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地爬行 第7章 胜利前夕

又是明亮的一天，赐干劲十足，“快来复习！”

他一把拉开椅子，“呲啦”一声，昂首挺胸地站在黑板前，手指捻着一根细长的钢条——床板碎片，啪嗒啪嗒敲在黑板上。

黑板上几个大字：如何伪装精神病人。

魏慈坐在地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起，呆呆地看着他。

“第一，要发出人类不能发出的声音。”

赐清清嗓子，感受气流从异世界的空间滋出来了，“呃，#@*～_/、；&#～，yue，yue。”

他的瞳孔竖起，生出幽幽的金色，像要把人整个卷入吞噬。

魏慈努力把双眼放空，差点翻起了白眼，“阿巴阿巴”。他有些恍惚，记得赐刚来人类基地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导赐人类的生活方式。

当时赐蹲坐在小板凳上，前后左右晃着，尾巴高高翻着花。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魏晋拄着拐杖进来了。他拉着魏慈的手，苍老枯黄的手指一遍遍抚摸过他的脸颊。

“好孩子，这是为了人类的伟大使命，此去……千万要保重。”

他还有千言万语不曾出口。在某一刻，守护了人类基地一辈子的魏晋，竟生出了私心，好不叫孙子去冒险。

魏慈非常绅士地后退了小半步，摘下礼帽鞠了一躬，“我会平安回来的。”

爷爷笑得呛出了眼泪，踹了他一脚，“臭小子，做好准备，后天一早就出发！不成功也得成功咯！听到没有？”

魏慈仍保持着那个鞠躬的姿势，面上笑容依旧，“是！”

可是待魏晋一行人走后，赐却发现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最后哭着直起身来，竭力让声音平静下来。

“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赐震惊：“啊，是因为……因为你担心基地有内应，所以瞒着所有人更改了计划。那谁送我们过去？”

一抹白金色的身影闪过，是锦瑟。

“我。”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目光却更炯炯有神了。

魏慈摆摆手，“他是我爷爷一手带大的，我俩打小一起长大，要是连他都信不过，就无人可信了。”

“主要是他愿意来送死。”魏慈在赐耳边悄悄说。

锦瑟双手抱臂，斜靠在门边，“哼”了一声。

赐很认真地走到他面前，“倘若时光倒流回最初，大家都不会有事。你别怕，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锦瑟似有些动容，旋即潇洒一笑，“我不怕，你尽管去做。”

他的声音放轻了，释然道：“为了伟大的人类事业。”

他们身着隐身衣走出。人类基地被推倒又重建数次，只有主楼勉强修复了个七七八八，两边尽是断壁残垣。而在那样贫瘠的土地上，竟也有野草丛生。

野火烧不尽。

赵大伯坚持种植蔬果，偶尔能收获一星半点，全送给研究院当加餐了。每次看到桌上不是营养液而是新鲜菜，大家都恨不得冲出去拿重甲给赵伯放两个礼炮。

谢先生在教授新入学的一批工人使用机甲。她非常严厉，但是又非常喜欢毛茸茸，时常抱着小猫赐不撒手。

方大娘正抱着幼子咿咿呀呀学说话。魏慈特别想等他长大了之后，在某个节日突然冲出来说：“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可惜等不到了。他最后留恋了一下人类基地，就毅然上车，要离开了。

在去的路上，魏慈一直紧攥着衣角，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从面前掠过，周遭风物瞬息万变。他突然没来由地有些想哭。

虽然一直没心没肺长到大，但是真到了要走的那一天，心中仍有万千不舍。

因为是隐身车，要避开种种监视，不能开得太快，否则程序反应不过来。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此去九死一生，赐身上还担着拯救全人类的使命。

虽说有玉佩神力护佑，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且每一次使用都会削弱赐的体力，因此短时间内不能反复使用。仿佛有一个体力条悬在他的头上。

魏晋提前准备了三台仿生机器人代替他们，这两天大概还不会被察觉。

锦瑟两手按在操控杆上，把隐形机甲缓缓开出了人类辖区，小心地驶向目的地。三人的“灵犀泽”信号在过边区时瞬间断开了，这是被机械区的屏蔽器破坏了。

按照计划，锦瑟击落了一架运送**实验样品的飞行器。他利索拆了机器人的外壳，装在自己身上，上了驾驶位。赐和魏慈换上机舱上两位样品身上的病号服，一个是四号，一个是十八号。

魏慈心里一沉。

他们把炭黑和鲜血抹在脸上和身上，铐上锁链，窝在角落里。

周遭天空乌压压的，在锦瑟快要降落靠近关隘时，赐突然扑倒在地，大口喘气。

“先等会儿，等重型机甲团走了再过去。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

锦瑟脸色一变，未曾想到阿修罗的军队还会在此停留。

赐头痛欲裂，“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最近一直在做**实验，说要重塑肉身什么的。”

三人躲在关隘外等了整整一天一夜，机械大军才离开。锦瑟不动声色地破坏了守卫们的机械脑，但他本人不能离开现场，于是他让魏慈把飞行器开走，自己留在这里控制局面。

这是他呕心沥血二十年的创新成果，但是因为对人体损伤过大而被魏晋叫停。他呛出一口血，笑出了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机械信息紊乱处理器卡在他的胸腔，跳动得越来越慢。

锦瑟长发披散，隐形眼镜也滑落出来，狼狈不堪。他远远望着魏慈离开的方向，心想着，“我同你从小争到大，如今，合该也算是我赢了。”

一会儿之后，天旋地转，他仰面倒在地上，体力透支了。弥留之际，想到了琼祁。“你欠下的罪孽，我替你偿还了。”

胸前的处理器发出警报倒计时，正在启动自爆程序，连带着周围两排机器兵一起炸上了天。

魏慈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眶忽然就红了，死咬着牙，手指不住地发抖。

终于落地，此时恰逢日出，霎时间大地一片金光灿灿，赐看得呆了。

玉佩缓缓升起，发出了比阳光更刺目的光芒后猝然归于灰暗。

“——警告，警告。玉佩已然进入本体神器的控制范围，触发被动技能‘母慈子孝’。在这个区间内，玉佩暂时失效，无法使用。”

赐僵在了原地，颤抖着双手捧起玉佩，满眼不可置信。他想起来了，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在这个精神病院里，他就一直没能唤醒玉佩。是上路之后翻车落水才激活的它。

当时他以为是新系统接触不良，没想到是神器本体的强大力量抑制了玉佩的使用功能！

他的眼中满是恐惧。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一旦被阿修罗察觉他们的目的，此处必然会被层层包围起来，再难突破。

“别怕，”魏慈轻轻拍着他的肩，“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赐呜咽一声，变成圆圆的黑猫团团扑进他的怀里，无声地落下泪来。

他们如愿被当成病人关进了顶层的阁楼。赐来到窗前，烟雾缭绕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接天峰。

那是赐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了。天上的时间不是以日升月落计量的，只是花开花落又一秋，时光匆匆不回头罢了。

算算日子，他来到人间也快有一个月了。交到了很多朋友，他日重逢，恐怕也互不相识了。

听到门外脚步声，赐赶紧抹了抹脸，扯过魏慈，迅速进入状态。机器人护士脚下装的是滑轮，飞速地溜过来，手中展开一个电子表格。

“1到4号。”机械女声冷冰冰的。魏慈被拉出去了。赐一直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再次关闭。

还没等赐有所行动，楼下再次出了动静。赐心跳骤然加速，眼皮狂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赐化成猫形立马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飞奔。他甚至能听见心脏在胸膛里碰撞的声音。

身后的男人只略一抬手，地面便立刻升起一张钢丝大网，兜头把赐抓住了。

阿修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琼祁就站在他身边，怜悯地瞥了一眼赐。

“还记得初见的时候，我给了你一只比较甜的营养液吗？里面是我自制的纳米级追踪器。之前我一直验不出你的踪迹，可是方才，你的玉佩好像失效了呢，不能再继续保护你的行踪了。”

“只要消灭了你，就没有人能动摇本王的统治了。”阿修罗眼里没有情绪，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一步步朝他走来。

赐拼命挣扎，钢丝网却越缚越紧。他痛苦而绝望地咆哮起来，爪子被勒出血。

琼祁看着这一幕，攥紧了拳头。在地上痛哭流涕、扭曲挣扎的赐，竟奇异地与幼时的自己重合了。

他的父母是全球顶尖的科学家。两个不可一世的骄傲至极的天才结合，却生下了一个残废。他们既羞耻愤怒，又悲痛怜惜。

传统派的人指责他们逆天而行、违背人类道德伦理、不择手段地发展灰色地带的科技，嘲讽他们终得报应。

于是他的父母立志用科技为他修复残疾的双腿双手，狠狠打了传统派的脸。可惜好景不长，他的心肝脾肺肾接连出了问题，于是浑身上下都打了机械补丁。

所有的医生都说安乐死算了，他这样活不长，还受罪。可是父母始终不同意。他们用更多的机器维持琼祁的人形和生命体征，常年对其监视，还数次阻止了他的求死行为。

琼祁饱受折磨多年，又因为半人半机器的身份，开战之后在两方都讨不着好。再后来，他的父母投靠了阿修罗，凭借专业知识在那边混的风生水起。

阿修罗却对人体实验有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半人半机械苟延残喘多年的琼祁。对了，这个名字还是阿修罗赐的。当时他正翻着《山海经》，随口提了一句“穷奇”。

后来更是为了满足阿修罗的兴趣，他父母亲手挖去他身上难得健康的部位——眼睛，换上了那一对机械蓝瞳，还植入了许多堪称外挂的科技系统。

是他亲手结束了父母的生命，妄图逃往人类基地，为自己改名“琼祁”。可是阿修罗在他的机械眼上做了手脚，若他不忠，随时可以隔空取其性命。

于是他永远不得自由。

他是那样恨父母，恨到忘了母亲牵着小手唱儿歌，恨到忘了父亲背着他去河边钓鱼，恨到忘了这一生难得享受过的爱。

激光剑穿胸而过，阿修罗猝然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琼祁。那束强大的激光分裂成数束激光，登时将他的机械身体变得四分五裂。

要知道，琼祁只是身体残疾，智力方面完美传承了父母的精华。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猝不及防的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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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胜利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