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宗的弟子在宗内学满四年即可离宗,拜入宗门时可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诡道三十三经,亦或想拜哪位长老为师,长老会在合适的时间选择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
四年期满可凭着浮云宗弟子的身份入江湖,宗门自会给予庇佑,也可选择留在宗内深造,亦可选择宗外山雨歇、天地间或云深处寻一份稳妥的职位。
云深处收集天下消息,洞察各路情报,偶与皇城大理寺等有过合作,收集情报是为一流。
山雨歇专杀人,拿钱办事,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杀,内部管理散漫无组织,但有四不杀,不杀老人,不杀小孩,不杀女人,不杀良善。
天地间属于浮云宗,却又不只属于浮云宗,加入只需留下名讳和一个能找到的地址,若有意愿者,皆可入。
祥风时雨,无疾无疫时,天地间自然不会出现,需要他们时,不管江湖之上,还是山野之间,亦或是朝堂之中,皆无条件聚集,生死不论。
一但聚集,必有大事发生。
年云浅想寻人报仇,首选必是浮云宗,更何况她那死去的师父正是浮云宗长老汪榛,生前管辖云深处。
但是现在她有很多疑惑不得解,何人何时给她下的蛊?她真正仇人又是谁?又是谁如此熟悉她所有招式?红衣人和今日的黑袍面具,还有流水村荒山那堆尸体位置,醉仙客栈外拙劣的刺杀,是有人想要告诉她什么吗?
还有八面楼、三清宗。
年云浅看着手上被血迹浸染的纸,血痕早已干,上面写着三个字“八面楼”,这是上次在荒山之时从无数动物尸体上发现的。
她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收起那张纸,地牢有些昏暗,烛光映照她侧面,透着说不出的坚毅锋锐。
还有榭季,母蛊又在何人身上。
这些都如同缠绕在一起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比起这些,身体上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该休息了,或许她也是时候抽出时间来整理这些乱如麻的疑团。
年云浅复睁开眼,抬脚走进牢房。
地上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
“三清宗的人?”年云浅走近那人,居高临下盯着他。
身体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还未结疤,血污混合,狼狈不堪。
见那人闭着眼,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年云浅蹲下按住他还未结疤的伤口,缓缓用力。
“呃——”
那人不得已睁开眼,扭头狠狠瞪向她。
万锦城刚赶到就看见这一幕,连忙找了把木椅搬进牢中。
“看你这模样,是铁了心不想说,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年云浅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卸掉那人下巴强行喂下去,又合上下巴。
然后起身稳了稳身形,再走向木椅坐下。
万锦城懂事的在一旁站着。
那人剧烈咳嗽起来,“你给我吃了什么?”他神情激烈,恶声低咆。
“等会不就知道了?”年云浅漫不经心,等着药效发挥,看着他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涣散后,试探性问了一句。
“你是三清宗的人?”
那人抬头,麻木地回答,“是。”
看来这药有作用,年云浅一笑。
这才开始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谁派你去杀林动?”
“三清宗,鬼...鬼...鬼医。”他神情变得扭曲,好像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但又无法控制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鬼医是谁?为何要杀林动?”年云浅蹙着眉。
“不...不知...道,红衣...黑萧...银...银铃,杀棋子。”
原来那日在崖边看见的红衣男子是他口中的鬼医,那个所谓的鬼医能操控蛊虫,莫非自己身上的他搞的鬼?三清宗,看来要去探一探了。
万锦城想起了什么,“三清宗换了一个新的宗主,这位新宗主的名字叫贺无言,现在三清宗只进不出,江湖上很多人都在观望,我们派去的人都未曾传出一个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贺无言?
年云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贺无言是三清宗弟子,期间在宗内一直默默无闻,但不知为何能坐上宗主这个位置,我也曾调查过他,但背景很普通,没有异常。”
万锦城观她神色,不知该不该开口,但纠结后还是开了这个口,“宗主你知道三清宗一月前被屠,一人不剩吗?”
虽然他无权过问宗主行踪,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宗主必是上三清宗报仇了。
“一人不剩?”年云浅嗤笑,“太看得起我了。”
此话一出,万锦城便已知道事情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也明白魏道确实是宗主杀的。
趁着药效,年云浅接着问那人,“你见过一个穿黑袍的家伙吗?”
那人迟缓摇头。
“你们组织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鸠浅...宗。”
年云浅身子前倾,“何时动手?”
“明日...未时。”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是为了...”那人说的磕磕绊绊,眼神中似乎有一瞬间的清明,口中呜咽不清,下一瞬,口中溢出血迹!
几乎同时年云浅起身上前,但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咬舌自尽,已无气息。
她攥紧手,嘴唇泛白,极力遏制自己。
好在问出了些门道,倒不至于什么线索也没有。
年云浅头疼至极,手微微颤抖着,肩背却挺直,如竹如柳。
她总是蹙着眉心,心中仿佛装了万千事,眼眸中总是透着旁人看不懂的神色。
“万锦城。”她微微侧身。
“宗主有何吩咐?”万锦城还在消化刚刚的话,下意识上前一步。
“噗——”
年云浅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口鲜血,眩晕着两眼慢慢阖上,脆弱如蝶倒下,没来得及看见万锦城眼中慌张的神色,也没来得及说她的计划。
云海尘清,水寒江静,满目青山。
日上高头,久望太阳不觉眩晕,一眼望去还是熟悉的山、熟悉的树、熟悉的路。
榭季抬头叉腰,微眯着眼仰看鸠浅宗金光闪闪的宗门,真金打造实在是豪横,也不知是哪个小弟子月末缺钱趁着夜深四下无人来宗门挖金,导致宗门有些瑕疵。
榭季深吸一口气,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抬起手臂,浅蓝衣袍自然滑落,露出纱布缠绕的手臂,琥珀色眼眸在阳光下衬得他不似真人。
连理发尾的铃铛一晃一晃,格外清脆悦耳,“终于到了,又可以见到月姐姐了!”
他两手都拿着吃食,腮帮子嚼嚼嚼,相比于下山的两手空空,现在的他包袱鼓鼓的,手也不落下。
榭季抬脚入宗,“她现在可不在宗内。”
“为什么?她去哪了?”连理追上去,顿时觉得嘴里的吃食也不香了。
“她去江湖历练了,现在还没有消息,连一封信都没有。”榭季声音懒洋洋的,“也不知道现在在哪。”了无音讯还是令人有些担心的,不知道他那个傲娇多话的师姐在外受委屈了没。
树叶沙沙卷落叶。
一粒石子从后方击中榭季脑袋,力度不大却也不小。
榭季吃痛摸着脑袋回头,“谁啊?这么缺德!”
“当然是你姑奶奶我啊!”明黄衣衫上绣着桂花,少女明媚脸上透着骄傲,耳边垂着两条小辫子,双鬓紫色蝴蝶发带更显得她俏皮可爱。
明月有恃无恐,掂量着手中的石子,嚣张地抛上抛下,扑闪的大眼睛似是蝴蝶洒下的光辉,鼻尖圆润,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说出来的话却天差地别,“小师弟现在你胆子大了?敢自己一个人下山了?”
“师姐!你怎么回来了?”榭季揉揉脑袋,笑嘻嘻地凑上去。
“月姐姐!”连理看见明月就扑了上去。
“连理?你现在长这么高了?”明月看着比自己还高的连理,“才十三岁,你是吃什么长高的?上次我见你还是个小萝卜头呢!”
“再有两年我就长到榭骗子这么高了,到时候我保护你!”连理拍着胸脯保证。
每每说到身高,明月就痛心疾首,明明这里她最大,但是却是最矮的!没天理啊!她恨!
“好啊,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明月笑着回应,“历练完了自然就回来了,这次出去,我可是交到了很多朋友!”
“你还能交到朋友呢?”榭季反问,有些调侃。
“你都能交到朋友,我为什么不能?你不要看不起我,你别忘了我是你师姐!”明月定眼一看榭季这身穿搭,“你什么时候穿过这种样式的衣裳?”
“我以前也穿,只是你没有看见。”榭季背着手慢慢踱步,“一起走吧,我这次回来刚好有些事要和师父商量。”
明月眼睛一眯,转头问向身旁的连理,“他这次出去受伤了?”
“我不知道。”连理眼神闪烁,他在路上答应了榭季保密,断不会当着榭季的面说实话。
“行,我知道了。”明月一听这说辞,就明白榭季身上肯定有伤。
榭季本是病弱之身,但十岁那年诡异般恢复健康之态,十岁之前她可是看到榭季无数次连剑都拿不起来,只能躲在房间里看她们这些师兄弟练剑,她知道榭季每晚半夜偷偷溜出去练功,可是剑都拿不起来的他又怎么练功呢?连身后有人跟踪都不知道。
八年前他们在那个山洞中找到榭季时,她心脏都快要骤停。
后来爹爹说他的血不一样了,但不知道哪不一样,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了。
这个秘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因为这关乎榭季安危,所以他们格外在意榭季流血这件事,害怕暴露,害怕招惹什么不好的人,或者也可以说害怕八年前那些人找到他。
他又变成折翼的鸟,被困于身体这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