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路,临江大道。
一个一头粉毛,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托腮的少年蹲在墙角,问道:“你说主上让我们蹲守在这片区域干嘛?都三天了,我糖都吃腻了,也没见着个鬼影。”
“别管,守着就是。”另一人双手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他头发有些长,有一缕发在后脑勺被歪歪扭扭地束起来,他道,“说了多少次,在外要叫老板。”
粉毛含糊不清地应道:“好好好,老板,老板。”
眼看天快黑了,谷风等得有些无聊,他嘎嘣一声嚼碎最后一点糖果,将纸棍丢进垃圾桶,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朝亭松使了个眼神,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陆别有些疑惑,问道:“敛哥,我们来这栋烂尾楼干嘛?”
“时间还早,我们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谢敛的目光冷了下来,低声喊了句:“陆别。”
“啊?”
“有人在跟踪我们。”
陆别一惊,低声说:“哪儿呢?”
谢敛不语,快速往前走去。
这栋楼似乎是十几年前开发商遗留下来的产物,它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偏僻街道里,坐落在荒草丛生的断壁残垣上,布满灰尘的楼梯垂落在废墟之中,破损的墙壁上残留着斑驳的涂鸦,应该是附近孩童玩闹时画下的寥寥几笔。
谢敛刚进这栋楼就感到一股浓烈的怨气,这怨气阴冷潮湿,自脚下慢慢爬上来。
一阵阴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哭,他察觉陆别在发抖,问道:“你冷吗,抖什么?”
陆别颤颤悠悠:“是啊哥,我刚进来就感觉像是进了冷藏室,这里不仅冷,而且好黑啊。”
谢敛下了个驱寒咒,往楼上走去。
“不见了?”追上来的谷风环顾四周。
“这里阴气很重,小心点。”亭松眯了眯眼,朝楼上看去。
谷风不知从哪儿又掏出颗糖,塞进嘴里,说:“我总觉得那个人类小孩儿怪怪的。”
亭松点头:“找到人再说。”
越往上走灰尘越重,陆别捂住口鼻,拿出手机照明,发现梁上结满了蜘蛛网。
“你那天听那个女孩说没,这栋楼里死过人。”谢敛冷不丁开口。
陆别吓得一抖,险些没拿稳手机,问道:“茶楼里那个?短发的?”
谢敛不答,伸手抹了把墙灰,指尖轻轻捻了捻,墙灰簌簌落下,在灯光照不见的地方,这面墙像是染了血。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陆别回头,捕捉到一抹残影,再仔细看,却只见墙壁上自己的影子。
“哥哥哥,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陆别握紧手机,咋咋呼呼。
谢敛往残影消失的地方看去,前面是一层楼道,他笑道:“怎么这么不经吓,怕什么呢,我们跟上去看看。”
这层楼格外黑,窗口被死死封住,透不进半点自然光,陆别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脚下踩住了什么,触感滑不溜丢,他僵硬地抬起脚,缓缓低头,在手机灯光的照耀下,他看见地上粘着一块带血的沾着几根毛发的头皮。
陆别:!
“别叫,别慌。”谢敛扶额,蹲下查看那块可疑的头皮。
顺着那块头皮往前看,有几滴早已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蜿蜒着消失在走廊深处,谢敛抬脚便往那边走,走廊尽头却是一面墙。
谢敛敲了敲,这是一面实心墙,他将灯光照向天花板,沿着承重梁看过去,墙面上沾染着一些蜿蜒凝固的不明液体。
“敛......敛哥,这条走廊好奇怪啊,没有门,看上去只是一条单纯的走廊。”
谢敛微微勾唇:“怎么会。”
他两指并起夹着一张符纸,往那面墙一丢,低喝:“破!”
在符纸沾上墙壁的瞬间,符纸瞬间化为齑粉,那面墙震了震,显露出它原本的样子。
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的粘土砖,在剩下那些要掉不掉的墙皮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抓痕和血红色的手掌印,再往下,是一扇锈迹斑驳的门。
门上挂了个牌子,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字,谢敛仔细看过去,模模糊糊辨认出“经理休息室”五个字。
陆别打了个哆嗦,正准备说话,忽然听见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多又密,像是什么东西在快速地爬行。
谢敛敲了敲门,里面瞬间悄无声息。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有阴冷的风从里往外呼呼地吹。
谢敛抬脚把门轻轻踢开,弯腰踏入门内。
“嘶!”
谢敛打了个响指,一簇火焰窜上指尖,照亮了他的脸,他另一只手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鬼叫什么,嗯?”
陆别小声嘟囔:“我手机灯突然熄灭,信号也没了。”
他睁大眼睛看向指尖的火苗:“哇,这么神奇,我都感觉不到烫。”
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厂房宿舍,水泥地板单人床,旁边有一个书桌,上面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这间房间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又像肉类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
谢敛捂住口鼻,拉开抽屉,从夹缝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
他打开笔记本,好像都是一些工人的电话号码,字迹奇丑无比,不堪入目。
谢敛往后快速翻了几页,上面的内容发生了些变化,“甜儿,158,大胸甜妹;莉莉,170,成熟御姐;小珊,165,长腿辣妹......”
谢敛:......
这什么玩意儿?
陆别:“咳咳咳!”
谢敛再往后翻,发现后面的内容被匆匆撕下,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裂痕,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贺”字。
他把本子揣进兜里,忽然看见桌上有一滴黏液。
谢敛迅速往上看去,骤然对上一张惨白的、扭曲的、流着涎液的面孔。
这个“东西”毛发稀疏,没了下肢,身上缠着无数细长的条状物体,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恶臭,它满脸怨毒地盯着谢敛,忽然张开了空洞没有牙齿的嘴,朝他飞扑过来。
谢敛皱眉避开,随手抓起手边的凳子,朝它劈过去。
它被打中,发出尖锐的惨叫,转身又想向谢敛扑来。
谢敛见状,将指尖的火焰朝他丢去,它身上的条状物体碰了火,把它缠得更紧,它凄厉地叫起来,自梁上往门外迅速滑走。
谢敛正欲去追,看见它身上掉下了一截肉块,他上前查看,原来是一截蛇尾。
“这什么啊?蛇?”陆别咽了口唾沫,“刚刚那个东西是什么,不会是厉鬼吧?”
“是也不是。”谢敛往外走去,“你见过真正的恶鬼吗?正常情况下,人死后,三魂七魄会汇聚成鬼魂,这时候的鬼还会保留人性,如果不出意外,祂们会停留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只要亲人能在头七之前完成超度,也就是俗称的开鬼门引路,祂就能进入阴间。如果没有这个过程,鬼就无法进入属于祂们的世界,停留在阳间便会成为孤魂野鬼,孤苦无依地漂泊在人世间,不知过往,无有归处。
“头七之后的鬼会经历一次识魂,也就是重新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在阳间停留的时间越长,痛苦也就成倍增长,祂们心中的怨恨、力量也会随之增加,怨恨一旦发泄出来,力量得不到控制,轻则苦厄缠身,重则家破人亡,更甚则人间生灵涂炭。”
“那没有人能阻止祂们吗?”
“有啊,”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谢敛的侧脸,“鬼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冥界,那里有一个地方叫阴司,阴司会下派鬼差来人间捉鬼。”
“这个我知道,就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嘛。”
谢敛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顶层,刚打开天台的门,就与天台上准备往下走的两人来了个狭路相逢。
谢敛:......
对面二人:......
谷风率先出手,他朝谢敛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四周罡风一起,转瞬间掠至眼前,眼看就要抓住陆别的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居然后退几步。
亭松自侧方袭来,亲眼看见眼前这人抬手掐了个诀,身侧泛起点点白光,他喝道:“非人之物!”
谢敛抬手接下亭松这一掌,朝他露出一个有些挑衅的笑。
他与亭松过了一招,手有些麻,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敛目光一暗,心道:自己的魂魄还是太过虚弱,现在是**凡胎,到底发挥不出全部力量,还是得尽快寻个躯壳。
亭松一击不成,退回安全距离。
谷风上前扶住亭松,见他居然没摸到谢敛一片衣角,有些讶异,面色不善地盯着谢敛。
谢敛挑眉:“鬼域之人?幸会。”
谷风自腰间扯下一条锁链,警惕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谢敛微笑:“反正不是二位的敌人,别动武啊,有话好说!”
亭松拉住谷风,摇摇头,又对着谢敛道:“方才是我等无礼,还请见谅,敢问阁下是?”
谢敛摆摆手:“好说好说!我就一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劳二位大人挂心,我们好聚好散?”
谷风晃了晃锁链,道:“你是凡人?不对,你有灵力,你是术士。”
谢敛笑说:“大人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谷风收了锁链,仍有些狐疑,正准备说些什么,亭松靠近他,耳语:“春山路54号有动静。”
谷风咬咬牙,最后看了眼谢敛,不甘道:“我会再来找你的。”说着便随亭松往楼下跳去,须臾消失不见。
谢敛笑嘻嘻:“后会有期啊,鬼差大人!”
陆别回过神来,颤颤巍巍指着前面:“他们就这样跳下去啦?”
谢敛不置可否,沉吟片刻,道:“他们似乎要和我们去同一个地方,走,我们跟上去!”
陆别欲哭无泪,他指了指下面,又指了指自己,说:“你认真的吗,这里可是顶楼,我不会摔死吧?”
谢敛无语:“走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