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贺怀山和贺怀宁还未出生,当时杏花岛的贺神医还不是贺青囊,而是她的父亲,贺正德。
贺青囊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从小觉醒火元素,自小便被娇惯着长大,岛上所有人都宠着这位大小姐,她在整个杏花岛呼风唤雨,十分恣意。
何叔真名何昌,是杏花岛一仆从的孩子。
他性格有些木讷,不太讨身边人喜欢,不过他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基本上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何昌从小便喜欢和木头打交道,擅长制作各种灵巧的机关,货铺里简单的木雕在他手下也能变得栩栩如生。
某一天,古灵精怪的杏花岛大小姐和敦厚内秀的男孩邂逅,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而然暗生情愫,只不过何昌深觉自己身份卑微,只是暗暗送贺青囊一些灵巧的小玩意儿,从不敢在贺青囊父母面前露出马脚。
贺青囊是个生性潇洒不羁之人,想要纵横驰骋玄灵大陆,鲜衣怒马快意江湖,时时外出游历大好河山。而何昌是个恋家之人,不愿离开杏花岛。
二人倒也没有因此产生矛盾,贺青囊外出闯荡时,何昌就留在杏花岛,一边钻研机关之术,一边等着她回来。
那时杏花岛便有了诸如海上幻境之类的规矩。贺青囊当时也甚是不解,曾问过父母为何要这样不近人情,医者当心怀天下,救死扶伤,为什么要设置种种障碍呢?
当时贺正德只是捋着胡子唉声叹气,告诫她人心难测,这世上难免有些内心阴暗之人,此举是在保护杏花岛上的大家。
贺正德说完,又对贺青囊谆谆教诲,对出门在外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切不可私自带人进入杏花岛。
贺青囊当时正是天真烂漫、侠肝义胆的年纪,对这话不以为意,完全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直到很多年后,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对这时的自己痛恨万分……
二十多年前,贺青囊来到弘川游历。
在弘川,她遇见了一中年男子,名叫鄂矶。
鄂矶觉醒了火元素,是一实力不弱的火使。他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名叫鄂芊。虽然他脾气火爆,与人多有摩擦,常常为人诟病,但他女儿玉雪可爱,他对女儿也如珠如宝,将对妻子的爱都倾注到了女儿身上。
贺青囊机缘巧合与鄂矶相识,二人都觉得对方与自己志趣相投,便结下忘年之交,经常一起饮茶斗酒,畅谈玄灵大陆的风起云涌。
只是好景不长,鄂芊突染重疾,访遍名医但都药石无医。鄂矶心如火焚,寝食难安,急得头发都白了一片,但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
贺青囊不忍见他如此悲伤消沉,将父亲对她的叮嘱抛之脑后。
“鄂大哥……其实……我是杏花岛中人,贺神医便是我父亲。我们可以前往杏花岛一试,也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鄂矶眼中顿时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他扑到贺青囊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真的吗?贺姑娘!”
贺青囊见他反应如此激动,有些骑虎难下,只能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鄂大哥,你先起来。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小芊,但说不定,去了杏花岛还有一线生机呢?”
鄂矶跪下给贺青囊磕了个响头,好像贺青囊是他再生父母:“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必定给姑娘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贺青囊见他好像已经笃定,必定能治好此病,心中淡淡浮起一点不好的情绪,轻轻蹙起了眉头。
不过她还是对鄂矶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便快些出发吧。”
二人带着鄂芊来到普渡海,贺青囊有些担心鄂矶此时忧虑女儿,情绪不稳,容易陷入幻境,便忍不住出言提醒。
鄂矶听闻还有这种考验,眉头顿时一皱,苦大仇深道:“杏花岛怎能设下这种东西?前来前来求医之人本就遭受了无尽的苦难,这样岂不是让他们雪上加霜?”
他眼珠一转,突然涕泗横流,跪倒在贺青囊身前:“贺姑娘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小芊还那么小,之前一直叫你姐姐,你忍心见她因这无用的考验,浪费宝贵的救治时间吗贺姑娘!”
贺青囊想到父亲的殷殷叮嘱,又记起小芊活泼可爱眉眼清亮的样子,内心挣扎许久,还是选择相信鄂矶的为人,道:“你得保证,若杏花岛也无能为力,不得迁怒其他人。”
鄂矶自然连声应是。
贺青囊从口袋的白瓷瓶中倒出两粒晶莹剔透的浅绿色药丸,想要递给鄂矶:“此乃清心丸,服下此丸后,在海上便不会产生幻……”
鄂矶不等她把手伸到面前,便一把抢过,连连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贺青囊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和他一起上了船。
登上杏花岛后,贺正德得知此事后长吁短叹,半晌说不出话来,对自己心爱的女儿万般无奈,又说不出一句重话,只能尽心尽力对鄂芊进行治疗。
但即使是他也未能查出鄂芊的病因,只能想办法缓解她的痛苦。尽管如此,几日之后,鄂芊还是不幸逝世了。
鄂矶得知此事甚是悲痛,一个大男人跪在贺正德面前号啕大哭,求他再想想办法。
但贺正德确实已用尽手段,还是没能留住鄂芊的生命。
杏花岛众人见鄂矶双目空洞,如行尸走肉,便多留了他一日平复情绪。
谁知,就是这一决定,让贺青囊——家、破、人、亡。
夜深人静时,鄂矶面无表情地来到贺正德夫妻房间前,他本以为救治无望,可是杏花岛给了他希望,又将他重重打入深渊。满心丧女之痛无处宣泄,一腔仇恨驱使着他耗尽浑身灵力,燃起熊熊大火。
贺家二老都是没有觉醒的普通人,惊醒后发现被大火包围,但又无力逃出生天。在大火中苦苦呼救,还未等得及人来营救,便一命呜呼。
贺青囊发现父母房间着火时已经火光冲天,她试图控制大火停下,但这大火靠着鄂矶的灵力燃烧,她一时竟应对不得。
贺青囊来不及细想,她担忧父母的安危,一头扎进了火场。
屋内浓烟弥漫,火势凶猛。贺青囊跌跌撞撞,遍体鳞伤,寻遍房间才终于发现倒在一边的父母。
她大声呼喊但是得不到半点回应,颤抖着手去试探父母的呼吸。
贺青囊怎么都得不到父母还活着的证据,明明几个时辰前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吃饭,转瞬便已阴阳两隔……
她呆愣着跪在原地,没有注意一根带火的横梁从她头顶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贺青囊才疲惫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她的房间,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蓦地,她感觉到自己空荡荡的下身。
贺青囊伸手摸去,但什么也摸不到,她又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只觉自己肝肠寸断,突然撕心裂肺般哭了起来。
何昌一把扑在她面前,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是默默擦干她的眼泪。
贺青囊看到他的脸,双眼缓缓睁大——
何昌冲入火场救她出来,贺青囊的腿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他着急带着她往外逃跑,右脸也遭到烈火灼烧……
此事过后,鄂矶不知所踪,贺神医夫妻双双去世,贺青囊失去双腿,何昌右脸毁容,杏花岛险些灭门,很长一段时间里销声匿迹。
再往后,贺青囊收拾好伤痛,振作精神,重振神医之名,并且再次立下铁律,任何人不得私自带人进入杏花岛。
何昌替她制作出新的双腿,可抵一时之需。但时间持续不了多久,需要及时更换。
贺青囊双腿不良于行,外面渐渐传出她永不出岛的谣言,不过她都没有多加理会。
毕竟,往后的白马啸西风、仗剑走天涯,都与她无缘了。
*
“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在着人探查鄂矶这个恶魔的踪迹,杏花岛所有仆从都要牢牢记住他的画像,誓要报这血海深仇。但他自二十几年前便销声匿迹,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贺怀山说完,屋里四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贺神医竟还有这样一段凄惨的往事……
*
明遥和凌悬离开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外面万里晴空,春光明媚,可不知为何,竟觉出一丝阴冷来。
二人一直沉默着,直到凌悬开口:
“……之前,在普渡海上,我昏了过去……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了?”
明遥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
说什么呢?你我二人曾共同泛舟湖上,情投意合?但不知中间经历了什么,结局却是你死在我怀里,留下一句意味不明似是而非的话吗?
二人缄默无声,直到何昌脚步匆匆从另一边跑过他们。
明遥和凌悬见他难得神情严肃,忙追上过去问道:“何叔?发生什么事了吗?”
何昌一边疾步向贺青囊屋子方向,一边匆忙回话:
“有人传消息称,鄂矶出现了在南方琉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