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派调查队找到你时,你已经陷入休克。”兰斯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在临近城市遗迹边缘的地方,距离你的车大概只有十几米距离。”
“当时在下雨,但B-150号城市遗迹并不安静,各种蕨类与藤蔓疯长,整座城市都快被墨绿色淹没了。”
兰斯说到这里,没忍住抬眼看了看时岑:“但它们都没有靠近你——以你为中心,方圆两米的距离内,没有任何异变植物。”
“那些植物,好像一面对你虎视眈眈,一面又畏惧着什么,只敢游离穿梭在外。”
“时,季文柏说,你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覆盖着......淡金色。”
“淡金色?”时岑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想说,这事同178号实验体密切相关?这样想来,我在昏迷之前,的确隐约瞧见了淡金色——祂那时就在B-150号城市遗迹,在那只巨型怪物体内。”
“我和那怪物起了正面冲突,原本就快要死在那儿。”
时岑笑了一下:“但照你的说法,应该是178号救了我——那好吧,祂从前咬过我的事一笔勾销了。”
“......时岑,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兰斯叹了口气,“你得知道自己对灯塔——乃至整个乐园而言有多重要,如果没有你,灯塔每年起码会少五分之一的实验体供应。”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异变植物没有攻击你,但依旧无差别袭击了调查队的其他人。直至季文柏他们强行破开包围,将你救到车上时,才发现你的衣服和表层皮肤都被大面积破坏,类似于轻度灼伤。”
兰斯试图描述当时的细节:“淡金色血液中混合着一些腐蚀性透明黏液,随行医疗人员对你进行了紧急处理,幸好你的恢复能力强悍,这才五天的时间,就已经大致愈合。”
“但我还在低烧,”时岑说话间,能感到喉头灼热和头脑昏沉,他的体温也比平时稍高一点,不过思维依旧很敏捷,“救助我的外派调查团也接受生物密度检测了吗?”
兰斯点头:“是的,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或许是沾染上属于178号的淡金色血液,又或许是异变植物尚未成长至成年体、还没开始繁殖,总之季文柏他们都没有携带种子入城。这是今天最大的好消息了。”
“但外城城域排查仍未结束,以及——”时岑看向兰斯,神色冷冽,“178号怎么办?祂身上出现了太多特殊现象,不能就这样放归陷落地。”
“已经有调查团分队分散探查陷落地外围,”兰斯说,“五天以来,我们一无所获,178号可能已经逃入陷落地中心区域。时岑,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你不能再这样孤身犯险。”
兰斯一字一顿:“没人能活着走出陷落地中心,你也不会例外。”
“可我还从没有去过,”时岑很冷静,吐字清晰地回应道,“兰斯,你不该这样笃定。”
兰斯皱眉:“时岑,你太......”
连尾四角星通讯器就在此刻响起,十分恰当地冲散了某些不大愉快的事态走向。兰斯犹豫一瞬后接通,但语气稍显不耐:“城防所,兰斯。”
霎那间,他面色凝重,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往外走去:“通知周围城防所紧急接济,调派巡逻车队集合,避免同‘白日’发生正面武装冲突,我马上就来......”
兰斯的脚步声消失在医院楼道中,没有任何解释与道别,时岑注目他远去,随即将视线缓慢收回。
他开始顺着兰斯所告知的一切,继续思索。
时岑记得,当初于A-159号城市遗迹发现178号实验体时,祂还很小,不到巴掌大,通身呈现白色,头部两侧长有六根须状物,应当是黄金时代某种蝾螈的后代。
小家伙趴在城市废墟的缝隙间,试图将自己隐藏于厚重湿腻的苔藓层——它那时显然不大聪明,莹白色身体在墨绿间格外醒目,想被忽略都难。
这种过分弱小、几乎毫无异变迹象的生物,出现在位于陷落地的A-159号城市遗迹,本身也很反常。
在这种情况下,时岑将它捏起,绵软的、无害的小家伙脑子转过弯来了,登时开始装死,甚至为此不惜断开自己的一只前肢。
而时岑没有就地丢掉“尸体”的打算,他带着翻眼垂尾的小蝾螈一起,探寻了大半个城市遗迹,直至暮色四合时才准备返回——依旧没有扔掉它。
彼时随行的外派调查处人员打算替时岑处理死亡样本,在即将丢掉小蝾螈时,被时岑制止。
时岑将其余实验体放入大卡后备箱,又捏住莹白色的尾巴,倒拎起来晃了晃。
那只断掉的小爪子“啪叽”一声,落到时岑的靴上,又可怜巴巴地滚入蕨丛中,很快被卷入啃食。
“它太弱小了,”时岑向随行人员解释,“它应当属于黄金时代墨西哥钝口螈的后代,这种物种很古老,长不大,没什么杀伤力,但能活上十几二十年,可供灯塔爬行类研究室长期观测。”
“可它已经死了,”随行人员犹豫一瞬,“时岑队长,它根本达不到研究等级的最低**条件——甚至连尸体都残破不全。”
他指了指那只已经被异变蕨类吃得七七八八的前爪。
“墨西哥钝口螈还有一个特性,”时岑笑了笑,“它们的任何一个部位,几乎都可以再生,四肢,尾巴,甚至大脑。”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装死两小时、又被倒拎许久的小家伙终于忍不住,狠狠扭身咬了时岑一口——它的牙齿倒是显现出异变特征,非常尖锐,轻而易举地刺破了时岑的手套与皮肤,带出淋漓血珠。
随后,时岑连眉头都没皱,就干净利落地把它拔下来,装进盒中,又带回灯塔,将它彻底变成了178号实验体,送至文珺博士的0713号实验室。
在此期间,时岑并未再从灯塔处得到任何关于178号实验体的反馈。
所以,它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在半年间迅速产生巨大化异变、长出尖锐骨刺,几乎完全改变了外型与生理特性。
178号,甚至彻底从“它”变成了“祂”。
灾难元年之后,生物基因链变化所致的各种异变随处可见,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什么都不再奇怪——但一种强烈的、难以忽略的渴盼感从时岑胸中涌现。
他必须要亲自去往陷落地,找到178号,揭开疑团。
如果得不到军方的支持,他丝毫不介意单独前往,即便那样需要格外做许多事前准备。
思绪万千中,时岑的手指无意间,又摩挲上那枚红色小痣。
指腹同手腕内侧皮肤摩擦的感觉很微妙,前者常年握枪持刀,表面覆盖粗粝茧层;后者却因为隐于袖中,无法被锻炼到,因此格外白而薄。
如果是一个人摩擦自己的皮肤,就将同时感受到粗糙与细腻,矛盾触觉交融之间,摩挲感也会被淡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那是某一个人在触碰自己时的情况。
——显然,时明煦因为体会到腕部过分鲜明的摩挲感,而产生了某些陌生的困扰。
他明明只是将指腹轻轻贴在腕侧想事情,但那块皮肤上传来的粗粝感无法忽略,随之而来的还有突出的热意,比方才那点隐约的温差鲜明许多。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反复触碰他的小痣,还不是轻微试探,而是肌肤相抵的反复磨砺。
时明煦的思维被迫打断。
很快,距离小痣最近的神经末梢开始传递轻微电流感,顺着手腕内侧一路上攀至手臂、脊椎,进而分兵两路,有部分流入心脏和四肢,带来轻微翻涌的酥麻感,余下的则游至大脑,迫使中枢神经系统下达抗拒的指令。
停下来,很奇怪。
时明煦像被烫到一样,指腹骤然脱离手腕的同时,他将后者抬举至眼前——可那处的皮肤压根儿没有变红或发烫,它白皙如常。
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但生理感官上的余韵仍未彻底消弥。
时明煦只好将思绪转移至别的事上,试图向杜嘉这个八卦达人打探更多有关外城的事情——无论是异变植物入侵、还是别的什么异常。
“啊,您说这个。”杜嘉转完一轮病房,又回到时明煦的房间,“我刚听外城的朋友说,‘白日’纠集了不少民众,正在七十三区游行示威,指责城防所的人不作为,连佣兵团回城检查的工作都做不好......”
杜嘉顿了顿,有些愤懑:“他们的组织者龟缩幕后,这次据说牵头的是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白日’就是这样,总会让无法承担责任的孩子揽下一切。”
时明煦听得皱眉,他想起那个名为阿什利的男孩,瞧着也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
杜嘉喝了一杯水,正欲继续开口时,时明煦的通讯器亮起。
缠枝白玫瑰覆盖左耳,将柔软的、薄薄的耳垂也映得莹润,时明煦搭上食指,链接对面。
“时明煦博士,您好,这里是灯塔事务处理中心。”对方声音显出一种模板化的愉悦,“恭喜您,0716号实验室已经提前完成清理。”
“博士,灯塔随时欢迎您的回归。”
感谢阅读,快到第一个场景的文案啦。
下次更新是在周二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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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