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幸福来之不易,苦难却时时刻刻
世间山海皆可平,心之苦痛却难平
那如果痛苦可以替代,又会有多少人愿意交换?
“父亲,您醒了!”
已经长大成人的嬴梦玄不能再像幼时那般情绪外放,但看泛红的眼尾及眼中血丝就知晓他的担忧与惧怕。
惧怕父亲抛下爹爹与他,同样担忧父亲已然溃败的身子。
“我梦到小夕儿了…他说让我忘掉他好好生活……”
紫鸢伸手附在心口,昏迷前的疼痛让他明白,他的小夕儿即便生还也必然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与痛苦,梦里的那般祈求终究还是无法改变……
“究竟怎样才能令他平安的度过这一生……究竟怎样才能减少他的痛苦……究竟怎样才能替代他……”
赢梦玄再也忍不住跪在床前乞求,“曦曦哥哥他希望您好好的,希望我们好好的,他不会接受的,父亲……梦玄求您了,别放弃……好吗?”
紫鸢能不知道吗?
只是啊,他太想他了……
“那块玉牌是小夕儿亲手雕刻的,我知道。”
赢梦玄握住了突然出现在腕间的玉牌,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很隐秘,却还是被父亲发现了。
紫鸢不深究它的来历,只是心疼默默保护他们为他们祝福的那个孩子,那一日的蚀骨碎心之痛足以说明小夕儿的处境!
他还活着,却比倬彼更为艰难,这个认知令紫鸢无法控制自己,梦里在身上施加的傀儡替换术被他彻底击碎,即便在梦里,他也不愿意。
——亓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待我好,我便回以真心,此后年年月月,报你救命之恩。
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年年月月,时时刻刻,他们都在被保护着……
可是啊,他心里的那个孩子,又有谁保护呢......
震耳雷声,一人穿越雷声锋芒,素衣清颜淡若尘,碧玺剑光了无痕。然五步一雷,十步一人,执剑之手满是血痕,剑尖划过之处留下血线一道。
“公子曦!你疯了!!”
临魂望着公子曦此刻的状态,他真的很后悔与之合作!
公子曦眉眼间的泽翎月华光泽盛放,剑尖直指花凌渡怀中的孩子,“引他入梦,让他去死,他们既然做了,就该承受此种代价!临魂,我是疯了,而我还可以更疯,他们能不能成功先不论,但花氏之人一定比他先死!”
“公子曦!你非要这方世界崩塌你才甘心是不是!”
碧玺剑剑光划过,花凌渡怀中的孩子俨然失去了气息,同时数道天雷降下直直劈在了他的身上,有泽翎月华的护佑,威力并未有多明显,只是那执剑之手血液上涌的更多了。
“我说过,那些孩子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他们都要一一偿还。”
临魂指着花凌渡怀中的那个孩子,怒不可遏:“那她呢!她只是编织了一个梦境,你就要杀了她,你知不知道她才是……”
话未说完便已止住,即便身为这方世界的天道,有些事情临魂也是不能说的。
“她若入梦来杀我,我全无意见。只她伤害了亓笑,就不得不死!越界杀人你们都不管,可见你们也不值得信任!”
公子曦无视震耳雷声,最后一次警告临魂,“救了绮冥夺得其他孩子的神魂,我铭记在心,但若你再袒护花氏,你我之间,是情意偿还是仇怨抵消,也是该有个结果!”
说完公子曦左手覆在泽翎月华上,光泽逐渐减少,公子曦抬头望着滚滚天雷,笑了笑离开了原地。
公子曦离开的刹那间,天雷似乎也随之转移,花凌渡抱起孩子对着失魂落魄的斗篷男子临魂说道:“阁下害怕公子就此离去,应该直接告诉他。这三天,花氏少了很多人,逼不得已才会令花小小越界织梦,可是没想到那个人真的入了梦,也没想到他会为了公子使用傀儡替换术,代公子承受天雷之罚,虽不知结果,但也想象的到。我因手中无他族人鲜血而活,有那样一个为了公子不管不顾之人,公子能不疯吗?”
“世子曾说过,公子做了很多,是非对错,待他离去自有分晓。这一点,阁下亦心如明镜。”
花凌渡有时候也不明白,他本不是什么好人,却在见了公子曦之后收敛了所有戾气,并非惧怕,而是公子曦身上有太多相对的处事风格,不顾一切亦无所顾忌,却又为了救一人而对抗众多势力,对世事万物视若无物,却也珍之视之。
或许公子曦与九弦,他们就是在修补呢……
本该入夜影朝夕的公子曦,在半道上便现身了,头顶上空顶着滚滚天雷出现在了神乐少女面前,面对突然出现的公子曦,几方围堵的人愣了,这位周围阴沉压抑的威压都快让人喘不上气了,能不愣吗!
神乐少女也是一愣,她是听到了消息才会赶往夜影朝夕的,在路上遇到堵截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没想到公子曦也会出现啊!
“那个…您是来?”
闻言,公子曦道:“原也无事,遇到你还是该说一句,救人是救不了了,事后可以把他的尸首留给你。”
神乐少女心猛的一跳,“那个…能不能……不死?”
公子曦没有仔细了解过星泽与堕神,只知道那些字画墙,所以对堕神息川的势力了解不多,但围截神乐少女的居然有盛弈,也就是夙扶衣的那位弟弟,他与盛弈有一面之缘,虽然感官不怎么样,但那都与他无甚关系,静涏想自己去处理,他放手便是。
不过,盛弈的出现令他想到了玦尘与曦澄,作为承接看护压制魔神复苏的仙武灵族,是有些天赋在的,至少在梵世里,他们身负功德,是有望脱离梵世世界的。
公子曦问神乐少女,“他与你有何关系?”
神乐少女目露迷茫,“不清楚,但就是很重要。”
能承载佛无邪一缕神识的,必然与他有关。
隐佛铃乃佛无邪佛子无相本源所化,隐佛铃出现在神乐河,是保护神乐少女,同时也是在为佛无邪提供生机。至于为何保护神乐少女,那就要提一下神乐少女的身份了,神乐少女本姓夜,夜影朝夕的夜,只不过她的母亲不忍年纪幼小的她参与到那些厮杀中去,便将她偷偷抱走,作为夜影朝夕这一任天赋最好的当家人被抱走,夜影朝夕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将教导夜娉的知微世卿兰洐剑逐出了夜影朝夕,也由此兰洐剑得到了佛无邪的庇佑,成了他在星泽的一把明刀。
公子曦不欲深问,这规则天雷声音太吵闹了些,他要加快速度了。
“漂亮哥哥!”
公子曦望着紧追上来的息汀止,他怀里的小团子看着那鲜血淋漓的手忍不住想要流泪,但还是忍住了,时姝阮俯身作揖,“星泽之事乃时局衍化所致,时姝阮已征得万民之意,愿公子此行顺遂且安!”
随着时姝阮人皇之愿的下达,天空降下道道霹雳闪电,公子曦瞧了眼那不远处劈出来的大坑,言语淡淡:“你冒着生命危险,就只为说这一句?”
时姝阮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公子不惧,可是我们很担心,静涏哥哥,菁华哥哥,我爹爹,奉裘、嘉柔姐姐与潋滟姐姐,还有曦澄息汀止他们,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我们都很担心……”
这三日的天罚之雷的动静太大了,使他们本就担忧的心更加悬了起来,万般之下时姝阮在夙扶衣与息汀止等人的帮助下利用人皇之力连接了守护星泽的散魂与百姓,才有了这番动作与行为,只是看漂亮哥哥这平静的模样,时姝阮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
没有得到公子曦的任何回应,下一秒却被公子曦转移到了身后,而碧玺剑也飞出去挡了一击必杀招又回到了那鲜血淋漓的手中。
“夜影朝夕,花氏花厘晁。”
被公子曦点出身份的瞬间,一袭紫衣手持冰玉神弓的男子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花厘晁松了执箭矢手的力度,凝冰箭矢没了力量供给消散在了空中,冰玉神弓亦是由攻转守。
花厘晁探头望了眼时姝阮,对公子曦道:“阁下对我们的身份很是清楚啊!”
公子曦安抚了下时姝阮,然后将时姝阮交给息汀止,而他则正面对上了花厘晁,因为他知晓花厘晁如此明目张胆,其背后也有佛无邪的手笔。
“这都要多亏了你们花氏,帮我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人与事。对此,我一定会给你们送上一份独一无二的‘谢礼’。”
谢礼?
花厘晁自认他们可不敢收这份‘谢礼’,花氏众人在这三日已经折损了不少,余下的估摸着也就今日的事,逃不逃的脱,于他们也不重要,反正他们的任务就是‘杀’!
“那日在长宁行宫没能请到阁下到夜影朝夕做客,今日不妨走上一走?”
公子曦冷面相对,碧玺剑迎着雷电阻击一鼓作气直接破了花厘晁的防御,瞬间冰玉神弓于手中消散,而公子曦也被天雷之力再次击中,收敛了泽翎月华的力量,他的嘴角溢出了血线。
“果然是你。”
梵世居然出了一个被天命规则护佑的人!
如此,他们更该死!
猜测得到证实,公子曦便再不客气,迎着九霄雷霆之怒一剑穿心而过,花厘晁对此毫无感觉,饶有兴趣的看了眼心口的血窝,“不愧是被泽翎月华眷顾的人,只一击便知晓其中内情,我们输得不冤。”
那一日他并没有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公子曦能认出他,其实是他的箭,普通箭矢虽没有冰玉神弓与凝冰箭矢那般威力,但其中多少会融合他血脉中的力量,仅凭那点力量便可从中窥探出他的身份,可见九弦之名并非虚言,神域之威也并非虚设。
花氏与神域不知什么时候起便本能的排斥,不论灵力还是神魂,都是可以感应出来的,所以他能认出神域之人,而他们同样也认得出花氏。是死敌,却又在生死之间隔了屏障,不会轻易死去。
就如同现在的公子曦,明明可以杀了花厘晁,却也是只试探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测。花厘晁是花氏中人,但同时他也是九重天阶被投放到梵世的一只眼睛,窥探着神域或者九弦的一举一动,公子曦那日询问临魂之时就已明了,临魂不说不代表无人知晓,至少清虞是知道的,或许不曾见过花厘晁,但一定对九重天阶之人的动作不陌生。
一次世界的崩塌足以证明他们的所有猜测,临魂身为这方世界的天道主体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世界崩碎,而能让他无力招架的,也就只有九重天阶中的那些人。他多次警告公子曦,其实也是在提醒公子曦,只是公子曦在见到神域百将那些孩子之后,行事愈发疯狂,多次警告无果,最终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公子曦明白了所有,灵力五五开来震退了花厘晁,望着乌云压顶雷霆之怒,转而一笑:“曾经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万界首尊,如今皆是尔尔鼠辈!梵世的衍生与凝结,什么时候轮到尔等鼠辈插手!”
碧玺剑化作碧色巨剑直逼那乌云雷霆,剑光一阵强过一阵,直至将乌云雷霆包裹隔离,公子曦视线放远,道:“你们总说我们自私,却不知我们从来不敢枉顾域主誓约。清虞做了什么,我不知,你们不知,佛无邪,你也不知。但——”
“星泽知,堕神知,万民知,亡灵知,梵世万物生灵,皆知。”
碧玺剑光形成的隔离保护逐渐清晰化,一半映射着星泽与堕神,一半漆黑宛若深渊。
“熠熠曜星辉,世世观常年。”
观曜——百万功德延福泽,千千岁岁长安然。
观曜之初,清虞做了什么,梵世万物皆会解答。
做完这一些,公子曦便觉得自己体内灵力气血都在流失,佛无邪自暗处走出,拦住了想要偷袭的花厘晁,“他的命,是我的。”
花厘晁压低了视线,笑道:“佛子真是慈悲啊,想来仙佛知晓了,定会无上欣慰。”
一句话压住了佛无邪的死穴,然佛无邪游荡世间万千百世载,又怎会受他人掣肘,是以对花厘晁的言语讥讽回应他的只有一记无相碎魇掌,这一掌对花厘晁并没有生命威胁,只会令他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出手的机会,也就是变相的封了他的力量。
至于为何,且看公子曦的反应便知。
公子曦能有什么反应,他望着碧玺剑光隔离结界,心痛是必然的,一片荒芜之中,只有一道狼狈的背影从始至终都窥测不到样貌,可公子曦心里明白,这便是清虞。清虞本打算以己之身蕴养那一丝生机绿源,因着自身束缚,又不得不清除死寂助万物生灵回归,也由此清虞开始筹谋部署,渐渐的有了观曜之初的景象。
一袭素灵御衣的清虞在经过数年的谋划之后,找到了生机绿源,也看到了万物回归之景象,那时候他是真的开心。这方世界曾受那场劫难影响延迟了复苏时间,他为了消减神域之罪业,硬生生地将自身神魂割裂踏遍星泽与堕神将所有机缘散出去,前前后后都是在用他自身的力量在维系着万物苏醒的媒介,手腕处的泽翎月华明明暗暗时隐时现,那时候清虞便知道了,他应是无法再存在于这梵世中了,他不怕死,只是怕自己的筹谋等不到公子曦,正如结界中显现出来的画面一样。
清虞背对着,素灵御衣上的月灵星光依然存在,只是腕间的泽翎月华上不再是盛华绽放,轻抚着它,望着远方一处目露哀伤,“小玄鄞,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也不知道这方世界能不能提前恢复,但我能做的都做了,若有一天你来到了这里,帮我看一看。万事万物自有天意,可我不信天,从那日我们护不住心中之人时,我便再不信它了......小玄鄞,是我能力不够,只能到这里了,万望以后,各自珍重,等待来日归期。”
噗——
公子曦再也压制不住心底悸动,种种遣罚之力席卷而来,由内而外侵蚀着身体每一寸,时姝阮握着灵力涌动的左手,公子曦对上那一双清透的水眸时,道:“时姝阮,这方世界已不复从前,但我保证,该死之人,不会活,方外之人,不会留。”
时姝阮接受了人皇传承,也有一些过往回忆,她对周遭的感知已经有了敏锐的察觉,对公子曦的话也多了几分认知。
“所以,您开放了乱流记忆,让那些过往一一重现,让那些人重新审视,让我们也重新选择,让一切都回到最初......”
公子曦摇头,对上那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世事万物没有一层不变的,即便扭转时局,它也不是最初。这方世界原本什么模样,我们不知。终归也不会比现在好,承接了遣罚之力的世界需要经过千千万万年之修养才会重新拥有蕴养生灵的能力,而如今,你们都已站在这里,便是这方世界的新生。日月星辉应承天地,生灵万物逆生福泽,可我们早已不信天,万万世界九重之天,皆不信。是以,由我们插手的世界,天下福泽,需由你们自己来累积。至于惩戒,却是由它们执行。”
“这样不公之事,我们都不愿看到,所以我们合作,才有了如今之局面。”公子曦望着还在继续的画面,“所以,花氏必须死。”
时姝阮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而后望着浅笑吟吟的佛无邪,“我见过你,在月影无极境,在你的梦里。”
闻言佛无邪又给花厘晁下了一道封印,不意外的看到花厘晁那喷火的双眸时才瞧了眼时姝阮,道:“虽说你身份特殊,但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毕竟——”
“我的梦,会死人的。”
扶摇天地,魇月尘寂
他的魔化之梦,居然没吞噬她,不愧是得九弦灵力与天地机缘蕴养出来的人皇!
裕华天地之久安,袭延福泽之万世
是个寄予厚望的孩子。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