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林下美人来 第17章 第 17 章

她以手撑地，想要翻身站起，一抬头，便见霜华剑剑尖停在她眼前一寸处。

她输了。

输在胜利遥遥在望的时刻。

“瞧她那样，对人家下死手，这下好了，惹得人家拿出真正的实力来了，她输得多不体面呐……”

柴盈转头，和台下碎嘴子的灰衣小哥恰好对视，那怨毒的眼神激得小哥一激灵，再说不出话来。

念汐用左手衣袖将霜华剑仔细地擦干净了，收回剑鞘之中，毕恭毕敬物归原主。

那男子右手接剑，高声说了句：“今后，你便是我洛一剑唯一的内门弟子了！”

他竟然就是洛一剑！

难怪柴盈会有如此入骨的怨气，大抵是觉得自己借了洛一剑的名剑，对她来说不公平罢了。

“不公平！她拿着名剑，仗剑欺人！而且我已经打了一个上午，体力更是有所不济，我不服！”

那边柴盈叫嚣着，之淮已经飞身上台，简单看了念汐的伤，向洛一剑告了罪，先行带念汐离开疗伤了。

洛一剑闻言，伸手将柴盈扶起。

“姑娘年纪轻轻便已是武艺超群，实属难得，只是在下收徒不只看武艺，更看眼缘。”

说着，他将霜华剑递到柴盈面前：“姑娘若是也能拔出此剑，便是有缘人，在下便收姑娘为徒，否则，即使现在收下姑娘，姑娘来日也无法继承我的衣钵。”

柴盈闻言，眼神又亮了起来，她伸手接过霜华剑。

那剑触手冰凉，真如霜雪一般。

柴盈成长的道路可谓一帆风顺，家里的长辈视她如掌上明珠，更助长了她争强好胜的性格，一路走来，她想要的基本上都得到了，一时没得到的，最终曲折些耗费些钱财手腕，总能够能到。

她坚信自己便是那个天选之人，于是满心欢喜握住剑柄使劲。

现实却劈头盖脸浇了她一身的冷水，只叫她在这正午的烈日下，遍体生寒。

她拔不出霜华剑……

她竟然拔不出霜华剑！

那她拜洛一剑为师的梦想，岂不是从一开始，便是一个笑话？

她一把将这刺破她美梦的霜华剑扔了，双手抓住洛一剑的手臂，乞求道：“师傅，你就破例收下我吧……你也说我有天赋的对不对……”

洛一剑却是不为所动，任她如何纠缠，只落下一句：“姑娘，你会有其他更好的去处的……”

柴盈现在心里眼里只有洛一剑，她这样的天资，只有洛州第一才配当她的师傅，其他的剑门她根本不想去！！

洛一剑眼见着她死缠烂打，装似癫狂，已经开始疯言疯语，心中生出几分厌恶来，皱了眉头，腾出一只手一刀劈向她后颈。

她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洛一剑抽出另一只被她死死抓住的手，任由她瘫倒在地，手掌一转，原本落在地上的霜华剑便回到了他手上，他爱怜地拂去霜华剑上粘上的尘埃，脚下一登，凌空而起，往念汐离开的方向飞去。

而此刻念汐已经坐在了月姑庙中，庙中的女庙祝轻柔地替念汐包好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嘱咐她半个月内，伤口不得沾水，更不能用右手提重物。

她一偏眼神便见到之淮郁郁的眼神，乖巧地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帮我拿一下……”待女庙祝离开，念汐便起身走到之淮面前，将左手攥着的月姑伤药递给之淮。

之淮偏着头，没有理会，大抵是生气了。

“帮我拿一下嘛……”念汐挨着之淮坐下，语气比之前更软和了几分。

“你要知道，习武之人，跌打损伤便是家常便饭，反正有我护着你，这剑法学不学的，其实并不打紧。”之淮转回身来，还是将那小罐的药膏给接了过去。

“总归技多不压身，你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对我寸步不离吧。”念汐顿了顿，忽地想起文华殿沈子昂那越靠越近的大脸来，继续认真说道，“瞧我这花容月貌的，万一被什么贼惦记上了，我也能一剑给他弄得断子绝孙。”

此言一出，之淮莫名想笑却又戛然而止，将出未出的笑意就这么尴尬的僵在脸上，憋出一个极怪异的表情来。

他想笑是因为第一时间想到了沈子昂那张欠揍的脸，笑不出来是因为下一瞬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念汐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觉得他的担心未减，于是继续开口逗他：“难不成你怕我学成归来超过你？”

之淮最终还是笑出声来，他抬手摸了摸念汐的发顶，温声道：“我盼着你有朝一日能超过我。”

洛一剑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所谓惠风和畅，合欢树下，一对逼人。

他轻咳了下，两人便齐齐朝他看来。

念汐连忙起身上前，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师父。”

洛一剑的脸隐在帷帽的纱幔之后，看不清神情，他低低回应了声，从语气上来看，该是挺受用的。

“霜华剑便赠你，一个月后你的伤便可痊愈，申时来城郊清溪旁的竹林小筑寻我，有霜华剑在，他们不会拦你。”

说罢，洛一剑背过手，飞身离开了。

“回吗？”念汐摇摇头，“不想回去。”

一回去她老是会想起沈子昂来，心底老是惶惶不安，正好三日休沐时间，她正好可以逃离那里。

之淮看了一眼念汐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那我送你去客栈，你乖乖在那里等我，我回宫一趟去取天上带下来的治伤灵药。”

“别，我就那么点皮肉伤，现在完全不疼啦，那灵药稀罕得很，不必用在我身上。”念汐摆摆左手推辞道。

“那你是想让我来伺候着你吗？给你喂饭给帮你搓澡帮你穿衣？”之淮眼珠子一转，突然换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那样好像还不错哦，但是我可不白伺候，这是另外的价钱。”

“别别别，我自己来就可以。”念汐的左手摆得更厉害了。

之淮一双狐狸眼瞧着念汐微微有些着急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唇角：“你自己来不了的，既然这样，还是先回宫吧，宫里有的是伺候你的人。”

说罢，不由分手拉住念汐的左手小臂便往外走。

迈过月姑庙门，迎面便遇到了作书生打扮的梅鸿雪。

“巧了，年姑娘，胡公子，你们是一起来拜月姑的吗？”

在月坤，男女相携拜月姑，是成婚前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也是恋人间盛行的一种活动。

“不不不……”念汐只觉得自己的左手都要摇断了。

之淮却是抓着她疯狂摇动的左手按了下去，笑着点了头：“是的。”

梅鸿雪一脸，哦——的了然。

念汐的脸颊慢慢烧起来，左手被按住，右手有伤，于是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是陪我家小姐来的，你知道的，职责所在，我总要护好我家小姐的人身安全。”

梅鸿雪微微扬起下巴，侧目瞧着他俩，笑着将手里的折扇啪地一收，热情道：“两位的恩情我可是片刻未忘，不如今晚便歇在我的梅香园吧，在下略备薄酒，可促膝长谈。”

“如此甚好！”这样就不用回宫了，她左手使了力，却意外地很容易便挣脱了之淮的束缚，疾走两步来到梅鸿雪跟前，眉开眼笑道：“我们走吧。”

“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之淮立在原处，目送着两人有说有笑着走远，方飞身往月宫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了他珍藏的两瓶伤药，一瓶今日用掉，另一瓶以后都贴身带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用上了。

梅鸿雪今日兴致颇高，撸起袖子便要亲自下厨给念汐和之淮做两道拿手的小菜。

念汐和之淮便挤在一起，蹲在火炉前添柴。

趁着梅鸿雪出去洗菜的功夫，之淮伸手将藏在袖子里的灵药拿了出来，拔开瓷瓶上的红塞子，一股白烟瞬间逸出，随着之淮心里默念的口诀盘桓在念汐手臂上，不多时便渗透到了衣料之中。

念汐只觉右手手臂一凉，那刀口的灼热感便消了，在一抬手，竟一点也不疼了。

她背过身去，偷偷撸起袖子查看了一番，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竟愈合的连疤都瞧不出。

之前来不及制止，现在又怕梅鸿雪听见，念汐压低声音道：“都说了我皮糙肉厚一点也不疼，这样的灵药留着要紧的时候再用不好吗？”

之淮拿起一根木柴扔进火力，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盈盈的狐狸眼中，却是没有回答。

“我哪里需要这样的灵药呀……”念汐还在兀自扼腕。

之淮却突然凑近到她耳边认真说道：“我希望你永远认为自己值得，受伤了可以哭，受委屈了可以闹，值得，都值得。”

说罢，他便撤开，起身笑吟吟地对门外的梅鸿雪道：“大厨，小的来帮您洗菜！”

徒留念汐一人呆呆地对着橙黄的火光，喃喃地重复了两声，值得，我值得。

我值得吗？

听得门外二人洗完了菜，念汐赶在他们进门之前，将地上空了的瓷瓶捡起来藏进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