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想好好养猪 第7章 第七只猪

分离的日子来的很快。拜别了泪汪汪的同桌后，林玉兰开始了她平常的生活。

上学、背书、找人、和继续每月一次的去打扫父亲的猪圈。

捧着半个鸡蛋的金珠子在那天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她跟着大人在周边找了几天，都毫无踪影。

更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对金珠子的记忆也逐渐淡去。

在林玉兰问起的时候，还露出茫然的神情。

真奇怪。

之前写的记录，金珠子的字迹也是一片空白，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是书里写的黄粱一梦吗？

林玉兰拍拍脑袋，可是她经过旧班级时，还可以看到她曾经位置前面多出来的一套桌子。

随着周边对金珠子记忆的完全消失，母亲开始担忧起女儿的心理状态，小心翼翼询问着是否是太过孤独而产生的幻觉。

幻觉？

她愣愣看着母亲。

是，她相比其他小孩来说是有些独来独往和奇怪癖好。

比如喜欢跑到森林躺在酸奶的泥坑里，比如每个月都要去哪个废弃的猪圈“玩水”，比如.....她的爱好和一些正常小孩来说得天差地别而显格外有距离感。

那么，是因为她的寂寞，而在脑海里创造了金珠子这么一个虚假的人物吗？

她在母亲面前张了张口，却没有办法在对方愈发担心的眼神下为此辩解。

金珠子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她看见的，听见的，真实接触过的事情和记忆，究竟是真是假呢？

这个问题直到十八岁还在困扰着她。

在金珠子消失以后，她的运气有时会变得——

每年早春林玉兰总会提着篮子进山采菌子，由于年纪原因被大人三令五申只能在外面徘徊。

之前最多捡到些鸡枞奶菌、在金珠子消失以后，她甚至能挖到松茸，和一些年份久远的灵芝草。

更别提眼前的——细长叶片和巧妙的花朵，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就是上次来的商人重金求取的名贵花朵。

因为带着少见的彩色照片让她好奇看了一眼，没成想过几天进山就被她找到了同款。

但这种花，不都长在深山幽谷，或者悬崖峭壁？为什么在一颗普通榕树下就长得这么好啊？

花朵就在她的半步远，细长的花瓣轻轻摇着，像是在和她打着招呼。

这朵花所能带来的财富能让她家一举翻身，她没有上前挖取。反而心下不安，像是遇见了某种奇怪的怪物一样后怕。

林玉兰退了两步，转身跑掉了。

有很多次玉兰都在为这笔失去的财富暗自可惜。

但后来她在电视上看到这位商人的通缉令，是破坏国家珍惜保护植物的罪名，同时抓捕了多个给他兜售相关棵株的人。

玉兰松了口气，有些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被迷惑挖了那颗名贵的兰草。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神奇魔幻。

先是她随手扶起的老人原来是远在首都的财阀家庭的老父亲，因为独自出门找不到方向流落至此，被她拉了一把以后，突然就被家里孩子找到了。

老人走之前还拉着她的手还说一定要报答她。

被她拒绝了一脸遗憾地被带走了。

那个来接人的年轻人还非常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吐出来一句：有趣的女人，我们还会再见的。

简直莫名其妙。

后面更是有卖货郎赶着时兴在村里兜售什么彩票，路到她家前招呼着叫她家碰碰运气，她无聊凑个热闹拿了一张，结果一手就刮出超额奖金。

那后面的0看的她手一抖，可先前的经验告诉过她，如此夸张的好运背后一定会有陷阱等着自己。

她现在还没有可以走出这种陷阱的底气，只能先坚持自己不掉下去。

玉兰没敢翻过来展示，对着好奇的货郎小哥笑了笑，说这个也是和母亲一样的谢谢惠顾。

太奇怪了。

她想。

能够遇到天降横财固然是很好，就像她平时采摘的山货就很不错。

但是太过昂贵的东西——装作这样慷慨给出来，又总要在背后拿走她的什么。

这不就像当初的父亲那样，顺风顺水半辈子，再骤然给他一击，讨厌的恶趣味。

玉兰走到了母亲面前，把彩票放在她的腿上。

她低着头，叫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妈妈，你觉得我应该拿到这笔钱吗？”

妈妈拿起那张彩票，只看了一眼就捏紧，深吸了两口气才放下，放轻了力度揉了揉孩子的头发。

“这是宝宝你的东西呀，看你。不想拿，就不拿了。

孩子的声音闷闷的，“我有点想，最近总是遇到这样的事，刚开始很开心，觉得能够让家里轻松一些，可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了——我反而开始害怕了。”

陈丽失笑，目光有些复杂。

这是她爱的人，她的家人，她的宝贝。

看来她和她的父亲一样，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她咬着牙想着：

可是人的生命相较于天地来说那样轻薄，要怎么承接住这样重的喜爱呢？

“宝宝，”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说话，

“妈妈的手艺很厉害哦，家里真的不用担心，钱已经还的七七八八……妈妈啊，还给你攒了一点嫁妆。其他的这些，妈妈也能够给你的。”

陈丽的声音温柔极了，

“你还小呢，这些旁的，不要就不要了，我们靠自己也能够拿到的。”

“就是会慢一点，但慢一点也没关系，那才是我们的，拿着心里也踏实。”

林玉兰窝在母亲怀里，女人的香气柔柔在她周边环绕。

自长大以来，也很少和母亲这样亲近。

她抱着母亲脖颈，安心的蹭了蹭。

玉兰也来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躺在她熟悉的土地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事情的加多，她来到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毕竟对着空气说话被看到也很容易被怀疑精神失常。

但能被玉兰认定的朋友太少，在同龄人之间她太高挑稳重；在大人眼里，她又过分稚嫩。

“酸奶，”

她揪着旁边的杂草，再插上一朵朵漂亮的小花，

“我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在梦里。”

“我认为真实的人是不存在的、遇到的现实又太魔幻虚假。”

“最近遇到了好多奇遇，说不想要那些也是假的，但那都不是属于我的啊——”

“努力赚钱，也只是想让家里好过一些。”

“我也只是想要——”

玉兰的声音顿住，近日牵绊住自己的茫然的思绪被破开了。

她最想要的——不过是回到童年。

回到童年那样的日子里。

但不可能了。

父亲已经死了。

家里也不会再养猪了。

玉兰不再说话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草汁染上了颜色，怎么也搓洗不掉。

无奈放弃揉搓，伸开来手掌，女孩的手已经长得纤长，这和小时候的小胖手一点也不一样。

她也能够抓住自己的头发了。

但是，林玉兰还是感觉到。

在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落在了她八岁中某一天。

只有身体在随着时间逐渐长大，那个无法被看到的东西，还被困在过往的时间中，无法前进。

她想养猪。

在书桌面前翻开辅导书却久久未能下笔的时候，这个念头突然无比清晰。

因家中对教师职业的期待，都希望她能走上之前父亲没能踏上的路。

而且老师稳定有体面，是大多数人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做的一份职业。

女孩子嘛，这个工作也很适合带孩子，做老师看起来脾气也很好......做老师也是很适合结婚的一个加分项。

可她并没有那么擅长和适合这份工作。

林玉兰唯一教过的人还是并不存在的金珠子，也只会把自己的笔记扔在对方面前，盯着对方背下全部。

在其他同学询问问题的时候，她是直接给出答案。

讲解？

那不是一看就会的吗？

这样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看着求问的同学的时候，总是会让对方生出自己是个笨蛋的错觉，然后捂脸跑走。

她又翻了两页辅导书，想要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可眼前的白底黑字怎么都看不下去。

看书看书，养猪养猪。

玉兰闭上眼睛屏息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之前压在箱底的本子拿了出来。

那是被压得很平很平的一本旧本子。

翻开第一页还是养猪的各种注意事项和建议。

先前只用了一些纸页，这些年来靠她旁听别人的养猪日常又或多或少添了一些。

没一会儿就翻到底了。

她摸着泛黄的书页边，有些出神。

因为林家的事，这里是没有人再敢开猪场了。

之前的屠宰场现在只能承接自家养的那么一只两只的猪，在两年前就宣告各自散伙单干了。

至于猪肉......

大规模的猪场周边是没有再出的。

自从十几年前那场猪瘟大流行后，猪的存活率变得低的离谱。

现在只有资金力量雄厚的公司能够稳定提供猪肉，不过饲养的都是外国的饲料速成大白猪。

好养、出栏快、饲料利用率高。

目前市面上主要供应的也只有这种猪肉了。

她家里是不养猪的。

家中主要猪肉来源都是需要去采购的。

价格很高。

能开个厂子的话，起码这个村里的猪肉价格会低一些——说不准还可以盘活废弃的屠宰场。

她家有那么大一个遗留的猪场，设施循环都做的很好，维护一下就可以使用了。

而且开厂子也不止需要猪和钱，也会需要到很多的人。这样的话还可以让村里的婶婶叔叔不外出打工也能找到赚钱的工作。

这样集资也很方便——关于养猪，政策上或许还有农助补贴......

虽然她的实践经验不算丰富，但是理论上的养猪知识已经非常充足了。

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

有时候她看见别人家的猪，猪的上头就会有一层奇怪的白色图层，距离比较远，看不出什么，只认得是几个字。

可惜妈妈不让凑得太近看猪，加上金珠子的原因，搞得她自己也老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心理问题时常出现什么奇怪的幻觉。

多说两句又会被奶奶和妈妈拉到神婆面前烧符纸水喝，那味道让她终身难忘，不想体验第二次。

可是，在养猪这件事上。

林玉兰张了张手掌。

就只是这样稍微设想了一番情况和发展，她都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像是打了激素一样，甚至感觉连跑三个山头都不带累的。

如果真的能够养猪。

林玉兰慢慢握紧拳头，把脸埋进书本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会成为多快乐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