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起上学吗 第2章 冬之卷 2

怎么回事？

不是做梦，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上一秒我还在杨澜家玩占卜游戏。我又数了数手指，确实是十个。

可是，现在我站在初中的教室里。

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不会有错，这个位置我再熟悉不过了。靠窗第三排，窗外是桂花树和小农田，每天中午阳光会照进来，暖暖的，很适合睡午觉。

林小年在我身旁疑惑地看着，对我突然站起来的行为表示不解。谢安欣倒好像并不觉得我站起来这件事奇怪，一脸认真地说着一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黑桃三，黑桃代表否定。三，‘三省吾身’，就是多次反省自己。这个牌意味着你心里想的那件事它是错的，或者是不应该的。破解之法就是多思考，谨慎决定下一步。”

“梅花四，梅花代表不确定。四，‘四季轮转’。这个牌意味着你心里想的那件事无法简单用是否回答，而且答案会受你的想法和行为影响。建议你把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有点意思。”

“不客气。”

我沉默地思考着，感觉声音离我很远很远，也不知俩人说了什么。只感觉俩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谢安欣起身走了。

林小年也没管我，把头往身后的桌子一靠，双脚放在自己的桌子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盖脸，开始午休。

氛围如此美好。

我冲出了教室。

足球场很热闹，但是学校其它地方都没什么人。我拼命回想林玲所在之处，无论是否是梦，我都要再看她一眼，跟她说一句话。

但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家在哪。

甚至不知道我在哪，今夕何夕。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转身向足球场望去，她在那里吗？我不知道，也不记得，可我希望她在。不对，她一定要在，她一定会在。

广播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与此刻重叠。

“今天”是初二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下午只有两项活动，男子5000米和女子5000米。我们班没人报名男子5000米，女子5000米只有谢安欣报名了，所以班上大部分人都没来。印象中谢安欣拿了倒数第二名，因为有一个选手中途晕倒没有完赛。

也就是说，林玲还活着。

选手们已经在签到了。谢安欣在人群中看起来很小，完全不像能完赛的样子。我们班的后勤在跑道内部靠近终点的位置，只有四个女生。林玲并不在其中，但我发现其中一个女生是杨澜，还有一个是林小年。

……她刚刚不是还在教室吗？

“班长，这边！”

杨澜看到了我，挥手向我打招呼。

黑白照片中的杨澜与眼前的杨澜在我眼前重合，我顿时很紧张，又有些失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们几个笑着跟我聊了几句，拿出凳子给我坐。她们很自然地交谈起来，有说有笑，我看着杨澜，木然地出了神。

“啪！”

起跑的枪声响起，又把我的神智拉了回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在我耳边一点都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也许这就是梦吧。我闭上眼睛，期待着闹铃响起。

声音又渐渐远去了。

“喂！这边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慌乱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睁开眼，有个人晕倒了，跟我记忆中一样。校医带着人跑了过去，将人抬出了跑道。我看见谢安欣再一次经过终点线，裁判大喊了一声“最后两圈”，此时的她看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我的双腿在大脑下指令前跑了起来。我跑到谢安欣旁边，大喊了一声“加油”。她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陪跑。我们班的那几个人随后也跑了过来，林小年将双手环成喇叭状，也大喊了一声“谢安欣加油！”我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笑。一件很小的事，可是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流了出来。管它了，是梦又怎么样？至少我享受着当下的这一刻，享受着我的过去，我和朋友在一起的这一刻。

谢安欣冲过终点线之后，我们将她包围起来欢呼，她的脸不知是因为长跑还是我们的行为涨得通红。林小年把她扶到了一旁，气喘匀后，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们，说：

“谢谢你们。”

“班长、胜男、书婷、杨澜、体委。”

每说到我们中的一个人，她就会认真地看着我们的眼睛。

“谢什么啦，陪跑不是常有的事嘛。”我拍了拍她的肩。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人陪。”

谢安欣说这话时认真的脸又让我想流泪。我别过脸去，笑了笑，说：

“别人有的东西，咱们班同学肯定也要有。好啦，大家收拾收拾都回去休息吧。忙了几天都辛苦了。”

东西看起来不多，桌子，椅子，桶装水，卫生纸，垃圾桶，但是有很多杂七杂八的。谁的衣服、手表、书……还有不知道谁扔了一本草稿纸，上面七手八脚地写着很多东西。

“女子50米第一！牛！”

“女子4X100m接力赛第一！林小年你是我的神！”

上面还有人画了林小年的Q图。

“喂，班长，你怎么偷懒？”扛着半桶水的林小年踢了踢蹲在地上看日记的我。我支支吾吾地把东西收好，随手抱起一叠东西跟大家一起走。

“嘿！林玲，快来帮忙！”杨胜男眼尖，朝着校门口大喊。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跳仿佛停了半拍。回忆里的那个人从远处快步走来。校门口到这里不过百米，我却觉得好长好长。我不敢动弹，害怕梦境在她到来之前戛然而止，连这一面都不让我见到。

那原本应该是我熟悉的脸，看起来却很陌生。她拘谨地跟我们所有人挨个打招呼，然后笨拙地跟杨胜男一起抬着桌子向教室走去，我甚至没找到机会跟她单独说点什么。

恍惚中我走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在我面前说说笑笑。夕阳照在操场上，我感到的不是温暖而是灼热。我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又见到她了。

?

第一次见到林玲是一个大晴天。刚刚结束了暑假，开学第一天，班上乱哄哄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新面孔，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她偶尔抬起头来小心翼翼观察四周，似乎以为只要自己躲在角落就不会被人发现。然而在班级这样一个熟悉的群体里，一个陌生人，无论如何隐藏自己都会被人注意到。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走了进来，闹哄哄的声音渐渐平息。班主任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教数学。我不怎么喜欢他，他对我们冷冰冰的，既不像一班班主任那样严厉，也不像三班班主任那样幽默和善解人意。我觉得他一定不是自愿当我们班主任的，不然怎么整天对我们都没有好脸色，也不愿和我们多说一句话。

“自我介绍一下吧，林玲同学。”

瞬间全班的目光都转向教室角落，林玲紧张地站起来，有些磕巴地介绍自己。

“大、大家好，我叫林玲。姓是双木林，名是王令玲。是从青寨中学转来的。”

在全班期待的目光中，林玲沉默了五秒，随后班主任让她坐下。

就这样，一个平淡的开场之后，林玲成了我们班的一员。

虽然班主任冷冰冰，但是身为班长的我还是很热情的。晚自习前，我看林玲坐在座位上似乎也没什么事，就过去主动跟她聊天。

“林玲你好，我是咱们班班长，东方瑾。”

“班长好。”

从看到我走过来开始，林玲就一直正襟危坐，神色紧张，仿佛我是来收保护费的。

“嗯……你刚来我们学校嘛，身为班长，有很多事情我觉得跟你说一下你会方便一些。”

林玲点点头，随后拿出一本笔记本，看着我。

我几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没有逻辑，但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认真记着。偶尔讲到一些好笑的，林玲也会笑。食堂什么菜好吃，哪一家小卖部的零食最有性价比，班里打扫卫生怎么安排，等等。

眼看也耽误了人家不少时间，我准备结束聊天了。

“林玲，交到朋友没有？”

林玲摇摇头。我们教室的布局是12221式，也就是靠门和靠窗的那两列没有同桌。林玲坐的位置是门边最后一排。

我思考了一下。

“这个人，”我指了一下她前面的人，“叫陆九天。他人挺好的，有很多小说漫画，你可以找他借。陆九天，听到没，好好照顾新同学。”

陆九天转过身来，竟然拿出一张清单，上面有很多书名，书名后面还写了很多正字。

“我家是开书店的，所以我有很多书。你不用客气，想看什么跟我说，班里谁跟我借我都借的。”

林玲点点头，把这个也记在了笔记本上。我拂袖离去，深藏功与名。晚自习过后，我看到林玲把一本陆九天的小说放进了书包里。

那天只是出于班长的责任感小小“照顾”了一下转学生，没想到后来林玲和我的关系越来越好。如果发展顺利的话，我想，我们可能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直到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