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鹤吟 第二十三章 刀笔之吏

“疫情严重，均州安危系于区区五六人之手，只怕力不从心，还请县令大人再增派人手，让蒋千户率领他的卫所兵过来，维持城中秩序，”

均州县衙后院，县令廖吉祥优哉游哉坐在一张红木靠椅上，正在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手，在他身后站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这便是唐师爷。kanshushen这个老头今年刚好五十岁，在均州担任幕僚已经二十余年，虽然只是区区小吏，然而在这均州城中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连县令都要敬他三分。

廖县令听齐孟说完，回头望唐师爷，唐师爷捻捻胡须，低声咳嗽两声。凑近廖知县耳边低语几句。

齐孟在旁边看的一脸尴尬，目光在县令和师爷身上转了两个来回，却见廖吉祥放下茶碗，语气为难道：

“仙童深居简出，专注修行，可能有所不知，当年太祖皇帝创下卫所军制，历经已有两百年，卫所早已糜烂，军纪松弛，北直隶一带的卫所兵连铠甲刀枪都不能配齐，均州富甲天下不假，然而这些个卫所兵都是丘八，将他们放入城中，怕是不妥，本官身为均州百姓父母官，怎忍心让治下百姓糟了瘟疫再遭兵灾······“

”再者，当下疫情严重，人命朝不保夕，人人但求自保，慢说卫所兵，就是本官大堂上的衙役，都不能凑齐，即便召集来，他们也不敢出门，更别说协助仙童施药了，”

齐孟转身看冯一鹤一眼，冯道童微微点头，表示县令没有说谎。

站在县令身后那个身材干瘦的唐师爷，这时清了清嗓子，抬头望向众人道：

“这位小仙童古道热肠，拯救百姓于水火，老夫钦佩不已，”

说到这里，他脸色微变，似有不屑。

“只是往年道人下山，都是攘除瘟疫，做些法事，像这般直接上街施药的，确不常见，均州虽是富甲天下，然而大疫之下，县中仓廪所存不多，还请仙童小心行事，”

齐孟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是唐师爷在怀疑自己和冯一鹤的资质，虽然这次有吴神医背书，然而神医毕竟还没治过瘟疫，而且师爷也不相信两个少年就能把偌大瘟疫搞定。而且听这语气，唐师爷也是个一毛不拔的主。

“师爷所虑甚是，这次我下山来，师傅再三叮嘱，要心存救人之心，所以向真武大帝许了愿，得了药方，又准备重金，这才让我等下山，”

县令和师爷的关系已经一目了然，唐师爷对廖县令影响颇大，甚至可以代替发号施令。齐孟虽然对这个干瘦老头颇为不满，然而也不想得罪他，毕竟以后在均州还要经常和此人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有劳唐师爷费心安排，既然卫所糜烂，那就借一些将千户家丁，只在城外施救，绝不扰均州，药材与人工，都由我们出······”

话说到这份上，唐师爷也不好推辞，毕竟齐孟等人还是自己请来的，他正要答应，却见旁边廖县令重重放下茶碗，一脸不悦道：

“如何能仙童破费，仙童是来治病救人的，药材就按市价折算，唐师爷，”

他歪头瞪了眼唐师爷，干瘦的师爷连忙上前。

“此事之后，从县里调拨，给真武神多多香火钱，不可让道人吃亏，你且派人去通知将千户，让他速派家丁过来，本官就将府上家丁全部调来，给齐小仙童使用，”

唐师爷喏喏应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各人出去准备了，齐孟和县令寒暄了几句，急急追上远去的唐师爷，隔得老远就喊道：

“唐师爷留步！”

干瘦的唐师爷回头看是齐孟，嘴角挤出一丝尴尬微笑，鼻孔里哼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县衙门口走去。

齐孟快步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老头，左右看了眼，发现门边没人，快速从袖中掏出颗东珠，硬塞到唐师爷手中，师爷一脸惊诧的望向齐孟，不等他发问，齐孟便低声道：

“早听说唐师爷智谋过人，辅佐青天大老爷将这均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还得到过圣天下嘉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刚才在后院冒犯师爷，并非有意为之，实乃疫情严重，师傅催得紧，小子初到均州，如有冲撞之处，还请师爷海涵，这是往年辽东香客进香时贡献的东珠，特意献给师爷，权当是小子的一点心意，刚才人多眼杂，有所不便······”

师爷听到东珠，满脸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像一块浸了水的橘子皮，他在袖子里摸了摸那颗东珠，凭借多年经验，判定这是颗极品，少说也值上百两银子，以后送礼打点上官都是能用得上的，他也不拿出来看，笑吟吟对齐孟道：

“仙童何必如此客气，治病救人也是县令大人分内之事，老夫与八大宫提点交情深厚，和你们韦道长更是情同手足，每年都在一起喝酒，你这样就是见外了，不把老唐当自己人吗······齐小仙童少年英气，文武双全，将来升为提点定然不在话下，老夫虽长你几十岁，也可算是忘年交，就喊你一声齐小弟，以后在这均州城中，衙门方面有什么事，找我老唐便好！尽管摆平，”

齐孟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他知道这不过是唐师爷的客套而已，不过还是觉得这老头颇有些城府，以后要在均州地面混，这类人物是必须要进行结交的。

早点结交更比晚结交要好。

“多谢唐师爷关照，这次防治疫情，若能成功，小子定当亲上金顶，为师爷祈福，更要向师傅禀明，让他老人家向提督大人说情，以后给均州县更多香火钱，”

唐师爷微微点头，他也不相信齐孟又这样大的能量，能说服提督，不过有他这句话也是很受用的。

五口大锅在县衙门口支起，锅内冒着腾腾热气，隔得老远也能闻到浓郁的药香，在衙役与卫所兵的组织下，均州城内百姓排成五个长队，依次领药。