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周霖四处游荡听来的传说。
究竟鬼煞是不是那么厉害,世间有没有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六案功曹、十大阴帅,阎月是不清楚,周霖也没真正见过。
但眼前这个恶鬼,却是真实出现了。
阎月没见过恶鬼。先前刘杰险些变成恶鬼,被她拍了一下唤回理智,并未真的变身。她还挺好奇,恶鬼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是因为何事,变成了恶鬼。
跟在那恶鬼身后的路上,阎月从周霖口中知道这恶鬼的身份。
那女子不知何方人士,因脸上有一大块黑色胎记,一直没能许配人家。平日会挑着扁担,去市集叫卖自己蒸的糖包和烙的糖饼。
她的糖包白胖暄软,烙的糖饼也香甜可口,周霖很喜欢,所以少时碰到总会买一些。
周霖说,那是个性子十分腼腆的女子,总是用头巾遮住有胎记的半张脸,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生怕吓着别人。
他不明白,那样温和的女子,为何会变成恶鬼?这几年,她遭遇了什么?
周霖虽然想去探究一二,却担心恶鬼伤人,会伤着阎月。
本想劝阻,谁知阎月兴致盎然,摩拳擦掌要去看热闹。想到她上次碰刘杰一下,刘杰就受了伤,觉得大概也不至于太危险,便随她去了。
二人直跟到一处气派的府门前,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冯府”。
阎月周霖问:“齐昭阳不就是受冯府之托,来驱邪除祟的吗?”
周霖蹙眉:“那除的,就是她?”
冯府大门紧闭,阎月自称是齐仙师的帮手,才被门房放进去。
前院一切如常,但后院似乎兀自起了风,呼呼的风声听着甚是骇人。门房战战兢兢地指着月洞门,说:“小的只能把姑娘送到这儿了!齐仙师吩咐过,任何人不能进后院!”
门房扔下她就跑了,阎月强压下内心的恐惧,躲在周霖身后,窸窸窣窣走进月亮门。
踏进月亮门,阎月才听清那不是风声,而是那恶鬼凄厉的惨叫声!
院子正中摆着供桌,供桌后有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女,死死护着中间一个约莫八岁上下的孩子。
齐昭阳正站在供桌前,长剑高举,口中念念有词。
而那恶鬼站在他身前不远处,似乎被无形的绳索困住了一般,正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阎月一惊,心说可别就这么把人打得魂飞魄散了啊!
“齐昭阳!等等!”
齐昭阳骤然听到阎月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她径直跑来,脚下将他布下的阵法蹚了个乱七八糟!
那恶鬼没了束缚,瞬间暴起。
齐昭阳顾不得其他,将阎月往身后一扯,长剑自掌心一划,带着血渍的长剑冒起微光,径直朝那女鬼刺去!
那女鬼向后飘落,躲开齐昭阳的攻势,一人一鬼就这样缠斗起来。
阎月急得直蹦跶:“哎呀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她这一闹提醒了女鬼,女鬼突然转变方向朝她袭来!
阎月惊愕后退,“我是来帮你的!”
“与恶鬼有何道理可讲!”
齐昭阳及时掠至阎月身边,长剑刺出!
“别!”
阎月眼看着剑要刺中女鬼,情急之下伸臂格挡开。剑在她的抬举下改变方向,刺了个空,但她手臂也被齐昭阳的利剑刺破,血流如注!
“阎月!”
齐昭阳连忙撤剑,那女鬼却趁机五指成爪状,直袭他的咽喉!
阎月忍着巨痛挡在齐昭阳身前,被那女鬼一掌拍在肩头,力道之大,竟把二人直接推倒!
“月姑娘!”
周霖的叫声和女鬼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阎月摔在齐昭阳身上,手臂流出的血液在撞击之下,有一滴直接飞入齐昭阳的眼睛。
齐昭阳只觉得左眼猛地传来钻心的痛楚,好似有人往他眼里放了块烧红的炭火,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惨叫。
“齐昭阳!”
阎月见齐昭阳捂着左眼,满是痛苦难忍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
而那女鬼却在手掌冒起黑烟后,神情更加愤然,直接再度袭来!
“住手!”周霖毫不犹豫飘来,挡在阎月面前。可执鬼与恶鬼差了等级,完全不是对手,被那女鬼一爪子就掀飞出去。
阎月面前是痛苦的齐昭阳,回头又看到周霖被掀翻五米之外,怒不可遏对女鬼怒吼道:“你给我安静点!”
女鬼莫名浑身一沉,啪叽跪在地上,惊愕地看向阎月。
阎月却根本顾不得她,因为齐昭阳已经开始痛到满地打滚了!
“齐昭阳?齐昭阳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哪里受伤了?你哪疼啊?”
齐昭阳已经痛到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眼中那股灼烧的巨痛,就像烧红的铁浆般,从他的左眼向全身蔓延,滚过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经络!
已经不是炙烤的痛楚,而是浑身由内而外在燃烧一般!
他只觉得浑身都着起火了,血肉、经脉全部成了燃料,在煅烧着他的每一寸精神意志!
阎月摸到齐昭阳身上滚烫,好像个火球一般!连忙朝那夫妻叫道:“快!快叫人端些水来!”
那夫妻二人完全不敢动,说:“仙,仙师说,不让人,进来……”
“不让什么不让?要出人命了!”阎月怒道,余光却憋见那女鬼不知何时溜走了,只能气急败坏道:“那恶鬼已经跑了!快去请郎中!”
“哦哦!”那夫妻俩一个把昏睡中的孩子抱进屋,一个招呼下人送水来。
齐昭阳全身烫得几乎已经碰不得了,阎月接过水直接往他身上一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齐昭阳身上冒起了白烟?
温度略有好转,但不过片刻,就再次升起。
这样不是办法,阎月急急问:“府中可有井?”
冯家老爷连忙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那边有个池塘!”
阎月连忙与冯家家丁把齐昭阳抬过去,用绳子拴在他的腋下,把人吊进了池塘里。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池塘边,看着齐昭阳极力忍耐的表情有所缓和,终于松了口气。
周霖揉着胳膊蹲在阎月身旁。
阎月问:“你没事儿吧?”
周霖收回手,“没事儿!就是没想到她一个妇人,力气还挺大。”又看着齐昭阳问:“他这是怎么了?”
阎月说:“我哪知道?他简直像个着起来的火球一样!鬼上身了?”
周霖飘出去,上上下下地围着齐昭阳打转:“不能啊!那恶鬼压根儿也没碰着过他啊!”
阎月又问:“该不会是我打断他作法,他作法失败,被什么秘术反噬了吧?”
周霖迷茫道:“还有这种说法呢?我怎么没听说过?”
阎月耸耸肩说:“我也是从茶楼说书人那里听来的说法。”
二人正聊着,冯老爷带着郎中匆匆赶来。
郎中想摸齐昭阳的脉搏,却被他的体温震惊了!“这,这人还活着?活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温度?怕不是都熟了?”
阎月不爱听:“废什么话?这不还喘气儿呢吗?你没见过就是你见识少,怎么能质疑人家要死了?”
郎中看着齐昭阳身旁,飘着翻起肚皮的两尾鱼,心说:这鱼不都熟了么?
冯老爷转圜道:“齐仙师是修道之人,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明白的。还请先生先给仙姑治伤吧!”
郎中难掩不快,默不作声地给阎月包扎了胳膊,自称没本事给世外高人看病,便提着药箱走了。
冯老爷试探着问阎月:“齐仙师他,无碍吧?”
阎月心说:郎中都不知道,你问我?嘴上只能敷衍道:“仙师一时怕是离不开这池子,在他身体温度降下来之前,只能叨扰贵府了。”
“无妨无妨!仙姑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就是!”
冯老爷是真怕齐昭阳死在他这儿,清虚观若来询问,他可怎么说啊?真是流年不利,如今恶鬼未除,清虚观的仙师又突遭横祸,生死未卜。
“敢问仙姑,若那恶鬼再来……”
阎月并没信心能制服恶鬼。所幸今天恶鬼推她那下,她除了受点力外,全无其他感觉,那恶鬼反倒受了伤。虽无信心制住鬼,但总归能护他们安全,于是她道:“自有我在。”
“是是是!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冯老爷感恩戴德,叫了家丁搬来躺椅和盖毯,好方便阎月在池塘边守着齐昭阳。
阎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一睁眼天都亮了。
她猛地坐起身,惊愕地发现,池塘里竟飘着数十尾肚皮朝上的鱼儿!
她连忙去摸齐昭阳,惊道:“我的老天爷!怎么又凉了?!”
家丁们又七手八脚把齐昭阳捞出来,换了身干净衣裳,送进整洁的客房。
阎月进屋时,齐昭阳就像睡着了一样,若非露出被子的那只手,被水泡得皱皱巴巴的,画面堪称完美!
冯家又请了另一位郎中来,郎中再三诊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许是染了风寒,让好生将养看看。
冯老爷和阎月都松了口气。
冯老爷是在庆幸齐仙师总算性命无虞了。阎月却是在暗骂,昨晚那个果然只是没见识,这不就是发热了吗?只不过比一般人温度高一些罢了!吓得她神思不属,还以为不小心害死齐昭阳了呢!
齐昭阳没事了,阎月终于缓过神来,打听冯家的事。
冯老爷说,他们小儿子冯坚于半月前,突然开始不断高热、惊厥,成日哭泣。哭着睡、哭着醒不说,连饭也吃不下,短短半月,人就瘦了一大圈!
他们看了不少郎中、也去庙里拜过,却还是不见好。听闻郑家请了清虚观的仙师,便求郑家引荐了齐仙师。
齐仙师查看几日,说有恶鬼作祟,于是画符、布阵,想要驱除邪祟。
三日前,险些就能抓住那恶鬼了。
可那恶鬼极为凶恶,竟吓得小儿冯坚推翻供桌,打断了法事,叫那恶鬼逃了。
昨日是第二次抓鬼,他们特地给冯坚喝了安神的汤药,哄他睡着了,不想还是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