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第6章 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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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谨桓的思绪从别处转到这上面来，那是去年春猎的事情了。

大楚朝堂多文官，春猎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庆祝活动，只是在草长莺飞的日子里，给皇帝率王宫大臣到郊外皇家马场欣赏无边春色增进君臣感情的机会。

赵谨桓幼时在军中长大，骑马射箭无一不会。往年春猎也经常应皇帝要求一展骑射技艺。而高文暄却不曾展露头角，只是安静的跟在皇帝身后。只有他知道，文暄其实一直在武学上偷偷用功，他骑术很好，在剑术上也颇有心得，其他皇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当时小皇子高文晏还不足六岁，第一次出宫很是兴奋，被宫人扶着乐呵呵坐在马上。皇帝坐在帐子前的软塌上，身旁是皇后和贵妃。

“这一转眼，晏儿已经这么大了，臣妾真是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好像进王府的日子还在昨天。”

皇后年龄大了，愈发爱提起往事，就像不经意地剪掉烛芯，恰到好处的让皇帝回忆起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谊，也提醒宫妃们，谁才是陪着皇帝走过一路风雨相互扶持之人。

众人言笑晏晏，没人注意到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那马不知怎的突然躁动起来，几个侍卫也控制不住，众人慌乱起来。眼看着高文晏就要摔下马，文暄飞身上前一把接住弟弟，护着他摔倒在地上。那马还在发狂，赵谨桓奔过去用力拽住缰绳，翻身跨上马引着他往另一边跑去，随即抽出佩剑刺入颈部，那马跪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了气息。

皇后惊叫着扑过来，有人高声喊道宣太医，侍卫们不敢上手拉起二人，全都乱作一团。

赵谨桓杀死那疯马之后也飞奔过来，小心翼翼扶起高文暄。问他伤在哪儿。

高文暄皱着眉头，不说话，疼极了的样子。

文晏被抱在怀里，倒是未伤着，只是受了惊吓，大哭起来。

高文暄快要疼得昏过去了。

那疼像四肢被外力拉扯，起初是钝痛，后来只要稍微一动就钻心的疼。脑子里空空荡荡，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又想起从马上摔下来应该不至于丧命。疼得甚至没有力气闭上眼睛，愣愣的盯着床上的帐子，目光涣散。

但还是没有昏过去，所以混沌之间，也就听见了那老太医说的话。

根据太医的说话，三殿下摔倒的时候右边身子落地，而且还抱着小皇子。右手重重的撞在地上，怕是折了。

“伤了筋骨，恢复起来怕是有些困难，说不好会落下病根。但是，三殿下还年轻，细心照料，也是影响不大的。”短短几句话，还前后矛盾，皇帝听了皱起眉头。冷冷到，“你直说，会落下什么病根。”

“这……老臣也说不准。估摸着，阴雨天恐怕会疼些。而且……以后还是要当心，右手不能太用力，也不能拿重物，以免再次受伤。”

“朕知道了，”皇帝重重叹了口气，“三皇子现在不宜移动，派人去宫里接舒昭媛过来照顾。”

“三皇子为救小皇子受伤，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对了，赵谨桓英勇有谋，护卫有功，赏。”

赵谨桓根本没听清皇帝说了什么，当然，这种时候，皇帝也顾不上责怪他礼数不周。

皇帝离开之后，房内又清静下来。

此时皇后与其他人都围在小皇子那里，是没空过来的。

高文暄用了药之后慢慢觉得回过神来，用微弱的声音道，“谨桓？”

“在，殿下，我在。”

“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殿下别胡思乱想，陛下派人送了上好的药来，命太医好好诊治，殿下不会有事的。”

文暄缓缓闭上眼睛，连再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天他在床边守了一晚，黎明时分，舒昭媛匆匆赶来，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竟红了眼睛。跪在床边，不知所措地伸手出，想触碰又不敢的样子，几滴眼泪落下，低声呜咽，“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何苦要去逞能呢。”

床上的人还是睡着，不肯睁眼。

赵谨桓在一旁冷冷的瞧着，只觉得女人心海底针。不论是皇后还是昭媛，真心或者假意，都看不真切。

那之后，他的手有好长时间都不能动，好一点之后也不能太用劲。所以他学会了用左手拿筷，左手写字。但是，剑，大概是不能再使了。数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自此，他愈发消沉了。那张本来就冷冷清清的脸上，更多了些阴郁。

赵谨桓劝慰他：“这世上也有左手持剑的人，殿下不必因此颓唐，咱们再努力就是了。”

一个月后，高文暄满十七岁，被封为越王。

他自己说，“该不是为我这只手吧，那可真是值钱了。”

赵谨桓不敢发表评论，只能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