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沉山河 第8章 第 8 章

清晨，沉梧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生怕惊扰了还熟睡的水沁。

她也搞明白了水沁如今内力全无，昨天卯着劲追她时将最后的内力消耗尽了。是觉得沉梧不像是本地人就一定会去客栈歇脚才赤足走了许久走到了客栈门口。

沉梧打算买双鞋，水沁体内的毒不解她就一直无法动用内力，总不能让她总是光脚吧。等她一手抱着布包一手拎着油纸包正准备上楼时，忽然觉得客栈里住了个十分眼熟的人。

她转头看过去，岑绫早就站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身上仍然穿得是李娘子的旧衣服，暗红色的麻布衣裳，面上通红，覆着一层薄汗。

沉梧颇有种被抓住的感觉，但也没多少心虚，治病救人不就是到时候了一拍两散，不至于就要绑在一起。

她还没开口说话，便觉得后背一沉。

水沁顺着木梯的扶手滑了下来，直直撞在沉梧后背。

“你这药箱真硌人。”她抱怨完一句，看着自己快要接触地面的脚尖，“你这个子也不怎么样。”

但她仍然吊在沉梧肩上不撒手，偏头问岑绫：“你也是被黑心大夫坑骗过的人吗？”

“穿鞋。”沉梧把水沁扔在一旁的凳子上，将布包扔到她怀里，开始面对岑绫：“你伤好了？”

岑绫略挺直了背：“没好。而且我没钱。”

沉梧这时心虚起来了，她好像确实没有给岑绫留银子，但她想着那些人找她治病，怎么着也算是欠了她的情，既然她不在肯定会帮忙照看一下。

“不奔波才好的更快......”沉梧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在岑绫抱臂冷眼下去找伙计多要了间房。

她转头依稀看见了岑绫得逞的笑意，只是她转头便去逗水沁去了。

沉梧见这一大一小相处甚好，偷摸溜出了客栈，继续在城里闲逛。

那条平分南北的河水量比往常大了许多，沉梧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找了个河边的小摊贩问：“这河平时，水不喝吧？”

“大家也就洗洗衣服，喝水不有井吗？”小摊贩用下巴指着河道旁的楼梯朝沉梧示意，“姑娘要不要买点......”

沉梧没理会他后半句话，自顾自走上了桥，哪条河里没有点死尸什么的，只不过，这味道可不像是一丁半点。

桥旁就是河神庙，一个红衣女子走了出来。

容貌艳丽，星眸红唇，眼角一个火焰标志，红褐色的，仿若是被烙铁烫出来的。

她从发带到靴子，都是红色，只手上一双黑色的手套，右手捏着那把通红的剑。沉梧见过铁匠铺里打铁的情形，那把剑的颜色就和刚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的铁块一样。

那女子见沉梧盯着她看，便走了过来，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几圈。

“这河消停不了几日了。”她说话带点西南的口音，慢条斯理的，就像给浑身张扬的气势套了一层罩子，拢了个齐全。

“与我无关。”沉梧回着，要是发展成尸毒什么的她说不定还能趁机捞一把，但看这样子并不会演变成那种情形。

女子只是笑，桥下站了不少也是红衣的姑娘，形制都一样，只是看起来比这女子身上的衣服简陋些，她们手上并没有手套，只是都拿着黑色的剑。

旁人早就被她们的阵势吓得躲开了。

女子漠然地看着畏惧的百姓，等转向沉梧时又多了戏谑：“我叫祝榕。”

“这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好。”祝榕面带笑意，步入了等待她的队伍。

沉梧见着这群人消失在河神庙中，心思沉沉，这世上的事确实谁都说不好。

是夜，水沁被岑绫抱过去睡了，沉梧翻出了客栈，乘着夜色来到河边。

空气中多了腐肉气味同血腥味，她逆着河流向上游走，直至城外半山腰处，水从山崖中一个一人高的洞口倾斜而下。她凑得越近血腥味越浓，她原本想看看那水如今到底是什么颜色时，不远处火光乍起。沉梧下意识摸向腰间，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了轻便并没有带药箱出来。眼见着火光越来越近，她来不及思考，猫着腰往旁边一躲，悄无声息地退离了此处。

等天亮了，客栈外闹哄哄的，说是河水变红了。

沉梧被水沁拉去看热闹的时候，忽然发现空气中的气味消失了。

只有河里的味道消失了。

能让气味消失的药并不是没有，只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诸位......”高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沉梧拧着眉刚想往声音来源看去，水沁便挣脱了她的手，挤入了人群。

“喂！”沉梧也不管是谁想说什么话，“有人看见我妹妹了吗？”

她没暴露水沁的名字，也所幸周围刚好有在客栈前围观过的人。

小范围的喧闹反而吸引了旁人的目光，沉梧越过人群，看清了那个一直含笑盯着自己的人——祝榕。只不过随即她的注意力便落到了祝榕的身后，河神庙的屋顶。

水沁背光站在檐上，身后的霞光就像是神明周身围绕的光芒，底下的人忽然就安静下来，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河神大人！”

“此非天灾，实为**，自有既定之人解决。”她的声音与平时脆生生的嬉笑不同，十分成熟，颇有些缥缈。

水沁腰间的长绫不知何时被她解下来缠在手上，从上面落下来时长绫摆出飘逸优美的幅度。落地也十分轻巧，似乎是刻意放慢了动作，颇有些神明降世的意味。

沉梧皱着眉走了过去，岑绫也早就绕过人群围了过来。

水沁的头机械地抬起来，眼神有些空洞，神色悲悯。她的手缓缓抬起，指着沉梧和岑绫沉默良久，露出个欣慰的笑：“多谢。”

水沁忽然倒地，沉梧冲上去扶住她，便听见怯生生的声音从怀里冒出来。“姐姐，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是，河神显灵了吗？”人群中适时冒出这样一句话。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再次发出欢呼。没人觉得刚刚的情景是她演出来的，小孩子怎么会骗人，他们就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传十十传百，连带着沉梧和岑绫也受人尊敬起来。

沉梧看着水沁露出的狡黠，一时失语。

“姐姐，我拿了你一两银子。”水沁的手指在沉梧掌心画字。

好好好，看来连那个人群中起哄的人也是安排好的，她还真来得及做这些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