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路遥 第27章 听海阁2

“圣水节？”

“圣水节是琉璃州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琉璃州素有‘琉璃静海’的传说，千年以前，一道天光照射到琉璃海上，狂暴汹涌的海面霎时变得风平浪静，靠海而生的人们回到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在这里繁衍生息。传说让琉璃海平静下来的那束光泛着梦幻般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点，最普遍的说法是，这是水灵不忍众生苦厄，降下神通，才有了琉璃州的今天。”

刚刚出去替明遥安排住处的伊莹走了进来。

“琉璃州为了纪念水灵，特此举办圣水节，普通人和灵使皆可参加。大家在一起载歌载舞，庆祝琉璃州的新生。其中还有一项特别的活动‘星海探月’，只能由水使参加。”

伊莹仰头，朝明遥露出那张白净小巧的脸：“还没问过姐姐是灵使吗？”

“是……是水使。”明遥犹豫了一下，想到在琉璃州，或许还是水使的身份更方便些。

“那太好了，姐姐竟和我一样。”伊莹拉住她的手，露出个笑脸，但很快又落寞下去，“不能这样说了，如今我只是个普通人了。”

明遥见她难过，心中升起几分心疼，把她拉进怀里，没在意旁边怒目而视的凌悬，轻拍她的背：“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让你恢复灵力的。”

伊莹顺势把头靠在她胸前，声音还带着一丝呜咽：“嗯。”

“她，她……”凌悬语无伦次地指着伊莹，手指抽搐，目光看向贺怀宁，企图用肢体表达自己的想法。

贺怀宁也叹为观止：“师兄，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

晚饭过后，明遥正式搬进了伊莹所在的烟波苑。据伊莹所说，这名字还是她的哥哥伊枫取的，“烟波”二字意为烟雾笼罩的水面。

“哥哥说，就像我们初遇时的场景。”

伊莹一边扎好竹篾一边说。

圣水节前一天晚上可以将亲手制作写好心愿的天灯放飞，琉璃州的百姓认为，这样水灵就可以听到他们的愿望，保佑他们美梦成真。

明遥在她一旁给竹架糊上竹麻纸。

旁边是忍辱负重给天灯刷桐油的凌悬。

凌悬扬言要坐稳自己的仙侣地位，特来监督伊莹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当行为，结果明遥说不干活就不许呆在这儿，凌悬只好加入她们的做天灯队伍中。

伊莹的话又响起来：“往年都是哥哥陪我一块做天灯的，只是今年伊茜回来了，哥哥总要照顾她的想法。”

明遥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今年你有我们两个人陪呢，对吧？。”

明遥看向凌悬，凌悬牙都咬碎了：“……对。”

……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是来看这小绿茶炫耀的吗？

“好了！”

伊莹拍拍手，三个天灯制作完成了。

她先把其中一个抱给明遥：“姐姐，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心愿，水灵会保佑你的。”

“好。”

伊莹把离自己远的那个往凌悬那边一推：“这个给你。”

凌悬没想到她还能想着自己，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很受用。

哼，算你识相。

三人很快落笔，伊莹凑近明遥，好奇地问：“姐姐写了什么？”

明遥没什么好避讳的，把天灯歪给她看。

只见上面只在一角用瘦金体工工整整写了八个字：

“祝颂师父去疾安康”

伊莹皱起眉担心地看向明遥：“姐姐的师父也病了吗？什么病？很严重吗？”

提到师父，明遥表情难免淡了些：“很严重的病，不过好在已经有治疗思路了。”

“那就好。”

凌悬对她的愿望有些不满：“你就这一个愿望？你的生命里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人了吗？”

伊莹接话：“对呀，姐姐，你对自己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嗯？我是这个意思吗？凌悬瞪向伊莹。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附和道：“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你把自己的愿望送给了师父，我就把我的愿望送给你吧。”

他拿起笔，在明遥的愿望旁边又写下遒劲的八个字：

“祈愿凌遥岁岁如常”

我真是个天才！

凌悬在心中洋洋得意，这样小绿茶还拿什么跟我斗？

伊莹没察觉到凌悬暗藏的心思，只是挨到明遥身边：“那我也要把愿望和姐姐的写在一起！”

她蘸了蘸墨，一笔一划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写下：

“幸望家人圆满安康”

此刻正值夏夜，屋内岁月静好，缓缓流淌着蜜糖般的温暖，让人沉浸其中，不忍剥离；屋外月明星稀，悉簌的虫鸣声穿透寂静的夜晚，徐徐的微风在这里稍作停留，又带着少年们美好的心愿，吹向远方。

天灯做好，只待圣水节当晚放飞了。夜色渐深，明遥催着凌悬回房。

凌悬光明正大在伊莹面前耍了个心机，还没被她发现，感到神清气爽，因此也没和明遥推拉，听话地走了。

一夜无话。

*

第二日天明。

圣水节是琉璃州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这一天，男女老少都要穿上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服，辞旧迎新，庆贺新生。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圣水节当天，琉璃州还会在最热闹的长宁街上举行倾心宴，未婚男女多借此机会表明心意，互诉衷肠，一身鲜妍美丽的衣服也必不可少。

故而，今日的行程安排便是去布衣坊挑选布料，制作圣水节要穿的衣服。

明遥穿戴整齐，正站在一旁看伊莹梳妆。

伊莹给自己最后簪上一根玉钗，从面前的铜镜里看了看明遥，然后回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我总觉得姐姐这双眼睛极美，美到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是吗？”明遥下意识垂下眼睫，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姐姐的脸……”伊莹起身将手伸向明遥，好像想摸摸她的脸。

明遥刚刚要后退，门口就传来了露珠的声音。

“小姐。”露珠走进屋来，眉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刚刚阁主派人来传话，请您到议事堂一趟。

伊莹脸色淡了下来。

伊莹小时候便被伊枫捡回听海阁，当时阁主伊水柔刚刚痛失爱女，看到她就好像自己的女儿，对她很是疼爱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伊水柔渐渐接受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与她的关系越来越淡，待她与阁内普通弟子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挂着个母女的虚名罢了。

至于她名义上的父亲苏学名，最开始只是个在听海阁做仆从的普通人，和阁主酒后荒唐一夜后有了伊枫，才攀上高枝儿，在阁内有了几分地位。

这些年来，伊水柔忧思成疾，身体越来越差，基本上处于一个半隐退的状态，听海阁一应事务大都是伊枫在打理。不过最初苏学名趁伊枫年纪不大资历尚浅，在阁中攒下不少话语权，因此每逢大事多是二人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后再商议决定。

对于伊莹，伊水柔和她见面越来越少，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而苏学名暗中在听海阁争权夺利，对伊枫都谈不上什么血脉亲情，更不用说她这个捡来的女儿了。

伊莹爹不疼娘不爱，能在听海阁无忧无虑长大，多亏了有哥哥伊枫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她后来契约寒玉匕首的实力。

至于阁主今日为什么请她过去，伊莹心里多少也有些眉目。

多半是为了几日后圣水节上“星海探月”的人选。

伊莹收拾妥当，明遥紧了紧腰上做了伪装的白玉鞭，和她一起前往听海阁议事堂。

*

听海阁整体上古色古香，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处处彰显着琉璃州第一门派的地位和财力。

议事堂位于整个听海阁的最前方，建筑大气恢弘，但明遥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压迫之感。

苏学名皆端坐在前，见伊莹带着明遥进来也没有好奇，毕竟他都不怎么关心这个女儿，更不用说她身边的侍女长什么样子了。

伊莹见堂内只有苏学名一人，皱了皱眉。

和伊莹预料的一样，苏学名放下手中的茶，清了清嗓开口：“小莹呐，今天叫你来呢，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呢，你也知道，圣水节就要到了，‘星海探月’可是关系到我们听海阁的脸面，这人选一事可不能马虎啊。”

圣水节当日活动众多，所有人皆可参与，唯有“星海探月”是一项只能由水使参与的活动。

琉璃州的百姓对千年前的那场奇迹寄予了许多美好的想象，天光照射之处被认为是月亮与琉璃海最接近的地方，而其上散布的蓝色光点则是漫天星宿的化身。人们在天光所落之地建起一座坚固的高塔，叫作“碧虚塔”。圣水节当天，会在塔尖放置玉盘代表“桂月”，参与者从岸边出发，渡海到达碧虚塔，再登顶拿到“桂月”，返回岸边。

不论是渡海，还是登塔，以及回程的过程当中，都允许参与者之间互相攻击，只有最后带“桂月”回到岸边才算胜者。

因为整个过程都在海面之上进行，为了能够顺利完成“星海探月”，参与者皆是水使，又为了避免人数太多场面过于混乱，琉璃州的门派会各派出一人进行参与。

这么多年以来，“星海探月”已经成为琉璃州上各大门派彼此较量、评判实力的一项活动，各大门派尤为重视，听海阁也不例外。为了鼓励各弟子参与，听海阁会允许阁中赢得“星海探月”的弟子进入武器阁选择一件武器带走。

听海阁参加“星海探月”活动的人选一向是阁内弟子比拼的胜者，今年的胜者一个月前就已决出，正是伊莹。

伊莹从去年开始参与阁内的较量，一出手就拿下参与名额，而后更是在“星海探月”中拔得头筹，寒玉匕首正是她去年进入武器阁时所得。

武器阁中最为宝贵的寒玉匕首已被伊莹拿走，再加上很多有实力的人并不缺武器，因此今年参与阁内比斗的弟子并不算多，决斗时败于伊莹之手的，便是与苏学名往来密切的葛青寒。

果然，苏学名继续道：“虽然之前定下的人选是你，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小葛呢，实力也不错，如今在咱们阁内想必也无人能敌，今年不如就选他去参加。这样，你去和你哥哥说说，就说你自愿让小葛替你参加，这样大家面上也好看些。”

伊莹没轻易答应，只是问：“母亲呢？不是母亲派人叫我过来吗？”

苏学名板起脸：“这就是你母亲的意思。怎么，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又端起茶杯苦口婆心劝道：“你母亲身体不好，这种事情就不要拿去打扰她了。”

伊莹站在原地没有动静，苏学名不耐：“你不要……”

“哎，大公子……”

外面吵吵闹闹，屋里的三人看向屋外。

伊枫不顾门外想要拦住他的侍从，脚下生风，气喘吁吁大步走进门，挡在伊莹面前：“父亲有事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找小莹做什么？”

苏学名听了这话有些不悦，他把茶杯重重放到桌上，茶水溅到桌面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莹是我的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

伊枫不为所动：“不知父亲找小莹有何要事相商？”

“还不是‘星海探月’的人选一事。”苏学名做出一副苦恼万分的表情，“小莹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总不能让她一个普通人去抢‘桂月’吧？光是‘渡海’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伊枫听到这里，便知道这老家伙要作什么妖。

一个月前的阁内比斗中，苏学名的外甥葛青寒是除了伊莹之外排名最高的人。葛青寒其人，实力平平，经常走些旁门左道，这次能表现如此出色，除了因为听海阁众多高手并未参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此人手段极为下作，暗中坑害了不少同门弟子，阁中弟子都对他多有诟病。

果然，苏学名下一句便是：“现在距离圣水节的时间也不多了，重新比一次是肯定来不及了，依我看，不如就让第二名的小葛来参加吧。”

他做出一番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也是为了咱们听海阁着想，若是你能找到能赢过小葛的人，那自然是让胜者代听海阁参加。”

苏学名的心思昭然若揭，葛青寒若是赢下“星海探月”，再拿到寒玉匕首，那他的话语权便能得到极大的提升，听海阁便是他的一言堂了。

而他们二人的争斗整个听海阁人尽皆知，本来二者还算势均力敌，只是现在伊莹灵力尽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伊枫这边怕是大势已去，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贸然站队，以免得罪听海阁下一任掌权者。

伊枫自然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苏学名说的没错，重新比拼进行排名所耗时间太多，圣水节之前必然定不下人选，伊枫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反对他。

苏学名见状得意一笑，他慢慢悠悠道：“既然如此……”

“父亲此言当真，只要能赢过葛青寒就行？哪怕不是听海阁弟子也无所谓？”

伊莹冷冷打断他想说的话。

苏学名只当她少年心气，不肯服输，想趁这几天从外面找个人赢过葛青寒，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没把伊莹的话放在心上，随意地摆摆手：“那是自然，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有其他水使能赢过小葛，愿意替听海阁参加‘星海探月’，那我肯定是支持的。”

“这可是父亲说的，我若是真找到这么个人，父亲可不能反悔！”

“决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