢,不愿再多思自扰,我直接化烟去了。
回青丘的路上,我的思绪片刻不曾停休,要如何助师父元神归位?要怎样同天宫对抗夺回阿离?还有那擎苍,又会不会再次破钟解印?想到将来要面临的各种状况,闭关修炼的念头再一次冒了出来。其实有这念头并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往常总感觉自己耐不住那个性子,受不住那份清苦,可眼下这情形,委实不该再如此散漫。
主意既定,我立即在半空中折返,去了十里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