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想好好养猪 第33章 第八只猪

那段时间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把他身上的全都拿走，能够切下敲碎的东西一个不留，只剩下一点点长成一个新的。

金珠子并不明白这些东西的去处。.

但他可以闻到。

重重复复来的人，吃下了他拿走的那些东西。

恶臭。

血肉的恶臭味。

不需要多加注意就可以发现。

只是出于是林玉兰带来的朋友他才没有立刻暴怒把她撕碎。

就像他跑出来之前做的那样。

已经完全被黑暗侵袭的金珠子将脑壳转了180度，‘看着’面前的林玉兰。

“坏？”

林玉兰有些难以理解他的话。

她的眼睫毛颤了颤，努力找回思绪。

“我知道你不是说假话，金珠子，你——”

她的手也抖了抖，但轻轻、稳稳的又放在了他的肩头。

“你不要怕。”

“和我说吧，说更多的——你还记得的东西。”

林玉兰的声音轻缓，她注视着面前这个甚至无法称得上是“人类”的金珠子，眼球僵硬的从他的脚底观测到头顶。

虽然形体上有所改变，

但是对方目前的激动状态主要是面向他人，面向他过去里的那些黑暗的东西，而没有攻击她的倾向。

这让林玉兰有些松了口气。

她努力放松下来身体，更加温和的、专注的看着他。

“都和我说说吧，我在听着呢。”

这不是别人。

也不是什么怪物。

他是金珠子，就只是金珠子而已。

一个十几年前受到了伤害的金珠子。

或许和青青之间有些什么误会，这些都是可以沟通和解开的。

林玉兰轻轻抚摸着金珠子褪成银白色的头发，他幻化后的触感柔软，带着细闪的光芒，黑如幻影的躯壳更加衬得这头发熠熠生辉。

她平静、宽容的姿态有一种奇妙的感染力。

属于人类的、温和的情绪在金珠子眼中如流水般倾泻，慢慢流淌到他的脚下，将他整个包围笼罩。

这是林玉兰无法见到的、另一个物种的视角里、属于她自己的另一面。

她能够看到的，只有一个金珠子。

他还是颤抖着，但情绪似有缓和，慢慢抬起他的脸。

属于人类的脸和虚空在逐渐转化，真实的皮肤若隐若现，最终固定在她熟悉的模样。

苍白的脸，粉红的唇，濡湿的眼睫毛扑闪，缓慢的抬起，露出眼仁大的吓人的黑色眼睛。

而在玉兰手指间的头发，也在一点点重新填补着黑夜的颜色。

他还是像玉兰记忆里的那样子，带着点微妙的委屈和控诉的开口：

“玉兰.....”

林玉兰听着金珠子嘟嘟囔囔说了好一会儿，站着的脚也有点发僵，干脆也跨过去一起坐在秋千上。

她皱着眉头提取了重点。

“你是说，有人把你抓起来，把你当猪宰，现在能够看见你的基本都是吃过你——的肉的人？”

金珠子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心中疑虑更深，伸出手捏了捏金珠子的脸，柔软温和细腻的触感。

这样子和人没有差别...怎么下的手、下得了口呢？

会促使他们作出原因，大多数是因为金珠子非人的特性，想要从他身上获取到打开长生大门的钥匙吧。

好无聊的愿望。

但她看到的金珠子如此完整——想到他刚刚的样子，或许也有快速再生功能——

再加上这家伙可以调走别人财运的能力——可怕呢...人如其名，就像一个金勃勃。

拥有能够引起所有人贪欲的特质。

林玉兰叹了口气。

“还真不容易......”

金珠子茫然的被她捏着，一脸纯然。

“什么？玉兰。”

林玉兰放开手，伸直了脚轻触地面，蹬开了秋千晃悠起来。

金珠子下意识抓住他这边的绳子，和玉兰坐着的同一块木板携带着他的身体远离了地面，玉兰的声音透过晃荡的风传过来。

“我说你啊......还真不容易——”

金珠子居然遇到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还不想着好好躲起来或者报复什么的——

就像他刚刚变成的那样子，变成影子藏在其他的地方，就不会再有被发现的可能了——

怎么还能像个不懂得伪装和防护的笨蛋——就出现在她面前呢？

她侧过头，头发被风带往着一个方向飘起。

金珠子还是这个傻愣愣的样子盯着自己，一副苍白、惶恐、任她蹂躏的表情——

而她到现在才明白——之前金珠子那句“不怕”的含义。

但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所遇到的事情，她只要稍微设想一下，就会感到不寒而栗……

总是胆小爱哭的人……怎么会不害怕——回到那样的日子里呢？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呢？金珠子。”

“为什么呢？”

林玉兰的声音也低下来，包含不解的问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信赖、这样把自己的一切**的展示给她？

她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情——最早也只是带着他一起上了两天学，他在后续被带走的日子里，却接二连三的给她送财运。

而现在，她也不过是把他捡了回来而已。

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的对她说着“只要有她在，就什么都不怕”的胡话。

金珠子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一些，他们的距离这样近，近的几乎呼吸相融——让玉兰得以更加清晰的观测到金珠子的颤动。

长如扇子的眼睫毛没完全落下就抬起，清澈的眼睛里完全装着一个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玉兰。”

她听见金珠子的声音，他的眼泪和话语一同落下，他现在的模样完全褪去了刚才的冰冷，神情无措得像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迷失的人。

“我总是感觉，好冷，好冷。”

金珠子颤抖了一下，虚弱的靠在她的手臂上。

“好饿，好饿。”

他的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胃部上。

“也好痛，好痛啊，玉兰。”

他的声音轻的出奇，林玉兰安静的凝视着他，任由他靠近自己耳语着。

“总是在好黑好黑的地方，很小，很脏，很讨厌。”

“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有好多难闻的味道。”

“跑不出去，好可怕，好可怕。”

“但是，”他的额头抵在玉兰的臂膀上。“每次只要轻轻说出你的名字，我就会感受到你的情绪、回味之前感受到的温暖。”

“玉兰，玉兰——我记得，这是很香，很香的花。那个时候，玉兰只要摘下几朵，放在窗边，就可以让房间芬芳好长几天。”

“在我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玉兰也来过我的梦。”

“玉兰也在祈祷着——为那头生育的母猪——我能感受到、感受到最后的联系。那给我带来了一些力量。对不起、对不起，玉兰，一直，我一直都在偷偷吸取着玉兰的力量。”

“就算是出来以后，也在一直，一直吃着你的情绪——我太饿了，而你太慷慨，你的情绪太温暖，那太香了——我忍不住。”

“我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玉兰，我不敢告诉你，我不敢和你说……我怕你会讨厌我，你不要我、你总是不要我帮你，你总是把我当做一个以后就要走的小猫小狗——”

“我不要！我不要走。玉兰，我不要走。我可以不吃饭的，我也不要床，我可以偷偷的把别人的钱都给你……偷偷地不会叫任何人发现。我很有用！如果你讨厌谁？我也可以去杀死他……我什么都可以做——”

“就连尸体都不用担心处理，我会吃掉的、全部都会帮玉兰吃掉——”

林玉兰伸出手掌，捂住了金珠子的嘴。

金珠子被脸上温暖的触感烫到，盈盈的眼泪又滚落，砸到玉兰的手背上落成了小小的水花。

他不知道要怎么证明自己对于林玉兰的价值。

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继续在林家的生活：那样轻松自在，好像只需要做自己就会被包容的自由时光。

他只能将自己能做的全盘托出，以换取一点和林玉兰的微末的联系。

他这样惶恐，以至于完全丢失了之前的可怕的想法：把玉兰吃掉，这样她就不会为了别人来伤害他。

但玉兰坐在他身边，梳弄着他头发的姿态，给了他新的希望。

他不想吃掉玉兰——他也很想吃掉玉兰。

金珠子抬起朦胧的视线，用眼神贪婪地□□着玉兰的毫无变化的神情。

那一场出逃似乎改变了他一些性质。

某些时候，他真的会很想吞噬掉一些，不管不顾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部都吞吃到肚子里就好。

那个鸡蛋，枝头上的花朵、又或者是面前的玉兰。

他目前唯一的信仰者。

他听到玉兰轻轻叹了口气，刚才肆虐的想法就全都落荒而逃，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大脑应对面前的人。

玉兰的声音和她的情绪一样温和。

“不要这样，金珠子。”

林玉兰用脚停住了秋千，她原本捂住金珠子的手掌变化，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端详和回答着。

“你不用这样的。”

他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的泪珠全部被玉兰的手接住了。

“不走就不走吧。”

玉兰说着，拉起袖子擦着金珠子湿漉漉的脸庞，但越擦越红。想起自己的力气，她讪讪的放下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也不要什么都乱吃，脏。”

轻描淡写的接过他所有的情绪，以一种温柔的姿态将他的沉重抬起。

金珠子又开始愣神的看着面前的女孩——或者说，女人。

他空洞的心好像被接上了热水管，徐徐的被注入热气腾腾的液体，这温度从心脏蔓延到整个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