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想好好养猪 第30章 第五只猪

得以族中照料。

林玉芹把母亲下葬了。

至于她心心念念的儿子，也被好好地放在女人的臂弯里。

林玉芹就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身体和脸庞被土一点点埋没。

秀英挣开人群，凑到她旁边，捏着手臂小声说着：

“不要难过。”

已经是孩子妈的秀英的口吻里，还是带着点叫她看不惯的稚气，“玉芹妹子，你还有我呢。”

从回忆里脱离出来的林姨眉毛一压，转向现在气鼓鼓的秀英。

年纪越大，气性也越大。

早些年哪里见过秀英敢在自己面前哼气的样子。

哼。

她也出了个气声。

幼稚死了。

此刻。

林家门口。

和小孩拌嘴成功的林叔爬回车上，看小孩气呼呼的扭头回去。

直到背影消失，他才偷偷拿出来刚刚差点被人丢了的丑东西。

好吧，仔细看看——也还好吧。

只是漂亮的没那么明显——

男人粗粝的手指小心的拉开背后的带子，轻轻绑在了前头挂着的镜子把手上。

金珠子抱着碗眼巴巴的看着林玉兰，“我做完了……”

为什么还是不能出去？

林玉兰默默从盆里舀了一勺给他，“你在屋里吃，姨婆来了。”

“噢。”

他抱着碗低下头，食不知味的嚼了两口。

“晚点带你出去玩。”

他听见对面的女孩说道，抬起头，人已经跑出去，只看到被拉上的木门。

好吧。

他想。

林家的桌子不算大，五个人团团坐在一起还有些拥挤。但家人的气息混合起来，只是相聚就会有平和的安心感。

林玉兰抱着盆回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到爷爷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

“？”

她茫然的转头看了一圈。

妈妈站起来打了汤，一人传了一碗。

接过碗的姨婆和奶奶都不声不响的。

确实不太对劲。

但这是奶奶之间的事。

林玉兰端起碗挡住脸，装作看不见爷爷的样子。

一顿饭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吃完了。

“对了，奶奶，姨婆，你们知道朱家的那个奶奶吗？”

饭后，林玉兰惦记着正在筹谋中的猪场，问了问家中年纪最大的两位老人。

林姨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那老太脾气挺冲的，能找她儿媳或者小孩就最好别找她，人神经兮兮的。”

林玉兰对这个评价有些惊异。她对这位老人没有什么大印象。不过依稀记得小时候跑错家门，对方温暖干燥的手掌拂过她的头顶和脸颊，温和的问是谁家小孩？

最后有关于对方的记忆是甜滋滋的糖果。

是从林叔那边听到过这位老人嘴巴不太好，但怎么就神经兮兮的呢？

林玉兰好奇的凑过去，“怎么说呀姨婆，林叔说她心肠很好的。”

林姨瞥了一眼一晚上都要不吭声的奶奶，林玉兰跟着看了一眼，又跑过去，“奶奶~奶奶你知道吗，就和我说说吧。”

林秀英被晃了两下眼前就开始闪光，林姨见了赶紧拉开孩子，“哎呦，秀英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小心些。”

奶奶反而直挺背部起来，缓了会儿眼前的金星，反手拉住孙女的手嘴硬道：“我好着呢！你年纪才大！”

爷爷噗嗤一声笑出来，被奶奶瞪了一眼就飘开视线，“啊呀，老赵头是不是叫我，我去看看。”

妈妈陈丽进屋拿出来有些陈旧的保温瓶，一人倒了一杯热水，担忧的看着作势要出去的老人，“爸，这么晚要出去吗？别吹风，进屋里躺着吧。”

爷爷往外走的脚一转，嘴里嘟囔着，“丽姐儿说得对，我年纪大了，老头儿吹不得风，我回去躺了啊秀英。”

“早点回去歇着吧，别把自己的老骨头折腾散架了。”

奶奶嘟囔着，

“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

一旁的林姨说，眉目间不见刚才的躁意。

“你是不是来那个，什么更年期了？最近睡不着还是？”

“哪有这个年纪来更年期的。”奶奶说着，对上孙女好奇的眼神，“那早就过了……要来也是丽妹来，丽妹，你要不舒服就说一声，这东西可难受了……别听那些人说浑话，这玩意儿可难受了。”

“诶。”陈丽应到，合上盖子，“那妈我也进去了，你们别聊的太晚，姨，回去不方便，晚点就和玉兰一起睡吧。”

“我知道啦妈妈！”林玉兰一把抱住想要说点什么的林姨的胳膊，“姨婆，我睡相可好了，你别怕。”

拒绝在脖颈间被吞下去，顺着气管变成了不可辨认的气音。

林姨轻轻推了推女孩热乎的身体，“你要勒死姨婆呀，坏玉兰。”

但到底眉间带着点被亲近的欢愉。

林秀英看了一眼就明白。

林姨……玉芹总是言不由衷，说的和想的不一样。

玉芹的心口像是装了一把锁，要撬开就等同杀人诛心，能叫她生不如死。

但玉芹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秀英眯起眼睛，仔细回想着。

小时候的记忆——有关玉芹，似乎总是凝视着对方的背影。

虽然自己的年岁要比她大一些……但玉芹总是显得格外老成和稳重，总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谁多说两句不好的话，玉芹都会撸起袖子冲过去干架。

年纪小的时候，打的那些男的哭着回去叫家长。

被年龄更大的姨姨婶婶围在一起当面训斥不像个女孩，自己当时在一旁都被骇得不敢说话，但是玉芹也毫不畏惧，反而耻笑她们被打的痛哭流涕的孩子一点也不像男孩。

她永远走在自己的前头。

大笑着拉住自己的手奔跑、拧着眉毛大声呵斥他人、撸起袖子把一些混混揍得满地乱爬。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她生下清和后，玉芹拉着她的手，说着自己要去学给人接生孩子了。

她当时因为生育过后还有些余痛和疲倦被震惊替代，抬起被汗水打湿的脸庞，干涩的重复着，“接生孩子……？”

“是的，秀英。”

她永远记得那天……玉芹的表情。

方便休息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她浑身上下都被黏腻的汗水和腥气包围着，而在一旁的、她认为最亲的妹妹抱着某种怀景和她说起了未来。

“我之前……以为生孩子是很轻松的事情，但看到你，我才知道。”

那时秀英的脑袋还有些胀痛，她努力凝聚了视线，企图看清对方想要表达的。

“不是那样的。”

林玉芹的嘴唇比床上的人还要惨白。

“不是这样的。”

遗憾。

是林秀英心里第一浮现的情感。

一种莫大的遗憾突然将她笼罩。

秀英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抽出来，轻轻盖在玉芹的手背上，在对方的注视里，开口说道。

“真好。”

真好。

她总是不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明白很多东西，总是茫然的混沌的过着自己的人生。

那些闲言碎语她其实并不能够理解，故而也影响不到自己的生活。

但玉芹总是很明白。

很清楚……那些敏感的东西。

总是很热烈慷慨的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无论是快乐，还是愤怒，玉芹的那种鲜活，都让她十分羡慕。

而如今，在她浑浑噩噩扛过了所谓的、女人应该有的人生节点的时候——玉芹又找到了她想要做的事情。

真好。

林秀英艰难的抬手擦了擦对面人浑然不知落下的泪水，她自己的脸上也满是水渍，什么东西和汗水混合一起了。

只是很遗憾。

她轻轻抬起嘴角，把手心里发凉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手拉进被子里，有些怅然若失的想。

如果是玉芹给她接生就好了。

孙女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林秀英抬起眼睛，看见了对面的人。

那么熟悉，她们一同走过了人生的全部岁月，一起从黑发走向白发，一起变得满脸皱纹……

但各自的心却愈发偏移了。

“奶奶？姨婆？？和我说说朱奶奶的事情吧。”

林秀英再瞥了一眼对面装相喝水的玉芹，咳了两声回答孙女的好奇。

朱家奶奶，全名朱寻真。

和林家也少有交际，只是之前玉兰小时候，走错家门。当朱寻真抱着熟睡的小孩来到林家时，她们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虽然行为深居简出，但有关朱家传闻不少。

据说世代养猪，祖上还是专门给达官显贵杀猪的，积累的不少的财富。

最最开始的清扫里，朱家就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过来来回回进去三次也只翻出来一些被珍藏的骨头，被磨得发亮。

有好事的人就说，那准是人的骨头。

朱寻真也不反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别人把自己的家翻得天翻地覆，冷冷的说道，“敢拿你就拿走，到时候我就从你们身上拿回来一样的。”

把当时的人都吓得不轻，朱家的怪名声就传了出去。

不过那些骨头后来清和去看了。

是猪骨。

脾气是怪，但人不坏。

那天把玉兰送回来的时候，林秀英就明白了这点。

不伤害小孩的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话说到这里，林姨打断了奶奶的话。林玉兰看向林姨，

“你别忘了，当时是谁把玉兰吓得脱魂，你还去拜佛求符才把魂叫回来的。你那什么都要拜一拜的破习惯，不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