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很快过去了,筱筱避开侍卫来到摄政王府外,她并没有见到皇甫轻玉,空濛将东西拿给她,还告诉她,有难处就来这里,说是皇甫轻玉让他代说的。
筱筱谢过他拿着东西便回去了,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低估了他的无情,也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筱筱小心翼翼的躲开侍卫来到余苑,跟平常一样安静的院子却让她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忍下心底的不安情绪,继续向屋子走去。
“回来了!”
一道平淡无波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是他!
他来做什么?筱筱转过身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本王和他的恩怨,却还跟他有来往,看来你是忘了本王之前的话了!”
依旧不咸不淡的声音,却在她的心底掀起了波浪,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出去?你以为这王府是什么地方?站住!说话!”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呵斥,挑了挑眉,那人终于有了丝情绪。
“不要把本王对你的容忍当作你放肆的资本,信不信本王这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身体一顿,随即恢复,他不....会的吧。
看着她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飞速的向她刺来。
“唔....”
筱筱瞪大双眼,低头看了看被刺穿的左胸,那一刻风起了,月也出现了,血洒在凤栖花上,在月光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妖艳。
好狠绝的一剑!
这一刻她想哭又想笑。
筱筱慢慢抽离身体,而后转过身,没有理会流血的伤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两命抵一命...也该清了吧....”
“我知道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娘亲,她最后求来的,你既不承认我,今日我便离开,这一剑,你的血脉我还你,我们再也不欠你了!”
好一副平淡无波的面孔! 他到底有多无情啊!
不,他不无情,只因他的心他的情不在多余之人那里而已。
筱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甫辰没有想到她竟没有躲,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院落,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只留下那一条血路,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皱皱眉,没有其他情绪。
离开了那里,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家!何处才是她的家!就这样不顾路人的指点漫无目的的走啊走,一条街接着一条街,走到双脚无力,走到双眼迷离,走到血液流尽,走到有娘亲在的地方....
第二天京城各处都在议论这件事,大人小孩望着那条已经凝固了的血液好奇不已。见惯了和平,适应了安逸,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起了兴趣,很快这件事也传到了摄政王府中....
惊鸿听到消息想要汇报时,正好看到空濛在主子房门口踱步。
“空,你怎么在这里?”
往常空濛都是在暗处,有事的时候也都是直接窜进房里,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也是这件事! 空濛也看了看惊鸿,叹了口气,瞒不住了啊!直接推门进去了。空濛看着那个还在床上的人,不忍告诉他这个消息,只是京城谣言满天,已经瞒不住了...
“知道你醒了,那个孩子昨晚被刺穿心脏....”
皇甫轻玉慢慢起身,有些不自然的开口,“空,你开玩笑吧?!”
“昨晚她从这里走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条血路从七王府一直到大街,昨晚有人亲眼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在街上走....”
皇甫轻玉没有想象中的去质问谁,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疼。
空濛和惊鸿把空间留给了他,让他自己消化消化,两个时辰后他走出房门,没有提及那个孩子的事情,就好像她不曾出现过一样,还是如往常一样冷静沉稳,只是话少了,做事也更加狠厉了。
别人永远不能了解自己的所有,抛开、放弃、面对、释然,经过一番洗礼,才能浴火重生吧。
她以为她会死,只是连死都成了奢望。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寺庙里,筱筱忍着伤痛下了床慢慢走到房门口,看到一个身着僧袍,手拿佛珠的僧人,他慈眉善目,笑颜如花,正漫步向她走来。
“你醒了。”
声音很好听,面容与他的声音却不成正比,声音温雅和煦,听上去有些年轻。
筱筱点点头,“谢谢你救我。”
他捻着佛珠走到她的面前,“说起来你也是命不该绝,一般人的心脏都是长在左边,你的与别人不同,它长在右边,若那一剑刺在右边相同的位置,那么现在你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吧。”
“那样正好。”
她低声说着,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一了百了死了干净,只是....不可以啊!
他像是没有听到筱筱的话,仍旧捻着佛珠不紧不慢的说着禅语,“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回屋吧。”
他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里,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那句禅语的深意,每次问他时,他总是笑而不答。
那天他和她谈了好多,他说这里是位于凰煜苍鹿的迦若寺,他是寺里的一个讲经大师叫亓笑,他告诉她,她昏迷了十天才醒,他还告诉她他的事迹,最后他把那两本染了血的书和绯血还给了她,另外还给了她几本佛经,说是让她在闷得时候翻来看看,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亓笑他还会看相,他帮她看了相,知道了她的命,却不能说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帮她。
信任是种奇怪的东西,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相信了他。
对亓笑,他在筱筱心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即使他算计了她,在她心里依旧没有改变。
至此她便在亓笑的地方住下,每天学学毒术武功,练练箫,看看佛经,有时候亓笑也会来指点一二,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四个月。
朝阳刚起,魅影条条之时筱筱收了手里的动作,吐了口气,正巧听到前院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很是奇怪,照理来讲不该有人,亓笑出去讲经还有几天才能回来,这里虽属后院,但只是属于亓笑的地方,除了亓笑认可打扫的僧人便很少有人来,况且今日打扫的人已走,谁会一大早就来这里?
“你说我们会不会被他赶出来?”
“不会。”
......
......
声音越来越近,她本想离开忽的又想起亓笑走前那大师式微笑下的嘱咐:贫僧不在时,这里要保持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干净,小夕儿可明白?
什么叫绝对?那弦外之音不就是说不要让闲人进来嘛!只是这两个走后门的家伙要怎么办?没错,在她思考间他们已经从后门进来了!瞧他们这方向是去亓笑的房间,看他们轻车熟路的样应该经常来。
“两位脚下留情!”
听到这有些奇怪的话,紫颍和百里清风同时止步看向她,怎么会有小孩子?他们先前为什么没发现。她走上前去看着这一白一蓝锦袍的俊美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两位公子这是来找亓笑的?很不巧他外出已有几日了,他去讲经之前曾言禁止任何香客踏足此地,所以...”
“所以...小姑娘这是要赶我们走?”百里清风小脸瞬间蔫了,有些哀怨的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他居然不在,可怜我那受尽折磨的屁股啊!”
紫颍白了少年一眼,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有些气恼地说道:“活该!你自愿的!”
百里清风揉了揉被他打的脑袋,瞅瞅他没敢再说话。紫颍对眼前这个孩子好奇不已,精致的小脸,一身白色小道袍,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还有几缕因汗水黏在脸上,脸上有着的是不同于同岁孩子的冷然和平静,温和地说道:“多谢小姑娘提醒,我们是亓笑的朋友,只是来这里逛逛,没有别的意思。”
“只要你们能保持这里绝对的安静,绝对的干净,让你们呆着也无妨。”
紫颍笑了笑,说道:“这确实是亓笑能干出的事,既然这样,我们便告辞了。”
正要告辞间,亓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夕儿,我回来了!”
筱筱抚了抚额,这人回来的还真‘巧’,亓笑一身白色道袍,嘴角扬起那大师式的微笑,手里拿着一把镶金丝边的玉骨折扇,有意无意的扇着风,看着那把折扇,筱筱感觉她的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这么华丽的扇子配上这么不华丽的一个人...心底深深地汗颜了一把。
一把夺过折扇,有些清冷的声音从齿缝中流出,“不是还有几天嘛,怎么这么早回来?”
亓笑摊摊手,表示无奈,“没办法,比想象的要容易搞定...咦?你们又走的后门吧!”瞅了瞅旁边的两人,淡定的说着。
把玩着折扇看着对面三人叙旧,“空间让你们了。”
亓笑闻言急忙拉住她,“折扇还我!”
“借我玩一下,一会再还,知道大师您大方,走了。”
说着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亓笑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对这个小孩儿还真是没有办法啊。
“你们怎么来了?”
亓笑斜倚在亭中的柱子上,收起了嘴边的笑容,淡然的看着面前两人。
“当然是来找你玩啊!”百里清风说完还不忘扮个鬼脸。
亓笑不在意的‘嗯’了声,沉默了好一会,紫颍轻叹一声,看看亓笑,平淡的说道:“他们想见你。”
亓笑呲笑一声,眼里充满了讽刺,“那就让他们等着吧,等我哪天心情好了,自然会回去好好的跟他们‘亲近’一下的!”特别加重‘亲近’二字,可见有多么的不想提及有关紫颍口中‘他们’的事。
“紫哥哥,我们都很想你...”
“闭嘴!我姓亓,单名一个笑字!这里只有亓笑,如果你们分不清的话,那请你们分清了再来吧。”亓笑打断清风的话,语气中透漏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当年要不是他们,母亲又怎么会受那么多苦,以至于最后惨死!罪魁祸首却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和他的外公!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被赶出来时他们的嘴脸。
呵!
现在知道自己有用了就要接回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岁天真的孩子了!再也不会被他们利用却还不自知的孩子了!
紫颍也知道他对他们的恨,当年的恩怨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那年宫中发生大变,一夕之间恩宠正盛的柔妃被打入冷宫折磨致死,十岁的皇长子紫鸢被削出皇籍逐出皇宫,没有召见永世不得进宫!他知道紫鸢不在意被逐出宫,他在意的而是害他母妃的“他们”。
筱筱出来叫亓笑用饭,没想到看到了不一样的亓笑。此时那个总是带着微笑的慈祥僧人眼里充满了讽刺和恨,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你一大早赶回来还没有用饭吧,早饭已经做好了。”
听到她的声音,亓笑又变回了那个笑容满面的大师,“小夕儿还真是贴心呢,知道我还没有用饭。”
不顾身旁的两人率先走出了视线外,看着亓笑的背影,没了以往的潇洒飘逸。
唉!
转身对着紫颍二人道:“你们若不嫌弃就一起来吧。”
太阴摄政王府
皇甫轻玉看着画中那一大一小的人儿心里一阵苦涩,“颜儿,当年没能保护你,现今又保护不了你的女儿,让她遭遇不测,如今都快半年了,是生是死还未知。”
他慢慢合上画轴将视线转至窗外的那片凤栖花园中,在日光的照耀下,紫色的花儿随风而舞很是美丽。这苑子是他的禁地,也只有他的几个心腹可以驻足此地,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凤栖花,只因她喜欢,他才渐渐的不排斥,就这样上了瘾成了习惯。
一顿饭下来,大家彼此沉默。筱筱本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亓笑默默地自己想着自己的事情,清风本是活泼之人,眼下在这种静默空间也是极为安静了。
亓笑心思一转,视线落在那被她丢在一旁的折扇上,“这扇子有哪里招惹你了?把它扔那干嘛!”
她抬头对上他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而后收拾了碗筷在转身之际,看了看那把扇子,又或是透过扇子看它原先的主人,“你不是都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问。”
亓笑失笑,果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却也可爱的紧,只是...那人对她为什么如此冷漠无情,是否另有隐情?
唉!想那么多作甚!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
“你们回去吧,过不了多久我就回去。”
又重新做回那个慈祥和睦的大师,紫颍一怔,然后露出笑脸,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个“过不了多久”竟然过了是几年!每每想起此刻他就咬牙切齿想要弄死他!
收拾完东西筱筱就一直斜倚在院中的树旁,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映下点点斑斓。
她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再也没关系了!不要再想了!
只是——
手抚在胸口那道伤疤上,还带着点点痛意....那一剑伤的不仅是身,还有那仅存的一丝幻想跟希望。
如今是彻底心死了,不再苛求温情了,因为——她已然孤身。
“既已过去,何必记起。”
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经觉间亓笑已在筱筱的身旁,她轻声一笑,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天与地还隔着云海呢。”
没有看他又继续说着:“既然不要,与其留在世间受苦,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的多好。也好过这样,你知道吗?我想过去死呢!只是一想起娘亲与外公他们,就真的下不去手了,那时她总是对我说,他是爱她的,是爱我的,她不想让我沉浸在仇恨他的生活下,她自私的以为为我好,但结果又如何?她所不知道的是我早已经知晓了一切,不是外公他们,是她自己告诉的我,她的眼泪,她的箫音,还有她的画,她的深情他却不屑一顾,弃之如履,至死都不愿看她一眼。”
亓笑默默听着,不曾说一句话也不曾有一丝表情,依然淡淡的,心里是否也是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筱筱知道他也是过不去的,却听他淡淡的道:“你好好学习那两本书上的内容吧,将来自保不成问题。”
“这是自然。”
亓笑总是表面温和淡然,宛如一个得道高僧,可筱筱却知道,亓笑与她自己一样,苛待自己,麻痹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
正因如此,短短六个月,亓笑成了她一生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