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月下枝 第25章 炸厨房

院外鸟雀长啸，褪去白日浮躁，只留下宁静。

“姑娘可否伸出手让我一观？”薛南苍话语如微风拂过，轻轻地、润润的，让人联想到江南烟雨中淡淡雾气弥漫。

云倾挽起宽大袖子，露出一小节手腕。

薛南苍拿出一素白手帕，轻覆于云倾手腕上，有些近乎苍白的手轻搭在上面，片刻后，他轻叹一口气，缓缓摇头。

云倾观他神色，“薛神医为何叹气。”

“姑娘可听说过嗜血蛊和人畜蛊？”薛南苍起身到一个隐蔽角落，拿出一陶罐，放在石桌上打开，取下头上一根金针，“云姑娘借血一用。”

云倾往陶罐中望去，一只小白鼠在陶罐中乱窜，显得异常狂躁不安。

“在下略懂一点蛊术，此举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云姑娘不用担心。”

金针刺入手指，血珠落入陶罐中。

小白鼠嗅到味道靠近，须臾间，陶罐被撞得咚咚响，这种现象没有维持多久，小白鼠就没有声响，一动不动倒在罐中。

薛南苍微蹙眉，盯着罐中小白鼠死状陷入沉思。

“云姑娘可知是谁下的蛊？”

“不知。”云倾看着陶罐脸色凝重。

“那云姑娘可知，自己中蛊多长时间了？”薛南苍接着问。

云倾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知。”

薛南苍默默端起陶罐放于一旁，咳了两声，“据我推测，五年以上，这蛊虫在你体内蛰伏了很久，只是近期才发作，才被发觉。”

云倾眸中隐隐闪过震惊，四周静悄悄的，风抖落婆娑树叶，溜入院中，令人遍体生寒。

几乎在同时，云倾脑中记忆迅速回溯到五年前，细细回忆自己见过的每一张人脸。

“多谢薛神医告知，此蛊可有解药？”云倾脑中不曾记得五年前自己与何人接触过。

彼时她还在红秋山日复一日练剑，出山不是找人打架就是找人打架，接触到的人不是死人就是将死的人。

究竟是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下蛊呢？

薛南苍观她神色，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当说不当说。

“恕我直言，噬神蛊流传范围不广，医书上并无记载，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遇到过一例与你类似的情况。”

“这种蛊可让人嗜血上瘾，泯灭人性，最终变成只听命于下蛊人的杀人工具，据我观察，姑娘体内是子蛊。”

“子母蛊，母蛊不死，子蛊不灭。”

“解药目前我也还在研究，但尚未有进展。”薛南苍话语一转，“但我有法子使蛊虫沉睡，抑制你蛊虫发作，不知你可愿意？”

“只是这法子目前你是第一人。”

云倾垂眸，听他这意思，自己就相当于这陶罐中小白鼠，“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也要试试。”她抬眼看向薛南苍，“薛神医有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

薛南苍笑笑，“云姑娘猜对了，虽然你是榭季朋友，但我这人有自己的原则，只是我看姑娘和我比较投缘，我只有三个条件，还望姑娘答应后我才能为姑娘施针。”

云倾了然一笑，“神医有些条件是应该的，请说。”

“第一，希望姑娘对我的行踪守口如瓶。”

“这是自然。”云倾点头。

“第二，姑娘从今天起，每月十五我需为姑娘诊断一次，希望姑娘配合我诊治中的一切行为。”

“这也可以，只是时间地点......”

“时间地点姑娘不用担心，我自然有方法。”

“第三，姑娘若是知道是谁下的蛊，需要告诉我，我需要知情权。”

“可以。”

薛南苍起身，拂拂衣袖，“既如此，事不宜迟，我相信姑娘也不愿耽误时间，晚饭后就可为云姑娘施针，还请云姑娘放心。”

“多谢。”

“不客气，我去做饭，马上就好，姑娘可以在院中逛逛。”薛南苍撸起袖子，准备向厨房走去。

云倾有些不解，看向厨房，“他们不是？”在做饭吗？

薛南苍知道她想说榭季他们在厨房，但他摇摇头，面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哎，我只求他们不要炸了厨房，他们敢做我可不敢吃。”

仿佛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般，厨房传来“砰砰砰”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滚滚浓烟从窗户溢出，一股难闻的味道窜出来，直上云霄！

上一秒还相安无事，下一刻秒变灾祸现场。

云倾嘴角有些抽搐，她伸出手指向那灾难现场，“这？”

薛南苍却无所谓挥挥手，望了望浓烟程度，“没事，比起之前，现在还是能接受，问题不大。”

下一秒。

“碰——”

门被大力推开，连理掩着鼻从烟雾中冲出，眼睛被熏得难以睁开，他一边跑一边咳嗽。

“咳咳咳——”

“榭骗子你到底会不会做饭！”连理站在离门口三尺远的地方破口大骂，“两手都快废了，还在那逞什么能！”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学会做饭！你又骗我！”

“咳咳咳咳咳——”

榭季从烟中钻出来推开窗，搞得一身灰头土脸的，他趴在窗前透气，脸上脏兮兮的，有些可怜，那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愈发浓烈。

若有不知情的路人无意路过此地，定以为何人在此放火烧林，然后赶来救火。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小连理你说你不会做饭就算了，你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锅都炸穿了！做饭又不是制毒药！”

榭季忿忿不平，嘴里不停控诉连理的恶行。

薛南苍摇摇头，无视眼前两人争吵。

厨房角落里，有许多崭新的锅整齐排列在墙边，薛南苍熟练弯腰端起一口锅换上，手指略微弯曲敲了敲锅边三下。

“咚咚咚——”

声音清脆结实，是口好锅，薛南苍满意笑笑。

榭季和连理争吵不休，薛南苍依旧平静如水，甚至自顾自做起了菜。

院前两人喋喋不休，似是一定要争吵出个对错，说着说着还扯出了许多陈年旧怨，譬如连理给榭季饭里加料，害得他昏睡几天不醒，中秋节说带他出去玩，最后失约还装鬼吓他，害得连理在家里骂骂咧咧，还拿什么虫子吓他等等一系列的操作。

薛南苍叹了口气，望了望天色，怕是再这么吵下去，饭都不用吃就饱了。

“你们要实在无聊，去院后摘些葱和芫荽。”

争吵停止，话题再度转移。

榭季：“我不吃葱和芫荽！”

连理：“我不吃芫荽！”

“你们不吃，还不允许云姑娘吃吗？”薛南苍有些无奈 ，“再说了，还有我呢。”

云倾：“？我都可以。”

榭季暗自蓄力，越下窗户直奔后院，“那我可要多摘些芫荽了！”

“你！可恶！”连理拔腿追上，“那就看谁摘的多！榭骗子你给我等着！”发带尾处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随着连理离开而消失在这小院中。

檐下有花，幽幽香气沁人心，院外鸟鸣长啸，引吭高歌，院里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寂寥。

云倾闻着有些熟悉的香气，抬眸望向屋檐下，视线停顿一秒。

那花开得及其灿烂，摇曳在风中，□□纤细摇摇欲坠，难以支撑那大朵红瓣黄蕊的花。

这是云倾第一次见到这种花，眸中闪过流光，接着状似不经意提了一嘴，“这花开得真好，挺好闻的。”

薛南苍刀下速度不减，“此花名为断念，及其难养，我可是在它身上花了不少精力，如今你才能看见它开得如此好。”

原来那日在崖上闻到的气息是花香，那红衣人身上为何有断念的香气，莫不是巧合？

云倾眸中晦涩不明，“既难养为何还要养。”

薛南苍刀下一顿，嘴角扯起，似是在思考，“大概，是想留个念想吧。”

断念断念，断了念想，可如今养断念却是想留个念想。

云倾不再追问。

薛南苍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念想吗？若是没了在意的事，那活着可真没意思。”

云倾一怔，“是吗？”

“曾经我带着断念的种子离开家，在江湖上四处游历，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也有过太多无能为力，曾有一度，我有些迷失自己，我问自己，我学医的初心是什么，我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救人，救更多的人。”

他说得很真诚。

但云倾却一皱眉，“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薛南苍笑笑，“因为我想斗胆问云姑娘为何执剑。”

“我有不得不执剑的原因。”

薛南苍笑笑不说话，饭菜香飘出窗外，诱得榭季和连理双双回来，两人双手皆拿着一大把绿油油的葱和芫荽，看得薛南苍脸上黑线直冒，偏偏两人笑得灿烂，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

黑夜至，饭菜端上桌。

榭季拿着芫荽不要命的加到连理饭里，连理也拿着葱洒，佐料被当成菜，拌进饭里，芫荽拌饭就产生了。

云倾：“......”

薛南苍：“......”

“你还吃不吃饭？”连理打不过他，只能转头朝薛南苍寻求帮助，“你看他！他这人怎么这样！”

“打不过就寻求外援，你不和我一样吗？”榭季得意洋洋，欺负小孩就是好玩。

薛南苍叹口气，“你就让让他吧，你是马上就要走了，但我可能又要听一阵子唠叨了。”

“走？去哪？”连理侧着耳朵，听到走这个字时，脑袋转过来，“才来你就要走？”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好不好？你就好好呆在这里钻研你的医术，若你想我了，我会来找你的。”榭季拿起筷子，一根一根挑出不爱吃的芫荽和葱。

“谁要想你？我巴不得你快些走呢！”连理坐下吭哧吭哧扒饭。

“好好好，我想你了就会来找你，好不好？”榭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树叶沙沙，烛光映窗。

云倾一言不发，平时疏离冷清的气场在光的柔和下也变得有些模糊。

“等吃完饭我就走了，你能送送我吗？”榭季眸中闪烁光泽，满含期望。

云倾夹菜的手一顿，似是不解他为何这么晚了还要走。

她抬眸就撞进那双浅色琉璃眸中，平日榭季的目光总是热切又真诚，眼睛亮晶晶的追随她，现在这双眸中掺杂了些云倾看不懂的神色，她承认，她难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