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窥妖 第11章 〖10〗

天台寺。

寺前有一荷花池，池中开着嫩粉抑或是洁白的荷花，被墨绿荷叶衬着。清风徐来，便微微颤动，如同娇羞的闺阁姑娘。

无难禅师走至荷花池前，将伏妖钵扔入池中，一入池水，耀眼金光烁着池水，波光粼粼。

他摸了摸自己发白胡须：“妖孽，你作恶多端，我将你镇在此处荷花池中，你勤心修炼，莫要再眷恋红尘！他日自有机会重回人间，倘若你要再心存恶念，则死无葬身之地！”

伏妖钵出了水，浮在空中，金光闪闪向下罩着。无难禅师嘴里念经，将要封印淮阡。

茫茫夜色中，忽现出一个身影，他来得极快，手持匕首，如鬼魂般从无难禅师边游去，直向荷花池处。

无难禅师脸色一变，大叫一声：“淮陌，莫要冲动！”

来人确是淮陌，他凭着仅存的一些妖力，一路跟着无难禅师。

无难禅师一直都知道，只当做没看见，但没想到他居然现在猛然出现，看起来是要想拿匕首杀了淮阡。

淮陌回头看向无难禅师，脸色不太好：“他杀了我奶奶，我要报仇雪恨！今天我就要亲手杀了他，也算为民除害，不要阻止我！”

“阿弥陀佛，你已造下杀孽，他日自身都难保，今日何苦又要再添一笔呢？”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无难禅师叹了口气：“妖是杀不死的，只有传说中的青白剑中的白剑才能将妖杀死，我也只是将他永生永世的封印住而已。”

淮陌愣神，匕首掉了下地。

无难禅师继续做法，荷花池上凝结出金色佛印，缓缓向下坠。

佛印还未到池底，可荷花池下却传来阴森笑声：“淮陌，你我本是一体，我不好过，你也不得自在，你的树根在我这，我若被镇压，你也得一起陪葬。”

话刚说完，无难禅师和淮陌都脸色一变，可那佛印已经到了池底，镇住了淮阡。

就在此时，淮陌忽然大叫一声，极其凄惨痛苦，他卧倒在地，翻着滚，化为原形。

“施主！”

“无难禅师，莫要管我。这或许就是我的孽报，我不怪你，只希望你能为我奶奶超生…”

荷花池中一根极其长的树根直冲上天，与淮陌相连，又陡然伸回水中。

“善哉善哉…”

***

眼前之景像燃起了火的幕布，泛黑打卷。周围一切都停滞，像呼吸不了。

虞梦和门嘉言猝然回到现实，在车上同时醒来，四目相对。

“我好像知道淮陌想干什么了，他大抵是想要我来放出他…”

门嘉言有丝疑惑：“他不是被一起镇在荷花池中吗？他是怎么邀我入梦的？”

虞梦想了想：“他其实并不是镇在荷花池下，是他原身的一部分，也就是树根镇在下面，淮阡当时催动妖力，使树根飞出，与其合体，当树根一部分被镇压，一部分连带着淮陌，最后淮陌就被一起留在荷花池下。打个比方，你下车时关车门，把衣服夹住了，你人在车外，但你衣服被夹住是动不了身。”

“他是怎么会想到来找你帮忙的？还有，她之前为什么不找先前的梁女解救他。”

— —“这个也很好解释。妖怪是知道放妖梁家的，但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个传说。

— —“今天我带着明镜是去过天台寺的，他感受到明镜的存在，就立马会得知，梁女是真的。因为这是明镜特性，我也说不清，像是一种心灵感应罢了，且只对被镇压的妖怪有效。”

— —“至于他为什么之前不找，可能是因为他压根找不到梁女，先前梁女就没来过这吧。”

“那要这样说，你们梁女要放妖还得机缘巧合碰上被镇压妖怪。”

虞梦有些难以启齿：“其实并不是，明镜能感受到被镇压的妖怪的妖气，我们逐妖气而寻妖，再解放。我今天把明镜放入包里，怕发生什么变故，将明镜用术法锁了起来，所以没接收到淮阡的妖气，后来淮陌施法邀你入梦，情况危机，明镜发出发光提醒我，我才解除封印。”

门嘉言叹了口气：“那你们这也挺累的啊。”

“其实早些年的梁女神通广大，可以主动靠明镜来寻妖，主动去找妖怪。不过，这种术法很高深，又由于每代只有一个梁女，所以后来便失传了很多厉害功法，到现在我们所学的也只是最基础的，被记录在《良辰典》上的。”

最主要的原因，虞梦没有说。

那是困扰了陈家和梁家几千年的难题。

— —陈男只能活到32岁，梁女只能活到28岁。

功法失传是因为第一代陈男梁女还未将所有功法传授完，便去世了。第二代陈男梁女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便将基本功法记录于《良辰典》中，使其能学习。

陈男梁女乃女娲所造，为拯救妖怪而造，有神力，可操纵神器，但全部短命，无一例外。

真不知道这是使命还是诅咒......

哦对，虞梦马上就27岁了。

***

门嘉言将车子重启：“那我现在带你去天台寺去，把他放出来。”

虞梦将明镜放回包里：“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很麻烦吗？好像也并没有。

刚刚两个人也算是经历一段神奇的事，真的很难忘，这或许可能会成为自己七八十岁在饭桌上给小辈说的奇闻异事。

门嘉言突然想起来什么：“虞梦，谢谢你。”

“嗯？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就醒不来了。”

虞梦嫣然一笑：“不要那么说，如果不是我，淮陌也不可能会来邀你入梦。我是梁女，明镜护体，他不能直接勾我魂魄。”

“那也要说谢谢！”门嘉言回了一个极其阳光的笑容。

门嘉言见车里沉默起来，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便打开音乐，歌声或许能熔化这份尴尬。

音响里播的是龚琳娜的《山鬼》。

歌词乃三闾大夫屈原所写，并无华丽词藻堆砌，却将美丽山鬼勾勒出来。

前奏磅礴大气，龚琳娜的嗓音浑厚沉稳，像是在诉说山鬼的伤心事。

—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这首歌引起了虞梦的注意：“这是《九歌·山鬼》？”

“没错，你也知道吗？黎姨就很喜欢这个神话意象。”

“山鬼不是鬼，是山神，因非正神，故称山鬼。当年女娲娘娘造我们梁家和陈家时所用的土，便是向山鬼要的上好的巫山之土。”

“哦对，梦里听你说过的，我怎么又忘了…”

***

天台寺前，荷花池处。

夜深人静，唯有虞梦和门嘉言二人于此伫立。

虞梦让门嘉言先站着别动，自己掏出明镜上前。

她将明镜抛出，明镜在空中悬着，又进入池底。

再出来时，明镜飞向虞梦，画面是幽幽密林，一颗高大槐树。

虞梦走向门嘉言，将明镜给他看：“这是淮阡的心门，按照规矩，我要将他一起放出，当然首先他这个时候可以被放出。通常来说，梁女需要进入心门才能进行审判他应该被关多少年，但我可以先问明镜现在他该不该放出，如果明镜说该放，那就放，如若说不该，我需要进入心门，对他审判，看他需要具体关多久，记录在《良辰典》中，以待他日后面的梁女来放。”

“明镜还会说话？”

虞梦看着门嘉言笑了笑：“门嘉言，你怎么那么傻呀，明镜不会说话，但它会有反应，就如同说话。”

她右手比起剑指，在明镜上画着门嘉言认不出来的符文。

明镜耀出了幽幽绿光，这是该不该放？

门嘉言看向虞梦，虞梦说道：“绿光则放，红光则镇。看来淮阡本身造的杀孽也就三百余年，现在已经到时间了自然该放。”

“那淮陌是不是也能出来了？他俩出来后会不会继续打架？”

“淮阡封印一解，淮陌自然一并放出来。不过他俩放出之时，我都要收走妖力，要他俩沦为凡人，打不打架就不是我的事了……”

说完，虞梦将明镜抛出，嘴中念着咒语。

天空像被扯碎，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打入湖底。

池底中渐渐升起了两个人，像是被池水吐了出来，直接摔向地面。

一模一样的面容，如刚刚入梦所见。

那是淮阡和淮陌。

两人体中有一绿色光团渐渐升起，淮阡的较大一些，而淮陌的较小一些，两个光团陆续进入明镜之中。

虞梦缓缓开口：“那是两人的妖力，按理说我应该拿走被镇压妖怪的妖力，也就是淮阡的，可淮陌也造了杀孽，我也将其取出，想着如果明镜讲其吞噬保存，那就是应该的，如若妖力进不去明镜，便将妖力还给他。现在看来，可能明镜也觉得他应该被罚。”

“那他俩没了妖力，就不能继续修炼了吗？”

“他们已经是凡人了......”

意思不言而喻，他们化为肉身凡胎，自然无法修炼。

淮陌先起来了，他首先看向虞梦，忙跪下磕头：“感谢仙姑，放我出来。”

“你起来吧，我本就有放妖之责，实属义务，无需多谢。”

淮陌起了身，看向身旁淮阡，虞梦本以为他会有杀意，没想到他眼中已经淡然。

虞梦示意门嘉言别说话，自己发问：“怎么，已经不想杀了他吗？”

“这么多年，我已经想开了，当年无难禅师说我有孽报，我也受了，现在不能再下杀孽了。况且奶奶一定不希望我再手上沾血了吧…我走了，淮阡若是醒来，麻烦仙姑告诉他我已经毫无眷恋，自戕了吧。”

虞梦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她看着淮陌一步一步地走着，听着足音在五步之后而消，于黑暗处匿去踪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以后打算去哪，虞梦也不想知道，一切与她都无关。

恰好此时，淮阡也醒来了，他好像对自己被放出有些疑惑，但还是问了句：“放妖梁家，梁女？”

虞梦面带浅浅微笑：“没错，是我，我把你放出来了，要谢谢我吗？”

淮阡有气无力，少了的满脸戾气：“谢谢梁仙姑，我现已重获自由，多谢您相助。”

虞梦仍是那句话：“不用多谢，这是我的职责。”

淮阡没有再说话了，虞梦说：“你是在想淮陌在哪吗？他比你醒来的早，对人生毫无眷恋，已经自刎找她奶奶去了，我的助手刚刚把他埋了。”

身后的门嘉言一愣，怎么还有自己的事，他站在虞梦后面，给淮阡招了招手。”

淮阡也开口道：“被镇湖底，三百余年，我起初潜心修炼，想重见人世之时好好教训淮陌。可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每天听着天台寺暮鼓晨钟，心也静了下来。后来无难禅师于荷花池前日夜为我讲佛念经，突然有一天便什么都想开了，人害我，我恨上了人，便杀人，可我杀了人，不就相当于最开始害得我人吗？我开始学习佛法，即使后来无难禅师作古，我也一心向佛，打算如果真的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我会为自己赎罪。”

虞梦笑了笑：“息心即能息灾。你有如此善念，所以明镜才愿意将你放出，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在此出家吧。菜人、淮陌，甚至淮阡这个名字都与我无关了。我会有自己的法号，我要再世为人。”天色微亮，寺庙响起钟声，淮陌看了眼寺庙：“我会找这里住持，希望他能接纳我，为我剃度，让我有一个消除业障的机会。”

“那祝你好运，你已承受恶果，可这恶因还需消除，当业障已消，功德已满之时，或许可有飞升机会。”

淮阡已经褪去昔日的暴戾，无恨无怨的看向虞梦，说了声“感谢”，便头也不回的走向天台寺…

虞梦没有再说什么，和门嘉言回去了。

本是同根生，可一个读书明理，另外一个成妖为魔，走向不同的道路。

结局或许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但如此结果对于淮阡抑或是淮陌都是一个好结果。

世人不知有因，因果何曾饶过谁。

***

回到车上，虞梦打开了手机，把今天的事发给了梁琦轩，末了要她记录在《良辰典》之中。

门嘉言问她：“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去淮北了？”

“去吧，其实我这趟去淮北就是为了放一个妖怪。先前说的在那有朋友，也是假的……所以到地方真得住你那。”

“本来就说好住我那的，黎姨肯定都给你收拾好屋子了，别紧张。”

虞梦想了想：“黎姨人怎么样？”

“你是担心她人会很严厉吗？不会的，放心吧，梦里你不也见过她吗，看着就很温柔。”

“确实，看着不仅温柔也很神秘，还有啊，门嘉言，你小时候可真是个小哭包。”虞梦嘻嘻地笑。

门嘉言面色一沉：“黎姨确实神秘…”

“什么？”

“有些话，我要提前告诉你，黎姨不会老。“

虞梦很是诧异：“她是妖怪？”

门嘉言连忙否认：“不不不，她是人，只不过驻颜有方而已，而且，她在修仙。”

凤凰城其中的一个家里，满是各种奇怪的物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修炼邪教，到时候虞梦看见了再误会，不如提前告诉她，有个心理准备。再者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

“修仙？那我知道了，对于我很常见的。”

果然是神秘家族里的人，对这种事情有很大的接受度。

『第一卷：槐树根— —完』

2.1号打算修一下第一卷，请假一天

2.2—2.12 两天一更

2.13往后一周一更（每周一更）

还有三卷正文 一卷番外

正文应该每卷十章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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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