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约莫酉时,慕予在老乌的服侍下,坐着轮椅被推进了宁安安的院子。
老乌把慕予安置在饭桌旁,笑着对自家主子说:“宁姑娘在厨房里忙活呢,我去帮忙,您就在这儿等着吧。”
厨房里,宁安安挽起袖子,熟练地系了个结,开始了她的第一道菜。
她将老乌新鲜摘回来的玫瑰花清洗干净,仔仔细细地切成了丝儿,装进盘子里。
然后又将豆腐切成晶莹的小块,将鸡蛋打入碗内,往上倒了一层生粉,用勺子搅拌均匀以后放在那儿待用。
炒勺洗干净,把豆腐块黏上干淀粉,再裹上一层做好的鸡蛋糊,下油锅炸至金黄色,沥去了油,然后捞出。
炒勺内放少许清水,倒入饴糖搅炒,使其溶化起大泡,放人炸好的豆腐块翻炒几下,放入新鲜玫瑰丝,等到表面变色时盛入盘内,再撒上些许芝麻即可。
宁安安把做好的玫瑰豆腐放入蒸笼里,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鬓边细软的黑发也被微微濡湿。
接下来要做的是云英面。
云英面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像是面条,实际上它和面并不沾边。
它是用莲藕、莲子、菱角、芋头、鸡头果、荸荠、慈菇和百合混在一起搅拌,然后加上瘦肉一起蒸到烂熟。
等到肉分不出是肉、素菜分不出是素菜,吹凉之后,用石臼碾碎,加上饴糖以后,再继续蒸熟。
再次放到石臼中碾,直到食材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全都粘成一团,待冷却后整个团子会变硬,切下来就能吃了。
这是她在雀城跟一个摆摊的老婆婆学的,他哥都只吃过一回。
虽然云英面做法繁杂,但还好她从申时就开始准备了,到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
好了,看着自己做的菜,宁安安面露满意之色。
那么,只剩最后一道,羊蝎子。
羊蝎子其实就是用羊的脊骨做的一道菜。
虽说是骨头,但它们相连之处是有一些羊肉的。吃的时候就在骨头间摘剔碎肉,美味无比,虽说吃起来不太雅观,但是味道可是一流。
当年她和哥哥刚来雀城的时候身无分文,想吃羊肉却买不起。
有一回到集市上买菜,卖羊肉的大叔看她站在那儿看却又不买,估计是囊中羞涩,小小年纪有些可怜,他就好心地把那些没人要的羊脊骨给了她。
她惊喜地道过谢,然后眉开眼笑地拎着羊脊骨回了家。
翻了很多的菜谱,她终于在一本旧籍上见到了这种羊蝎子的做法。
当晚就试着做了一次,结果做出来的味道哥哥赞不绝口,绵绵也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
宁安安先将羊脊骨彻底煮得熟透,再把酒浇在羊骨头上,撒了少许盐,用灶火烘烤,等待骨肉微焦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时,羊蝎子就好了。
她小心地将羊蝎子装进碟,忍不住低头嗅了嗅,果然好香啊,然后端盘出去找老乌了。
老乌接过来,盯着这盘羊蝎子两眼直冒绿光,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他站老远都闻见这味儿了,可馋死他了!
他一双老眼挤了挤,期待地看向宁安安,问道:“宁姑娘,有我们的份儿吗?”
宁安安看着他那馋样儿,捂着嘴乐不可支,转身朝他指了一下厨房的蒸笼,说道:“多着呢。你先帮我端菜,上齐了以后再说。”
老乌笑容满面地应了声“得嘞。”
然后就开始身手利落地从厨房进进出出,不一会的功夫他就把菜都端齐了。
又把自己和窈窈的饭菜端到另一个屋,然后走到窈窈的门前,准备叫她一起。
咚咚咚,三声轻叩,没有反应。“窈窈丫头?”还是没反应,老乌暗自嘀咕了几声,这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算了,他还是自个儿先去吃吧,给她留一份就行。
窈窈这时却从密室中走了出来,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笑了,就是今晚,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毫不迟疑地往宁安安的院子里走去。
慕予坐在桌边,看着这桌令人胃口大开的饭菜颇有些意外。他以为宁安安所说的会做菜仅仅就是会做菜而已,却没想到做的这么好。
“慕予。”他转过身却怔住了。
门口有一个姿容甚美的姑娘,三分淡雅,七分出尘。
她一袭水绿长裙及地,衬得人肤白若雪,纤细的腰肢上一抹月白束带显得不盈一握,其上缀了一颗珠子熠熠光华流转。
眸似辰星,流转间顾盼生辉,小巧精致的鼻子,一头黑发披散在肩,额间一点朱砂不点而赤。她就像不染纤尘的仙子误入了尘世,看的人心神恍动。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松散,那条碧色的蝴蝶发带别在她的发尾轻轻飘动。
他微微失神,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一句诗,“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宁安安看着慕予仿佛呆住了的模样,弯了弯唇,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问道:“怎么,这才一天未见,你就不认得我了,你这记性难道是按天算的?”
这个笑容仿若星星点点的月光朝他倾泻了过来,他的心口突然涌动着一股奇怪的感觉。原来她是这个模样,怪不得。
美貌动人还善厨艺。
慕予面露歉意,对宁安安说道:“对不住,姑娘容貌无双,是我失礼了。请坐吧。”
“我来晚了,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啦?百年的杏花酿,够气氛吧。”
窈窈提着一壶酒,就着桌上的两个杯盏就往里面倒酒,抬眼却看到换了张脸的宁安安。
酒水溢了出来,她却没意识到,一直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
直到宁安安轻拍了她肩膀一下,笑着打趣:“怎么,你也是个呆瓜,见到我的真容吓傻了?”
窈窈回过神,看到了慕予对宁安安过分关注的眼神,心中又是嫉恨,又是担忧。
她面上丝毫不显,依然笑着对他们说:“这个杯子脏了,等我去给你们换一个。”
她转身把酒盏拿走,打开九曲鸳鸯壶,狠下心把自己怀中的药粉倒了进去,“别怪我,反正你都得死,那就早点死吧!慕予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屋中,慕予宁安安两人气氛融洽地聊着天,时不时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传出。
窈窈银牙暗咬,面上笑得温和,进门给他们倒完酒,就走了出去。
她站在暗处感应了一下情丝蛊的反应,然后等着里面的动静。
“我敬你一杯,宁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慕予端起酒盏朝宁安安示意。
烛火下,他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柔美的面容。
宁安安也举起手中的杯盏和他的碰了一下,略微犹豫了一下,也不知这酒后劲儿大不大。
她还是饮尽了,回之一笑,说道:“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我都叫你慕予了,你却还叫我宁姑娘,对我这么见外?”
慕予抿唇笑着说:“那我叫你安安。”这个女孩子让他很有好感。
呼,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宁安安一手无力地支着下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慕予。
她此刻的心跳如擂鼓,她好像醉了。
这百年的杏花酿当真厉害。眼前面若冠玉的男子似乎也变成了两个,她晃了晃脑袋,突然向地上倒了去。
慕予心中一紧,上前抱住她,担忧地注视着她微醺的面容。
怀中的女子,脸上一抹红霞娇俏动人,额上的朱砂越发鲜红欲滴,眼神斜飞,唇瓣泛着莹润的水光,诱得人心思浮动。
她头发的发带也不知何时松散开来,几缕青丝如羽毛般轻柔,滑过他的脖颈带来阵阵酥麻。
酒不醉人人自醉,慕予暗自摇头。
“慕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怀中的女子却挣扎着起了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温热的呼吸拂过,慕予的心荡起了涟漪,一圈一圈,无比柔软,他却不知这是酒醉的胡话,还是真心之言。
他想告诉她,他也对她有感觉,这应该也算是喜欢吧。
正想开口,慕予却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抱着宁安安双双倒了过去。
听见有动静,窈窈赶紧走了进来,把他们俩放平在床上,拿出自己的银针准备开始解毒。
不过一个臭丫头而已,也想和自己争,做梦!你就好好的替慕予哥哥换了这一身的毒血,然后去见阎王吧!
半个时辰后,窈窈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然后从锦盒中取出一颗药给慕予服了下去。
很快,从他的鼻孔里钻出了一条滑溜溜的虫子。
她一个弹指,情丝蛊的母虫就被截成了两半,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往虫子上倒了一滴药,不一会儿,地上只留下了一小滩水渍。
窈窈痴痴地望着床上男子安静的睡颜,笑得满足。
屋内灯芯快要燃尽了,发出“啪”的一声响。
窈窈回过神,她朝空气中喊了一声:“炽炎,把这个女人拖去乱坟岗扔了。”
一个黑衣男子立刻出现,半跪在了地上,抱拳回答道:“是。”
他抱起宁安安纵身跳出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