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原以为只有慕和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她,没想到北燕其余几位使臣也在,一时有些尴尬。
却没想到宋临屿几人都跟没看见她似的,目不斜视地站在原处。
只有慕和对她招了手:“到孤这儿来。”
容姝三步并做两步直接入了慕和的马车。
慕和觉得她这小模样有些可爱,不禁勾起了一抹笑。
正要跟着容姝一并上马车,无意间一偏头,就见宋临屿看着这边,神情很是稀奇。
之前宋临屿就觉得奇怪,明明几人都到齐了,太子却迟迟不动身,似乎在等人,而后就见大魏那位明艳得过分的长公主忽然出现,还径直上了他们太子的马车。
宋临屿见两人明显一副早有安排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太子殿下好手段还是公主殿下好手段。
北燕其余几位使臣见到大魏长公主,也都暗自惊讶,又见他们太子殿下不仅和颜悦色地将人接进了马车,还难得地笑了一下,惊讶之情更甚。
不是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
不是说京中明里暗里向太子表明心意的贵女一茬接着一茬,太子连正眼都没瞧过?
现在怎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就孤男寡女共乘一车了?
北燕几位使臣暗暗交流了一下眼神,心道这大魏长公主不容小觑。
容姝全然没想到,方才她就在不知不觉间让北燕使臣对她高看了一眼,这会儿正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中,眼神不知该往哪儿放。游移了一阵,索性凝在软垫上的一处绣花处一动不动。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容姝到底还是有些羞涩,忍不住往后面靠了靠,尽量与慕和不要太近。
慕和见她连腿都往后收,目光慢慢移到她脸上,一双桃花眼中蕴起一丝笑意。
二人头一次在这般狭小的空间里独处,容姝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说些什么,心下正有些紧张,就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开口声音都有些不稳:“太子何故一直看着我?”
慕和眼中笑意更甚:“公主,孤不吃人的。”
说着话眼睛也未曾离开容姝半分。
他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容姝现在除了羞还有些恼,干脆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昨日明明还主动伸手抱他,今天却一副戒备的小模样,似乎生怕他趁着机会轻薄她。
慕和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善变,一天一套,完全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于是索性收回了目光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容姝轻轻松了口气,慕和给她的压迫感太强,再加上眼下是两人独处,她实在是有些紧张。
慕和耳力极好,自然听见了她小小声的呼气,还有衣料摩挲的声音,想来是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
难道说他今日变得比昨日吓人了?还得到他闭了眼才敢动一下?
马车一路平稳地向前行驶,容姝见他没有睁眼的意思,也不再绷直身体,放松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哪知她刚刚闭上眼睛,马车就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她被晃得直直往前一扑。
好巧不巧扑进了慕和怀里。
慕和胸口一疼,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小姑娘已经撑着手坐了起来,右手捂着额头,眼睛里包了一包泪,要落不落的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慕和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撞到的地方,打趣道:“长公主这是,投怀送抱?”
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殿下恕罪,方才有野猫窜了过去,属下避让不急,可有伤了殿下?”
慕和见容姝捂着额头“嘶”了一声,眼神顿了一顿,才开口道:“无事。”
外头安静一瞬,马车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这一晃不要紧,容姝手上没力气,一下没撑住又倒回慕和怀里。
容姝捂了额头,紧紧闭着眼不想说话,这下可把投怀送抱的名头坐实了。
方才那一下想必撞得有些狠,连慕和都觉得有些疼,容姝这个细皮嫩肉的主更不用说了。
这么想着,慕和伸手轻轻抬了她的脸,关心道:“给孤看看撞到哪儿了?”
容姝眼中本就含了一包泪,冷不丁被慕和这么一捏脸颊,才眨了眨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温热的眼泪顺着面颊落下来,正好落在慕和拇指之上。
慕和张了张口,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捏一下就哭了?
“伤到哪儿了?”慕和又问了一遍。
容姝捂着额头的手松了松,里面已然是红了一片。
见容姝挣扎着想要起身,又碍于他坐在这儿而不知该扶着哪儿,慕和干脆伸手掐了她的腰一把把她提了起来,放在他身边坐好。
容姝见慕和倾身过来细细查看她被撞到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他往后推了推:“只是撞了一下,不碍事的。”
她的肤质比寻常女子更细腻些,平时磕着碰着也比旁人更容易青青紫紫。
容姝都用不着看,也知道自己被撞到的地方定然已是红了一片。
推了推他却没推动,容姝抬头才发现这人目光根本不是落在她面颊之上。
容姝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去,待看清他看见了什么,容姝的面颊“腾”一下烧了起来。
慕和赠予她的那枚玉扣,自从穿好红绳方便佩戴后她便一直带在身上,从未离身。
虽说这玉扣有些大,但平时被衣物挡着,也看不出来。
而方才马车颠簸了那几下,玉扣竟从领口处滑了出来。
容姝下意识抬手遮住,想重新放回衣领里,又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于是只在上面摩挲了两下,便缓缓垂下了手。
她的手指纤细白嫩,一眼看去似乎比玉更有光泽,慕和的眼神不自觉随着她手指而动,直到她将手拢进袖中,才开口道:“这枚玉,你一直带着?”
“嗯,”容姝点头,又揣摩了一下《逐云传》中千金的心态,有样学样地补充道:“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当然一直带在身上。”
慕和眼神一凝,他那日已差人打听过,定亲之后要交换定情信物这一风俗,在大魏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是这位长公主看重和亲,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好让他更亲近她几分罢了。
没想到她还真把这枚玉扣随身带着。
慕和心下有些触动,这枚玉扣是美玉不错,只不过对他而言并不十分重要。
那日说已随身带了十余年,不过是见容姝将那串手钏说的那般重要,故意夸大了一些而已。
若是那日他带的是旁的玉坠,他也会用同样的说辞照送不误。
“在大魏,定情信物要随身带着的?”
容姝摇摇头,抬头轻抚玉扣:“送予对方的定然是自己的贴身物品,适合随身带着来睹物思人。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带在身上,放在房里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也行。。”
见慕和问得认真,她也忍不住好奇了一下:“我的手钏呢?”
慕和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好似真有这么个风俗似的,桃花眼中染上一抹笑意,又半垂着眼掩了去:“在孤房里。”
那日见她对这手钏的喜爱不似作假,还好他留意了一回,好好寻了个地方放着。
见容姝这么宝贝他随口诌了渊源送出去的东西,慕和心下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连风俗都瞎掰了一个出来,看样子她确实是一心一意想要和亲想要嫁给他,不论是为了大魏也好还是为了她自己也好,她都是极其认真的。
罢了罢了,待她嫁去北燕之后他再用一个真正有意义的物件换下这枚玉,也算不辜负她一片心意。
听慕和说将手钏放在了房里,容姝也没想其他,毕竟她那东珠手钏一看就是姑娘家的物件,他一个大男子总不可能也带在手上。
容姝抬起手想将玉扣放入衣内,没想到半路上被慕和捉了手:“就这样,挺好看。”
这枚玉扣一看就不是用作于颈饰,且于她平日里喜爱的珠玉项链又相差太多,容姝觉得有些不妥:“这玉扣本就不是用来作项链,只怕旁人看见会觉得奇怪。”
慕和忽然想到自家那无法无天的妹妹,平日里净喜欢些男孩子的把戏,舞刀弄剑一样不落,就这么个不着调儿的主,却每每在换了新首饰的时候,引得京中女子争相效仿。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还是他妹妹得意洋洋地过来炫耀:“哥哥!京中女子可都在模仿我呢,你可不能再说我没个女儿家的样子了!”
眼前这个同样也是位既身份尊贵又得大家宠爱的主。
“旁人只会当这是新的时兴物件,模仿你还来不及,怎会觉得奇怪?”
容姝没料到他能想到这么细微地一层:“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你是怎么想到的?”
“孤有一个妹妹。”
这件事容姝倒没听说过。
或者说,她压根儿从来没关心过北燕皇室,和亲之时从未问过一句,上一世入了平原侯府后更是探听不到窗外事。
上一世,她连慕和后来有没有娶妻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容姝心中一凛,以慕和的身份地位,身边定然不乏想长伴左右的女子。
看来她不仅要快快走到慕和心尖儿上,还要提防半道儿被人截胡了去。
“你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容姝试探着问道,听起来慕和对这个妹妹很是纵容,若是能与他妹妹交好,便能事半功倍了。
慕和偏过头来看着她,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明年开春你就能见到她,你会喜欢她的。”
“她也会喜欢你的。”
大抵是自己成不了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便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吧。
容姝不知他为何笃定自己与他妹妹会投缘,正要问他,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容姝轻轻问了一句,围场距行宫有一段距离,按理来说这么短的时间里是到不了的。
马车外传来交谈声,有些嘈杂,不大听得清楚。
不大一会儿,从外边儿传来小厮为难的声音:“太子殿下,大魏的二公主挡在了前面,说是要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