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报纸上刊登我死去的消息 第14章 往事

林道收到一封情书，或者说邀请函，也有可能是个恶作剧，不过他的人际关系寡淡到连看不顺眼的人都找不出，他只会在同学讨论八卦时被迫听着:那个是成绩垫底的大少爷，居然马上就要被退学了，另一个是告白信写得歪歪扭扭的男生，被拒绝后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释放信息素。他的军校时光就是在与自己无关的议论中度过的，身为旁观者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转头忘掉。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突然被人注意到，并非自作多情，而是课桌和收纳柜中出现的信封和各式各样的小礼物已经到了令他头痛的地步，林道不知如何回礼也不知如何应对，除去匿名信能做的只有答应别人的午餐或图书馆要求，对他而言不过是本来就要做的事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已。事后他们就会发现林道的无聊，然后自讨没趣地离开，以后见面都不会打招呼。

今天这封是一名高年级女生堵在班级门□□给他的，进入军校就是成年人了，但高年级学生的身体气质依旧很显眼，她靠在护栏上无所事事地四处观望，班里的学生讨论她是来，来这边是为了什么事，直到下课铃声一响女生直接走进教室，将信亲手交给林道，终止所有推论。

等女生一走班里就像炸了锅，这位学姐打扮得有够酷的，光是造型都能在广场上吸引大量的目光。同学纷纷围住让他把情书拿出来念念，林道忘记他是怎么忍受这段脸红又尴尬的喧闹了，可他会保护自己和他人的面子，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他的手死死捏住那封信不让人抢走，推往书桌里藏得更深。

过了两节课，等舆论散得差不多他才敢在私下里拆开信，女生在信里邀请他去第六教学楼的天台吃午餐，她准备了便当，如果要给一个林道必须到场的理由，她一个月后就要毕业。理由好像并不充分，而且今天林道带的也是便当，他习惯在教室里吃饭，然后等下午的课程安排，马上就是毕业季，不过依旧与他无关，他得再上两年学才能离开学校，去军营，拿到公民身份，最后回家，克卢格曼的夏天漫长得没完没了，总有人在这个季节中说再见。

所以他还是去了，只是吃饭的过程中身边多了一个人而已，对两人都是。

第六教学楼有一半都是教师办公室，林道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地点选在这，军校对待学生自由恋爱的态度比普通大学要严厉一些，他怕上楼时就被老师揪进办公室然后全校通报。

他多心了，等他到教学楼时里面的学生早就往食堂方向发起总攻，教师走得比学生还早，连电梯都空荡荡，平常他那栋教学楼午休期间也不消停，在走廊上玩橄榄球的人都有。林道坐上电梯直达顶楼，天台是单独的台阶，门没关，没进去之前就能看到被风吹起来的衣摆。

还是那套教室门口的姿势，学姐留着贴肤的短发，校服外套扔在地上，衣裤被风吹得发出团纸球的声音，发丝和衣摆也像纸球那班飞出去，她很快注意到来人，却无动于衷，只是说了句，“你还真来了。”

从后面的对话中林道了解到学姐对他没兴趣，甚至连姓名都是昨天晚上才知晓的，她是alpha，没有过感情经历，也不想有，奈何她成绩还不错，报考方向是以后家都回不了的星际探测员，父母和同学都很关心她的感情状况，生怕她的青春与别人不同。学姐受够了唠叨，听说低年级有个omega长得还不错，人也老实，老实到让人无话可说，正符合她的需求。

“就是这样。”她吃着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信件里准备好的便当不复存在，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林道有些无奈，把上来之前买的零食递给学姐，再把母亲做的便当打开，放在她面前的石椅上。

学姐显得很惊讶，但也不客气，没什么味道的三明治和同样沉闷的学弟都不对她的胃口，碍于涂层夹心饼干的面子她可以把后者的刻板印象去掉。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吃着午饭等这段难熬的时间过去，然后像约会成功一样一起走下楼，编出一段浪漫的故事交给同学和长辈，最后再也不见。

星际探测员是个危险行业，专门去调查和探索那些无人居住或者被遗弃的星球，为了保持灵活和通讯方便连重型武器都不带，要么凭借身体素质和运气从原始环境中带着调查信息逃生，要么死在杳无人烟的地方，等下一名星际探测员来发现自己。林道这时候天真又年轻，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最酷的工作，而不是正面打交锋战的机动部队和想都想不起来的军医。

林道决定实话实说:“你家人说得没错，如果不带走很多回忆以后会很孤独的。”这时他刚好吃完了午餐，把挑出来的鱼排放到便当盖子上，端给梦想和外貌一样潇洒的学姐，“不过我可能担任不了这一职，抱歉。”

学姐眉毛挑起来，表情带有浓厚的调侃意味，“你不会是被人撞倒第一反应是说没关系然后道歉的那种人吧？”

“……”林道没再回应，学姐应该没恶意，她把零食和鱼排照单全收，还不忘把盖子还给他。

“还不算糟，你长得挺好看，如果我以后被虫子或是失灵的仪器搞死，临死之前会想起来的那类长相，虽然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这就是青春……噢，希望我不会遇上吸人脑浆的虫母，那样是不是连回忆都做不到？”可能因为在吃挤压袋里的果冻，学姐的逻辑相当跳跃。

林道的教学楼离这得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还得去图书馆还书，时间差不多要到了，离开前他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学姐说:“不要死。”学姐也复述出来，“哈哈，好，不要死。”

那时候天台上的风四处乱吹，没有高楼大厦遮挡它，仿佛变回数百年前只有树林能阻止脚步的存在，风在燥热的天气下从四面八方而来，没带来凉爽，它带来的是从熔浆中翻涌而出的热浪，在哪里都躲不掉。

探测员和开荒者并不相同，学校里好像就有一位开国元帅的后代，入学第一天就被校长推到门前演讲，这些故事都是林道从别人口中听说来的，那个人比他大一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但他清楚两种不同的职业性，探测员走在开荒者之前，然后是调查员，经过反复确认后才会投放装备的军队进入陆地开采。

那军医可能得排在他们所有人之后，或者所有人死了之后，林道便往回走便想着无聊又恶毒的想法，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娱乐方式。

下午的课程被临时更改了，具体上什么课去哪间教室都还不知道，教学楼比宿舍和食堂离其它区域都要近，正在林道步行上楼时手机传来震动，群发的班级消息，午后第一节课要去地下研究实验室上生物解剖课，说是生物，实际只有虫类一种而已。每次学校运来完整的虫类标本时都代表远在外星球上的前线又取得胜利，只有在大胜的前提下士兵才会搜集到未受损的虫族尸体，克卢格曼上的原生虫类没多大威胁，所以不值得研究。但说来讽刺，用做研究的外星虫类尸体运过来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虫卵，让克卢格曼滋生出一群不属于它的虫族，透翅铁盔甲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不知这次运回来的是什么品种，上次解剖课是本土的血吸虫，体格相当大，据说是人工培育生来就是为了去死的。血吸虫有着白花花的外表，用老师的形容是“一节标准的蠕动的大肠”，等当学生亲自上手后才发现“大肠”内还有许多肠子，把拉长了有教室这么宽的肠子全掏出来后，血吸虫的躯壳还在蠕动，即使是心理承受能力良好的林道都直犯恶心。

希望这次不是蠕虫类，其它无论什么都好，优等生罕见地对课程有抵触，既然是解剖课就不用拿课本了，林道准备先去地底的实验室打探情况，因为手机里已经有更受不了的同学来向他抱怨了。

实验室在地下五层，有两种通道，一个是第一教学楼的直达电梯，另一个是地下车库的安检门，那些实验器材和虫类标本就是从这被运进去的，只有能忍住抵触并无视一些异样的黏液与味道，车库的路线要比教学楼快捷许多。林道当然不在意这些，他未来要面对的是成百上千的人类尸体，而且人类尸体也不是没有接触过。

车库里有几位看着像老师的身影，林道莫名紧张，赶紧挤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间，然后按了负五楼的按键，等待平台把他带下去。车库运货梯的启动和关闭速度都很慢，林道也不着急，像学姐那样靠在墙壁上看着电梯门慢慢合拢，这时有一只手突然从缝隙中伸出来，强行拦住载人的电梯。

林道平时爱看电影，这场景很像地球文明的丧尸片，尤其那只手和死人一样白，在人放松时突然袭击。电梯门受到阻碍自动打开，来者是位高大的青年，学生制服的肩部特征显示他要比林道高一年级，他瞄了眼贴在墙上充当海报的林道，又看了眼按好的按钮，什么话都没说，转过身等待电梯下降。

青年给人的第一感就是不好相处，幸好林道也自诩不近人情，他们可以在这数秒的下落过程中互相折磨。想着时间还早，教师一时半会上不来，而他账号里收到的消息都已转成语音条了，林道不动声色地戴上耳机，没点开那些语音，点击这两天刚放进收藏夹的歌，等待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